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39章 ...
-
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在路上、在吃饭、在交谈中,会感到一瞬的落寞与不合规呢。
心情没由来的糟糕,想他叱咤一世,活的坦荡肆意,却也被世俗情爱困住了双腿,也会似那妇人一般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双腿隐隐泛酸,大腿肌肉内侧呈直线式绷紧,膝盖骨上那层皮被磕的没了知觉,单薄的身躯隐匿在粗布麻衣下变得摇摇欲坠。
陈皮吸了吸鼻子,似水一般的液体在鼻腔中欲落不落,扰的鼻尖作痒又无可奈何。
脑袋昏昏沉沉,一个劲的往下掉又被心底的那股意识强撑着抬起,如此反复。陈皮手锤脑袋瓜,希望能将那股瞌睡虫甩掉,要不等师父来了看到如此萎靡的自己恐又要唠叨自己不务正事了。
话人三千,陈皮最不爱听师父的唠叨了,就跟听那书堂先生讲课文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被提问一问三不知不说,不出一刻便能打起盹来。
*
众人散,霍三娘回府途中遣人送出了一张字条,对着身旁蒙着黑面纱的婉儿吩咐道“将沐凊等人召回吧。”
被唤婉儿的女子个头矮小,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皮肤白皙,那层薄纱后的脸颊若隐若现,想来是个美人坯子。
“是。”声音短促,清冷生硬,没有多余的情感掺杂。
随佛爷回去的路上,觉察到他的嘴角弧度上扬,眉眼间的忧蹙紧绷感缓和了不少,这一趟想来佛爷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刚回到城防队天色已晚,楼道街角亮起一簇簇五光十色的霓虹,俯视而下就像一条彩带匍匐随风而动。
“长官,这是裘德考送来的请柬。”我伴着佛爷下车,李奇这厮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封青褐色拜帖直晃晃映入眼睑,叫人一阵心悸。
我接过拜帖递到佛爷面前,疑惑道“佛爷,您看这裘德考此时递拜帖意欲何为?”
张启山接过打开,目光从上而下,一番查阅,眉梢渐渐上扬,合上将拜帖拍了拍手,有些喜悦道“这鱼不就来了吗。”
我摸了摸后脑勺,接过佛爷递来的帖子瞧上两眼:鉴宝会?这像极了无事献殷情,约莫三两小时前九门刚首聚离开,这会儿便蹦出来这个目的极其明显。
那便是裘德考是冲着佛爷手中的青铜块来的。
“那佛爷可是打算去瞧瞧这热闹了?”我笑了笑,带着轻散的语调问。
张启山挑了挑眉,“这等乐事,何乐而不为。”
日暮西垂,当黑幕吞噬尽最后一抹残阳,无尽的黑夜袭来,三两颗星星悬挂当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眼望去小小星点徜徉其中。
车子驱使到明月楼停下,门外的小厮立马来到车门前将门打开,恭敬的四十五度弯腰,笑脸相迎道“官爷小心脚下。”
四面而来的黄包车停在门口左右两侧等候,拉了客便又卖力拉起车杠匆匆而去,上下的客旅身份地位不一。
不远处停了好些辆黑色小轿,想必裘德考邀请了不少达官贵族,我与佛爷两人一前一后进出。
明月楼不同于其他酒楼,不属于军政管辖也不属于明间道上,算是三不管地带,虽地处长沙城中心却是不一样的存在。
至于这幕后主人自也是无人见过真容,传言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有人说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总之坊间传言甚多。
这也是它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能让它跻身于贵族中跃然成为人人都想要进来一睹芳容的原因。
不论是何,这背后之人力量不容小觑。
此时一楼不同于以往,每周方桌都坐满了三两人群,交谈甚欢,目光大多往二楼聚集。
每根漆红的柱子的旁都站了一名小厮,每张方桌右侧也有一名端茶递水的小唤,人头攒动,从二楼一眼看下去乌泱泱一片。
我与佛爷自递上拜帖后被人一路带到二楼的雅间,每张雅间都被一张屏风隔开,约莫看来十多间,每一间相隔一丈,以环行相拥。
“佛爷,看来这裘德考这回下了血本啊。”我不免打趣着眼前的场景。
“这厮的野心远没有我们想的小,这些噱头后隐藏的猫腻不过冰山一角。”张启山款款低语,语调悠长。
“佛爷说的是,看来今晚这场鸿门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我点点头,附和着。
环顾一圈,雅间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凭着那细小的缝隙隐约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谈不上是谁却觉得眼熟的紧。
“副官,佛爷!”一道惊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抬起眼睑循着声音而去,这不正是八爷和二爷。
“八爷、二爷,你们也收到了拜帖么?”我询问道。
“那可不,我就估摸着你们也肯定收到了,这不正好就和二爷来瞧瞧。”八爷熟稔的做到副官身旁,二爷坐在八爷与佛爷中间。
“看来裘德考给九门都递了,至于来的人......”显而易见,就他们四个。
八爷摇了摇头,揪了一串青葡萄含在嘴中,含糊不清嘟囔了句“非我非也,那霍三娘也来了哩。”
霍三娘?
