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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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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根烟抽完,晏峤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背上旅行包,提着两个颇沉的行李箱费力地下楼,轮子拖在地上骨碌骨碌地转。
天越来越黑,有几滴雨慢慢地落,街上的人都步履匆匆,生怕晚一点就要变落汤鸡。
晏峤打开车门,把行李箱和背包甩上去,力道挺大,面包车晃了两下,她有点担忧这破车还能不能坚持。
这天色一看就是要下暴雨了,这个破车要是在半路上抛锚或者熄火,把她撂在路上,她怎么办?
容不得晏峤思索,豆大的雨滴倏地砸下,落在她的冲锋衣上都砸出了声响,她立马回神钻进车里,门一摔合,人已经坐到驾驶座上。
雨砸玻璃,晏峤把窗都摇起,熟练地挂挡,踩离合,望后视镜。
面包车在原地嗡嗡两声,才缓缓地朝前开了去。
晏峤没想好去哪儿,只好沿着街道开,开了一阵转入另一条路,往城郊外高速去,雨势愈来愈大,雨刮都挡不住。
上了高速,晏峤从模糊的挡风玻璃向上看,路标指示牌远远地在发亮,晏峤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正箭头——云豁县,右斜箭头——Z市。
晏峤不紧不慢地开近,在指示牌不远的前面,分出两条岔路来,左是一条道路一直延伸进前面的黑夜,右边道路往前一二百米出现一条隧道。
雨刮器在猛刮,临近分叉,晏峤发僵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打了下方向盘,右偏,踩油门,破烂面包车直直往前开进了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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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路面积水颇深,晏峤几次都以为车要熄火,这辆破车却硬是扛住了。
当天入夜时分,晏峤顺利把车开进Z市,雨渐渐小了下去,高速走了半个小时,进入市区。
几个小时的路程开过来,晏峤有些疲惫,浑身僵硬发冷。
开着车随处转悠了两下,在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边找了一家快捷酒店,把车停进了停车场。
Z市的温度明显要比A市高上许多,晏峤下了车,没感觉多冷,只觉得湿。
街道上有很多卖吃食的小摊贩,正热火叫卖着,雨丝绵绵的,晏峤下车,从后座脱下装衣物的行李箱,背上旅行包,小心避开路上积水,走进酒店开了间两天的标间。
房间在三楼,晏峤坐电梯上去,拿房卡开门,插卡,房间灯光和电视同时亮起来,晏峤反手把门关上,锁上链条,一头扎进卫生间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
吹干头发后又把衣服重新穿上,从旅行包里抽出一张红票,捏着手机下楼。
在一旁的食摊上找了家砂锅粉,要了份三十块的砂锅打包,站在摊子支起的雨棚底下等着。
摊子生意热闹,晏峤站在一边等的空隙,拿手机出来看,在联系人里上下划拉了一阵,找到柱子——电话拨出去。
响了五声,柱子接起电话:“喂?姐?”柱子的声音很低,带着疲惫。
“还在车上?”晏峤问。
“嗯……”柱子打了个哈欠,“快到了,还有两个多小时。”
晏峤噢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说:“柱子,过完年你先别回B市了。”
柱子在那边吸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出了点事儿,老王头说有人在找我。”晏峤语气轻描淡写,目光落在摊子锅里沸腾的青菜叶上。
“是不是……那个女人?”柱子的声音明显变小了。
晏峤沉默了半分钟,她不太想给柱子压力,他做这个的时间太短,人还不够稳,她怕让他知道太多他会慌,人一慌,就什么用都没有了。
所以她只是说:“听我的,先别回B市。”
“姐,你是不是……不在B市了?”
