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鹿门客

3、第 3 章

　　飞过了不知道几重的云，人间的亭台楼阁，城镇村庄都渐渐渺茫了。

　　小小的龙在云海上，慢慢地不再为此发抖，开始四处张望，小声地问卷着它的“伞”：“水鸳鸯......伞？”

　　“我不是愚蠢的水鸳鸯。我也不是伞。”半晌，它的头顶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我的原身是一只水母。叫做沉光。”

　　“啊......”

　　“闭嘴。不许问我水母是什么。”

　　白龙闭上了嘴。不一会，它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角滴了下来。流到须髯边，再滚到唇边，咸的。

　　心软的李翠容迟疑片刻：“你.......”

　　“闭嘴！我没有在哭。呜呜呜......我没有在哭！”

　　大颗的眼泪却一滴滴，把龙的须髯鳞片都再次打湿了。

　　“我陪了她几千年......你知道几千年有多久吗？”
　　“在海里，清波还是那么小小一颗蛋的时候，我就陪着她了。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呜呜呜......”

　　“可是，不是你帮她出的主意，硬是带走我吗？”李翠容现在是那么小小一条龙，没有比初生的小蛇大多少，那么多的眼泪砸下来，粘糊糊的，一向爱干净的她受不了，即使是害怕，也怯怯地顶了一句。

　　沉光哭着打了一个嗝，又凶她：“你懂什么！清波那么好，那么好，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

　　李翠容又不敢说话了。

　　他们飞过黄河，黄河波涛万丈，壶口瀑布咆哮奔涌。

　　他们飞过长江，三峡水流湍急，巫山的朝云，如神女飘飞的裙裾。

　　他们一路南下，空气越来越湿润，山水越来越灵秀。

　　直到一片迷蒙烟雨中，眼见得远处重重青山接重重，楼台高高复低低；
　　耳听得，画船上近近远远的琵琶声，碧波里飘飘渺渺的放歌声；
　　鼻中闻得，满城带着湿气的淡淡杏花香。

　　沉光便说：“杭城到了，已是西子湖畔。再往前便是钱塘江。”

　　他们落到了西湖边的一株杏花树上，雨丝风片，打得小小白龙浑身的鬃毛都湿透了，鳞片上滑溜溜的。忽地，一朵杏花飘落，盖住了她的脑袋。

　　她伸出分叉的舌头，把这朵花卷到嘴里，咀嚼了一下，“甜的。”她喃喃，“西湖也归清波管吗？”

　　“没见识。”沉光略带鄙夷，语气自豪：“西湖是钱塘江的分支，连整个杭城，只要有水的地方，都归清波。当年路过杭城，听得前朝的一位词人题词，说此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因此引得金主起投鞭南下意。这才是春天，远没到好时节。”

　　李翠容没吱声。她心里想，真好，真好，清波天生腾云驾雾，飞过雄奇黄河，腾过险峻长江，飞得累了，便落在山温水软的江南，展展尾巴，浸在甜滋滋的西湖里，抖抖龙首，潜游在壮阔的钱塘江里。

　　但沉光说着说着又声调转低，开始嚎啕大哭：“恁四季胜景，却都留不住清波！要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什么用！”

　　它路上也老是哭，哭得一会儿，就累了。李翠容便任由沉光大哭，自己好奇而胆怯地继续打量着眼前新鲜的一切。

　　“儿啊，你要好好地......”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她低头去看，树下立着一个妇人，抱着怀着的婴儿，正将婴儿放入木盆，竟要推入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