张启山看向二爷,二爷点了点头,两人方才进来见着霍三娘被小厮带往了他处,想来打个招呼人却走得极快,压根没给他们机会。
霍三娘的到来倒是罕见,毕竟换了以往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她如今却来了,这里头多少有点耐人寻味了。
“今天这场好戏可是热闹的紧。”八爷不嫌事大,笑眯眯吃着那串青葡萄,美滋滋的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来了许久,却并未看到今晚的主人公的身影。
明月楼一共三层,呈圆形环抱式围绕,风格介于西洋与中式的结合,观察到目前为止,刨去一楼与二楼,第三层却无人问津,楼梯口处各有两名打手蹲守。
“这明月楼真如外头传的那么神乎其乎吗?”八爷站起身,习惯性整了整坐褶皱的衣摆,对着三人抛出问题。
“这世道有人将它捧的高,自然也会相信它的神奇。”二爷作了答,就如世人皆愿相信自己相信的一般。
“我倒觉得还是新月饭店适合我的口味。”八爷得意洋洋夸赞,眉眼上扬止不住的开心。
二爷轻笑,不知八爷的心思,倒是佛爷率先回答“八爷,人多眼杂,谨言慎行。”
八爷推了推金丝框眼镜,瞧着张副官忍俊不禁的模样有些来气,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下头附耳悄悄说上一句,听罢张副官脸色立马变了。
“当真?”张副官半信半疑问道。
“我算卦什么时候没准过?”八爷抬了抬下巴,一副高傲的姿态,脸上挂着不信不要钱的气态。
八爷的铜卦之术他还是要相信的,毕竟他也曾在上头吃过苦头。
就在思考间,下方舞池台灯光骤集在一处,将候场许久的目光再次拉起,声音袅袅“尊敬的来宾,欢迎...”一段标准的欢迎致词。
一楼人群纷纷将头探向屏风后的稀奇珍宝,想要一睹真容,都别说今日来的都是世间罕见之物,打这一辈子可能就过这一眼。
拜帖上的名字有的甚至闻所未闻,对于那些个吃官饭、喜爱收集稀奇古怪的富家子弟来说吊足了胃口。
场上人群跃跃欲试,一股高亢的激情徘徊其中,甚至有人扬言“快快省去这些繁文缛节,赶紧进入正题吧!”
瞧瞧这些人争分夺秒似的迫不及待,相比于二楼的人稍加镇定,不疾不徐打量一处,品茶交谈,有的带了女眷,软香入怀,吟诗作赋讨得怀中人嬉笑不停。
“二爷,你怎么没把新月带来瞧瞧呢?”这么说来八爷都好些天没见新月了,一时间身旁少了那道唠叨的声音还真有些不习惯。
“北平那头来了位故人,新月再陪他叙旧。”二爷缓缓道来缘由,眉间清秀,眸光微动。
“故人?哪位故人?莫非是...?!”八爷听闻激动起来,这么久他寻思着新月老爹那头总该有动静,这故人怕不是她爹爹?