晏峤应了一声,说:“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最好能换一张卡,等情况好一些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晏峤不愿意多说,柱子默然,他是有点憨,脑瓜子没那么灵活,但是他也能想象得出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以前再怎么样,晏峤都没挪过窝,最多出去躲上几天。
这次,大概不一样。
电话里两人静静沉默,谁也不说话。
“姑娘,你的砂锅粉好了。”摊贩是个中年女人,在喊她。
晏峤朝她点头,伸手把红票子递过去,接回来一堆零钱和一份打包好的砂锅粉。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晏峤说。
“姐……你——好好的。”柱子说得艰难。
晏峤笑,呼出一口朦胧的白气:“你别回来,我就能好好的,听话啊。”
柱子应了。
电话挂断,晏峤回了酒店,把门反锁加链,拖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吃粉。
电视机开着,里头在播某部影片的预告,喊打喊杀配乐激烈,让整个房间都显得不那么安静了。
老实说这份砂锅粉很难吃,粉煮得太烂,菜料少,汤很咸,上线一层厚厚的黄油,让晏峤想起她屋里角落那箱还没吃完的老坛酸菜。
但是她把粉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
她今天体力精神都消耗太多,吃完东西就不怎么想动,脱掉冲锋衣挪了几步整个人倒在床上,床很软,白色被褥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晏峤睡惯了硬床,就算觉得不舒服也只能将就了。
也许是太累,晏峤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她觉得她心里压得那块大石头也越来越沉,她挣扎着想撑开眼皮把事情始末经过都理一理好盘算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却还是捱不住困,强撑着掏手机把手机给关机了,最后才阖了眼睡了过去。
***
晏峤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一整晚都在反复做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劲往她梦里挤,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梦见了什么都忘记了。脑袋却疼得要命,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
窗帘没拉上,阳光好不吝啬的闯进来,照着她的脸。
晏峤甚至都不知道现在几点,只是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眼任由阳光洗礼,等待着脑袋清明。
十分钟后,她起了床,到卫生间里简单洗漱,刷牙的时候瞅了一眼镜子,她昨天真没睡好,这会儿脸色惨白,没有人气,一双眼睛笔直漆黑,眼下的乌青更重。
晏峤吐掉牙膏沫,用冷水冲了一下脸,擦干到外面去从包里翻出一瓶护肤霜,随便涂了两下,把鸭舌帽戴上,背着旅行包出了门。
一夜雨水过后是一个放晴的天,温度不低,太阳高挂在天上。
走在路上的时候晏峤把手机开了机,才看了一眼时间:09:37。
一条条短信就如纸片一样地挤进收件箱,手机猛震,晏峤随手点了两下,全都是未接来电提示。
晏峤停下脚步,压了压帽檐,一双眼睛幽沉地如化不开的墨水。
她抬眼望去,前面不远处有一家移动营业厅。
晏峤慢慢走着,捏着手机抿着嘴备份卡里的联系人,把手机重新关机,手机后盖拆开,把sim卡抽了出来,用力掰断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走进营业厅给自己重新办了一张新卡。
出来之后,晏峤往前走,她走得依旧很慢,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散步,而是边走着边思考事情,走的虽然温吞,但是一不小心也走出了很远。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处在另一条街上,这条街比之前的更甚热闹,街道两边的店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并且晏峤发现——全都是旅行社:
什么东方旅行社,明日旅行社,信德旅行社……
一条街下去,全都是旅行社的地盘。
晏峤在街口站着,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从她身边走过去,老太太手里还拿着两三张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跟旁边的老爷子说:“诶,这个好是好撒,太贵了点,也太远了;还有那个,那么便宜,一看就是坑人的,不是有些说那些个导游蛮,强制购物啥子哟……”
旅游团?远?
晏峤觉得似乎抓到了一点什么。
老夫妻走远了,晏峤还站在街口出,一边‘明日旅行社’走出来个女人,模样挺年轻,穿得轻薄,看晏峤站着不动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一喜,走上来就问:“妹子,怎么呐?想旅游啊?”
晏峤瞥了她一眼,暗忖。
她并不打算在Z市停留太久,这里只不过是她暂时落脚的地方,至于接下来去哪儿,她自己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晏峤心里明白,自己现在是跑路,当然是越远越好,但是要让她开着那辆随时都要凉的破面包车到处晃悠,她觉得不太安全稳固,更何况油钱和住宿伙食费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女人见晏峤不说话的样子,以为她是在犹豫着选哪家旅行社,心里有点急了,到手的客户怎么能让她飞了?
这么一想,女人立马自来熟地挽上晏峤的手臂,亲昵得说:“哎,妹子,你要跟团的话来我们社可是来对了,我们虽然价钱高一点,但是服务到位,而且不会强制你购物,绝不坑人!来过的人都一致好评,包你这趟旅游绝对舒心满意!”
晏峤不太喜欢跟陌生人做肢体接触,她斜眼看了女人一眼,目光微锐,把胳膊挣脱了,“那我看看吧。”
女人有些讪讪的,复而十分爽快地领着晏峤进了店,嘴里叨叨叨说个不停,简直要把自家旅行社夸到天上去。
旅行社里的人一般多,有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在柜台后面,前面是几个咨询的客人,晏峤淡淡扫了一眼,大多都是老年人。
晏峤坐在沙发上,女人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茶水,接着进了柜台里翻找一番,抱着一本册子和一小叠宣传单扭着腰走过来。
女人把资料往桌上一放,撩了下头发问:“妹子,你想去哪儿旅游啊?我们的团很多的。”
“随便。”
“……”女人被晏峤堵了一句,丝毫不尴尬地笑:“哎,懂了懂了,想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吧?”
晏峤:“……”
“那你大概能接受多少价位的呢?我们这有特价游,纯玩游,全景游,当然价格都是不一样……”
“越远越好。”晏峤对她的推销丝毫不感兴趣。
女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问:“那去云南你看怎么样?”
“行。”
女人来了劲,说:“那这样,我们手头有好几个跟团特价游,路线都不一样,你看看对哪个比较有兴趣,我再给你详细介绍。”说完就开始翻宣传单,找出七八张来递给晏峤。
晏峤兴致不高,随手抽了一张,上面印着几个在泼水的女人,满脸笑容,写着:昆明-芒市-瑞丽-腾冲5晚6天温泉SPA梦幻之旅。
呵……名字还挺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