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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打铁 ...

  •   一年一度的阅兵在金秋如期举行,此次阅兵恰逢太皇太后大寿之年,规模宏达雄壮,连远在西北西南的戍边部队也特地调精锐部队进京,林之漠统领的御林军自然在检阅之内。虽说御林军内皆为精兵强将,但这是林之漠第一次挂主帅练中央军,倘若稍有差池瑕疵,御林军精悍英武的名声既是毁在他手。

      整整一个月,林之漠没有出过军营,日日操练士兵,招式步伐亲自指导,殚精竭虑,唯恐自己这个年轻的将军配不上御林军统领这个头衔,阅兵之时被地方军狠狠比了下去。

      阅兵当日演练过队列阵法、骑射刺杀后,林之漠总算捏了把汗,站在高台上看着西南军表演完成,瞅准了空当正想与曾并肩作战如今亦为将军的旧友打招呼,不料才刚转身就差点撞上一个小太监,头垂很低,神色谨慎,林之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是太子叫他过去。
      虽说现在全场都关注于场中军队,但他毕竟是将帅之一,若不是太子的命令无法违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贸然离席的。

      林之漠在小公公的带领下走进一条小路,树影间现出一座凉亭,林之漠会意上前,景亿过然坐在那。
      因是盛大场合,太子今日的着装不一般,锦衣华服以雪白丝绒刺绣,玄纹云袖,足登青羽云靴。林之漠禁不住地眼前一亮。躬身行礼,太子勾起嘴角冲他微微一笑,林之漠观察到,太子握着的手杖都与寻常那根不同,果然是皇室血脉,重要场合连辅助行动的拐杖也有讲究。

      林之漠坐下后与景亿简单交谈几句后,下人呈上了一条蹀躞,林之漠正犹豫着要不要看过去,太子笑了笑,说正是赐给他的。
      那蹀躞以蛇皮制作,双狮纹鎏金,做工精细考究,是上等配饰。

      “这……太过贵重,臣受不得”他领命于当今圣上,于太子并无任务职责,无端受赠,依这太子的脾性,难免日后会有些脱不开的麻烦。

      “不过是蹀躞带,东宫好东西多,你且收下,以后还有更好的”

      听这架势,太子似有些收拢他的意思,林之漠心里暗道不妙,回想起顾花阁初遇对着身下的景亿放出那般“豪言”,恨不得时空倒流,那晚哪儿也不要去。

      看林之漠还在犹豫,景亿笑了笑,问:“听闻林将军是江湖世家,父亲是血月堂堂主,可身体不大好”

      方才还在谈练兵,眼下见他不收便忽然提起家人,林之漠心里一沉,怕景亿话中有话,只好谢过太子,收下了。

      “前段日子知道将军带兵忙得抽不开身,入了冬应该会好些,到时候可不要再不给本太子面子了”
      景亿虽是笑着说的,但眼底尽是不容违抗的威光,林之漠无法,前些日子太子的人的确来传过一次,因为正在场地里带领骑射便让且先等等,但后来因严格纠正每个士兵的动作,操练起来把那下人晾在一边给忘了,等他再想起来已是日落,太子的人已经离开。

      林之漠一面责怪自己想太多了,可另一面又怕太子真要与他更近一步,岂不让他无法专心军营。要知道他志在镇守山河,在京城再风流得意,也不会本末倒置到了一心只想着与太子花前月下的地步。更何况玉楼金殿中的太子还比不上旧巷铁铺里的白歆。
      这想法一出,林之漠都暗自提醒自己尊卑有别,可转念一想,白歆是真真的比太子好,他林之漠才不是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小人,孰好孰坏,他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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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傍晚,林之漠叩响了白记铁铺的后门,一个小姑娘来开的,他定睛看了看,原来上次还病重发热的女孩心儿已经全好了,明眸皓齿,林之漠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钱说是给她上街买吃的,孩子把钱捧在手里哗啦啦地响,蹦蹦跳跳地跑开,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来,对林之漠朗声道谢后,一溜烟儿出去了。

      林之漠从后门进了打铁的那间屋子,白歆正一个人坐着,扭头看到林之漠走进来,问:“林将军,怎么从后门进了?”

      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仿佛不过是半天不见,对林之漠的造访无惊无喜。整一个月没有见面,高高在上的太子都急忙叫他过去送他东西,可白歆仍是淡漠如水,让人想到如钩白月洒下的光,清清冷冷,美却让人无端心生落寞。

      林之漠没有回答,环顾四周,问:“白老和那个伙计都不在?”

      白歆点点头,“阅兵结束了?”

      “还没呢,总共五天,今天才第一天,暂且没我什么事,就来这儿了。”

      “来铁铺是要打新的东西?”

