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烟花》darkness

3、情窦

　　我在边上见他就这样浸了好久，直到憋不过气了，才把湿漉漉的头从水缸里提起来。太阳晒得篱笆下面的大红扶桑花都要枯萎了，他用水缸里剩下来的水浇花。
　　“怎么了吗？”
　　瓢泼水响间我问他。我想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开骂。
　　他把劈柴的刀拿来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看，刀坏了，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卷了起来，用的时候好费力气。
　　我说你可以再去买一把。
　　他说磨磨还能用。
　　我暗笑他抠。虽然说不能拿到大娘那里去报帐，但一把破刀能有多贵。
　　我和御酒有很好的交情，这大概归功于大家彼此都知道了对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反倒坦荡了。象是我撞到过御酒偷看大他很多岁的春繁洗澡，那时他脸色潮红□□肿胀；象是他撞见我在倌人灵双的房间帮客人做私活，挣点不上帐面的小钱——我年纪虽小但吹芦笛吹得可好，并且我吹得好的不仅仅是芦笛。
　　阳光照着他凌乱的头发，泛出刺眼的光泽。我望着他想了一些事情，之后下了决心，跟大娘告了假，揣着私房钱上了街。
　　午后京城的街道，要多脏乱就有多脏乱。小贩在街边叫卖，卖青菜鸭梨，或是有大婶在卖便宜的胭脂水粉。下学了的小孩子们无法无天追逐嬉闹。偶尔有有钱人家的马车从街角达达达地冲出来，然后嗖一下从我旁边过去。我小心地躲避着小孩和马车。虽然太阳很好，我还是拿了一把伞。这种天气变脸变得快，难免东边日出西边雨。
　　我向军人样的客人打听过，西门内三间巷那里有很多卖刀剑的店铺。脚走得生疼，但总算是来到了客人口中的巷子。我没有太多犹豫，挑了最大那一间就进去了。
　　“店家，”
　　我双手攀上柜台，垫起脚尖大声地往里喊，“我要口好刀。”
　　店家是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他转身看我一眼，眼光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诧异多久。白头店家往自己身后指了指，说，喏，自己看吧，摆在这边架子上的都是好刀。
　　我原以为天下的刀都是差不多的，就好象天下的萝卜都是一个样子。没有料到刀剑样式的复杂程度直逼姑娘姐姐们的钗钿步摇。于是我在柜台的上方露出一双疑惑的眼睛。
　　有的刀长，有的刀短，有的金光闪闪，有的把子都锈了但刀锋镫亮。有的把子上竟然还有镶翠点蓝。
　　我想镶翠点蓝，金玉其外的是万万不行。我自己的荷包有多大，自己也还是知道的。太长的也许用起来不顺手。至于弯成新月状的——又不是割麦子要买镰刀，算了。
　　这样选了几选，就剩下来一把。
　　刀短短的，放右数第二排的最上面。刀身很厚有些笨重，但是仿佛很耐用。
　　我伸出右手作势要指过去。
　　“店家，我看看要右边第二排最上面的那把，有劳了。”
　　耳边响起来一个清脆的男音。
　　我想刚才这句话并不是我说的，尽管它跟我想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我恼怒地转头，右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子。
　　“咦，你望着我做什么？”
　　男孩子在店家取刀的时候不经意看到我，被我愤恨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浅棕皮肤黑眉亮眼，身上的衣服随随便便。可是洗得很干净，有皂角的香气。头上的发簪样式也是简朴的，但一望而知材料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这男孩想必是富贵人家出身，一年压岁钱说不定就能买下如意楼里的一个漂亮姑娘。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想，既然能够被第二个人看上，而且是被这样一个人看上，那铁片子的确是块好刀无疑了。
　　“你刚才只是说‘看看’对吧？”
　　我问他。
　　他还没有反映过来，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冲他笑了，然后转向柜台里面，“老板，我这就买了，右边第二排最上面的那把，多少钱啊？”
　　店家已经搬了个凳子拿到了刀，听我这么讲，一时犹豫，站凳子上一副不知道应该给谁比较好的表情。
　　“姑娘，你等一下，”
　　旁边的男孩子有些急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要的那把是我先看上的。”
　　这人跟我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又转回来，冷静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是女的，我要当君子得等到下辈子。君子不夺人所好，那东西你还没看上我就看上了，如果你是君子就不应该跟我抢。
　　他一时语塞。
　　“店家，多少钱？”
　　既然他不说话，我想自己已然完胜，就又问了一遍。
　　一两。
　　店家想了想说。
　　什么？一两么？就是指一千贯么？
　　我的眼泪流快出来了。这破铁片子怎么这样贵的。那卵蛋死客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这样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