八爷一惊一乍,惹得附近两桌屏风后的人侧目。
“他爹爹一早便来过了,不过现在来的应是在北平的好友。”二爷云淡风轻喊着爹爹,惹得三人诧异。
“见过了?”三人异口同声问。
二爷点头,倒也没继续说话。
三人神色迥异,唯八爷一人喋喋不休追问道“那远道而来的故人是男是女?来做甚的?”
“男,不知。”依旧不急。
我与八爷对视一眼,心里寻思二爷就这么放心将未来嫂嫂交于其他男人独处吗。
怪哉怪哉。
三人纷纷闭了口,佛爷不善多问他人的家事,何况今日重头戏不在于此。张副官抱着疑惑隐在心头,脑海中却闪过陈皮的脸。
八爷虽然爱八卦,可也晓得看眼色行事,既然二爷无意多说,他也不好多问什么。
舒缓的古典乐萦绕在耳旁,随着话语的片刻,第一场亮相的物品名为:千头人面兽。
不一会儿,一只盖着红色娟布的大铁笼被人推至舞池台中央,当音乐旋转至高音时红布被撤下,全场惊叹声与女人的尖叫声混合一块,此起彼伏。
“卧槽!”不知谁人吐出脏字。
那兽身形巨大,浑身乌褐色羽毛光泽亮丽,鸟身却长着一张酷似人的面容,一双利刃般的掌牢牢被锁在铁杠上。
周遭的动静不小,许是惊扰了那兽,只见它展开一米长的大翅扑棱着,奈何双掌被禁锢只会徒增它的痛楚,一声凄厉的声音响彻云霄,好似婴儿的啼哭声。
“这鸟是什么玩意啊,怎生的如此恐怖?”八爷抚了抚胸口,这牲畜长的属实怪异且叫人心里心惊。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千头人面兽,这兽原生于北方雪原蛮荒之地,但性格孤傲,不喜群居生存。”二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当时也是在书籍中有幸见过,没想到今日能见到活的。
“还是二爷见多识广。”我接话怼了八爷一句,引来他的回瞪。
张启山掏出怀中一只精美的刻有蝴蝶纹身的火机,扳动火机又将其扣上,听着那声厚重沉闷渐渐沉入沉思。
难以想象裘德考背后是一股怎样的势力,今日见到这千头人面兽心中不由感慨,不怕说,若换了他自己也未必能生擒。
他身后的能人异士亦或是金钱应该是很难想象,而他身后的资本家更是不计其数。
那么他呢?他又该如何去对抗呢。
一时间许多问题又困于脑海,无法解答无法脱困。
出神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当声音再次响起“佛爷,可否让大家瞧瞧您近日搜罗的奇珍异宝呢?”
张启山视线对上那道声音,正是裘德考本人!
原来这厮借鉴宝缘由,让他拿出青铜块供人欣赏,一番铺垫原是这般。
那双蓝珀色的眼睛,好似一汪远离尘世的幽幽湖泊,清澈且静谧,此时正笑意盈盈看向他。
当着众人将话问出,他若不拿便显得狭隘,他若拿了这东西相当于白白拱手相让,横竖都是不利。
楼下俨然开始攀耳议论,也有人起哄来,一时间氛围烘托到了极致,他若再不发声怕是说不过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启山起身,临危不惧,大步流星走至二楼的护栏处,对着裘德考道“裘德考先生今日慨囊,我自然不能落了礼仪,近日我张某人确得到了一件宝物,再次给诸位献丑了。”
语罢,张启山掏出袋中被包裹好的青铜块,一分一秒在此刻都变得尤为漫长,许多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屏住呼吸,就等它现世的一霎那。
“佛爷这...”八爷小声嘟囔道,“不急,等佛爷便是。”我立马呛声打断八爷,示意他安静。
白色的手帕掉落,青铜块出现在众人视野,就在此时,全场灯光骤然泯灭,没有一点光亮可言,面对现下突发状况,楼下众人闹作一团。
张启山欲将东西揣回兜中,心脏猛地收紧,身体无法行动自如,鼻尖飘来一阵甜腻味,还有一串银铃的叮当声。
“东西我就先带走了哦。”一记甜美的女声再耳畔响起,呼出的热气打在耳根子上酥酥麻麻。
灯光再次亮起,张启山如梦初醒,跌坐在地面,手上有一个朵紫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