      “不”林之漠摇摇头,“就是来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白歆撇了撇嘴,“老样子。”

      白歆话音落了后,像是都没想好要说什么,两个人相顾无言,白歆不开口,林之漠也就一直坐着,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目光自从进屋就再没离开过白歆,他的衣着还是朴素简单,缺失手臂的肩膀处袖口缝合,一条腿孤零零地伸出来,正如白歆所说,老样子,即使深处狭窄的小作坊,在一堆打好的、半成的铁器中,他也还是那么清秀俊逸。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林之漠看清了白歆的残币臂,他的另一边的袖子卷到大臂中央,他所剩无多的肘下残肢浑圆,光秃秃的残端上布满了伤疤。林之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肩膀和大腿残肢之前来回游离,他的残腿和肩膀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有伤疤?

      林之漠的目光早就尽收白歆眼底,他咳了几声,道:“若林将军不介意,来帮着拉风箱吧,正好现在两个人,能做工了。”

      说着,白歆站起来,单腿蹦到火炉旁,抬了抬肩膀示意林之漠站到炉边旁架着的风箱处。林之漠虽有些错愕,却是兴致满满地过去,握住把手,拉了几下,“是这样吗?”

      白歆点头,难得地笑了笑。林之漠像是士兵听了战斗的号角,手上动起来,听着风一股股地吹进火炉,火苗果然蹿了起来。

      “再快点”

      这点要求难不倒林之漠,手上的动作伴着拉动风箱的声响,节奏明快有力,炉内的火越燃越旺,白歆看着铁剑热至赤红,抬起腿来,脚趾操作铁钳将铁夹起,伸长了腿旋转身体,将通红滚烫的铁剑迅速移至铁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歆已经把铁锤套好,钉铛钉铛,一连串的捶打声衔接得严丝合缝。林之漠站在一旁被白歆这熟练的技艺给看呆了,要知道方才铁烧得通红无比时,连他看着都捏一把汗,白歆移动不便缺少肢体,生怕出个闪失给他烫得不轻。

      不出多时白歆已是汗水满额,眼睛一阵火辣激得他闭紧了眼,知道这是汗水滑落掉进眼中。正耸起肩膀擦汗却被一股温柔的力度将肩膀按了下去,一块帕子贴上白歆的额头,滑滑凉凉,拭了头上汗水很是舒服。

      “眼睛还疼吗?我取点水给你洗洗”

      “无妨”白歆想叫住林之漠,但他已经走开了,回来的时候一手是一块新的沾了水的帕子,另一手是一碗白水,给白歆眼角擦了擦后,林之漠端着碗凑近白歆的嘴唇,他犹豫着没有马上启唇,与林之漠对视片刻,终还是喝了几口。

      白歆礼貌地道过谢,林之漠说:“本想帮你,可看你这回使的锤子比上回小了许多,怕是活儿精细了起来,我是帮不得的”

      “你且坐下,屋里热,也多喝些水”

      难得白歆关心,林之漠将水咕咚咚一饮而尽,搬了张小凳坐在白歆对面,抬眼看到唇上尚挂着水珠的林之漠,白歆眨眨眼,缓缓开口道:“有心事?”

      林之漠摇摇头

      “心事应排解出来,比憋着强”白歆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他,语气却是温和许多

      “那我说予你听吧”

      敲打的叮当声戛然而止

      白歆抬起头,蹙了蹙眉,自嘲着说:“一个铁匠,无法解林将军心事”

      像是没听见白歆这句话似的,林之漠看着他手臂上套着的小锤,眼神涣散道:“受牵制于一个不中意的人,心里不大舒坦”

      “城外温泉的那人?”

      林之漠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不喜欢他吗?”

      “不吧……”林之漠沉吟片刻,“起码,那次以后,竟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白歆没再说话,林之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身子往前一探,前胸险些戳到剑尖上,“你不是说不让我和他……现在高兴了么?”

      “只是一时间的胡言乱语”铁已经退了余温,打不了了,白歆却还是把目光定在剑上,套着铁锤的胳膊缓缓地下移,像是不想给林之漠看见。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后来喜欢上你了吧”

      “呵,喜新厌旧吗”白歆笑了笑,头还是垂得很低,“过段时日林将军便也对我无意了”

      “也许吧”林之漠往白歆颈间细瞧,不出他所料,那块玉佩被白歆摘了,“但我能断定的是,没那么快”

      白歆无声笑了笑,抬起头,目光清冷黯淡着问:“林将军喜欢我什么?”

      若是放在往常,林之漠定是妙语连珠,将美人由内而外夸得头头是道,可白歆的目光投向他,那意味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审问

      林之漠挠了挠头,心想我还怕白歆不成?往日里脱口而出的话为何忽然说不出口。

      “林将军喜欢肢残的人”白歆开口,“像我这样的身体,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吧”

      “不、不是”明明白歆说的是既定事实,林之漠却本能似的立马否认,心中正搜刮着语言,却猛然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白、老白!你们家小姑娘给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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