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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宵好向郎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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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展,春夜微上,正是风流当好时候。
韩庚在墨色短打衣外罩上一袭淡灰色外袍,想了想,终是脱下来,换上了身晴天山水袍,又系上一根月白锦带,踌躇了半晌,拿起包袱里层的那把描金画银的骨扇,方才出了门。
向小二打听得花街的去向后,韩庚道了谢,在小二哥一副我了解的狡黠神色里慢悠悠踩上了青石路。
莘城不很大,依水傍山,只是夜晚的小城,反而少了些白日里的清雅安然,多了些浮华喧闹,不甚脱俗,倒更有了红颜粉水的味道。
韩庚素来不喜喧嚷的地方,也不喜在人前展露锋芒,只是今夜例了外。
一步一步,他貌似倦怠,轻轻散散踏着,向人群深处走着。
人们看到这青年的时候,或长或短,都不由顿了下呼吸。
夜已上,青年淡蓝色的身影仿佛吻湿春色的细雨,朦胧而温柔,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善意,将那过于分明的脸部线条融成一汪月色。
冷硬和柔软,奇迹般的糅合,仿佛经过精心雕琢,边刃锋利的玉器,即使触手即伤,也无法阻止人们渴望那莹润暖玉的流光。
韩庚对这些或赞叹或羡恋的目光向来是有些迟钝的,却也不是完全感受不到,被第五个胆大少女蹭袖而过,投下桃花之后,他终于有些支持不住,白玉样的脸上开始泛红。幸亏人群越发浓稠,越来越多的江湖异客的跑马,闺秀贵妇的绣车,文人雅士的寒暄渐渐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条路是莘城出了名的花街,听曲买醉,饮茶牌九,应有尽有。
而整条花街最豪华的青楼舞夜楼的琉璃屋亭明明就在眼前,韩庚却沿着镂空的红围墙走了小半个时辰……
入口到底在哪里啊……
“这位爷,您怎么走到后门子来了,朝北走,穿过通廊,就是大门了。”
韩庚拱手谢过后门子的马夫,看了看天,毅然向南走去。
这一次,韩庚没费多大劲,就拐进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前庭里宾客喧哗灯火辉煌,两边的厢楼倒还有些位子,韩庚慢慢上前,早有一锦衣小童迎上来,俯首抬臂,将他引上左厢楼。
一排厢房都开了窗,珠色纱帘也被五彩线拢起,舞夜楼的厢房与他地不同,没有墙壁的阻隔,而是垂了层层玉石帘,既隐蔽又不生硬,透过晃动的帘子,韩庚发现右侧的厢房似乎已有了人,他也就没往深出去,就近拣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了下来,细细观察着楼下的景致。
只是越看,越觉得有哪里别扭,陪酒的娘子各个粉面含春,衣着轻薄,身段柔媚,颇有几分蚀骨销魂的味道,只是,骨架怎么看都大了些,还……还有喉结!
韩庚不知道,舞夜楼有两处入口,他要找的是北坊的舞楼,却无意走到南坊的夜楼来了。
这夜楼,是小倌馆……
而从来没有踏足过烟花之地的韩庚别扭归别扭,却未曾质疑过自己的方向感,所以他一边疑惑着这青楼和师弟们说的有些出入,一边安慰着自己也许这是舞夜楼的专属特色,没开场的时候让男孩子们客串演出的……吧……
就在韩庚在自己的解释下越来越安心的时候,楼下开始哄闹起来。
接着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胡琴,一名穿着白绸服的男子自二楼的平台上翩翻而下,轻巧的落在前台中央。
那男子的身姿其实不甚稳当,只是落下的瞬间迅速转换步幅,化去了冲力,一步一折,白衣连动,生生沾染上梨花般娇婉的感觉。
而待众人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才算真正知道什么叫妩媚,笑窝湛湛,唇角风流,眉眼如画——妩媚的男子。
这男子一出,台下就霍然静下来,一条竹帘从平台上垂下,似乎有什么人,被扶到帘后,看不清楚相貌。
接下来的事情,让韩庚越发晕乎……
夜楼的楼主李特?
歌伎金倌儿的初夜?
价高者得?
台下台下已经开始喊价,韩庚却有点懵,他细细回想着出门前那些没听进去多少的叮嘱,再细细的想着进到这里之后的种种情况,最后,恍然大悟合掌一拍,啊,看来,真的是走错地方了……
他这一拍,明明动作不大,可声音格外清脆了点,大厅整个诡异的安静下来,连李特都不由讶异的抬头望来。
忽然感受到被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韩庚惊了一惊,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却立刻屏息静气,指尖在酒杯的边缘悠然打着转,看上去颇有几分闲定而坐,从容典雅的风范。
李特的一双桃花眼盯住了那雅间的青年,一抹异色划过眼底:“楼上三厢的爷,再翻十翻。”
原来就在韩庚神游的时候,这金倌儿的价钱已经一路翻长,而青楼的行当规矩,客官叫价,食指是一翻,一拳是五翻,一掌便是十翻。
好死不死,韩庚大爷在确认自己走错地方的同时,于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出了天价……
楼上楼下一片寂静后,李特摘下竹帘末端的红绸,带了劲力上抛到韩庚的窗前,韩庚顺手捞住,全场登时轰然叫起好来。
价高者若接了这红稠,就说明买卖是铁板上钉的事情,当然,这些韩庚也并不知道,他只是顺手……
红稠接下,竹帘轻启,满堂喧哗嘎然而止。
连韩庚也怔住了。
“小奴金基范……”
竹帘后的少年轻抬手,丝竹乐声,遥遥传来。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精致的五官被刻意雕琢,越发美似谪仙,风骨绯靡。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轻纱笼罩下属于少年的身体,带着青涩的骨感,肌理鲜明如青石,若隐若现,分外诱人。
“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明明是低回的男音,却在尾声出勾了个清冷而媚惑众生的弧度。
半晌无声,只有人们屏的细细的呼吸。
韩庚也久久不语,他有点痴了,那样娇媚率真的情歌。
那样娇媚率真的情歌,自己为什么会硬生生品出些许桀骜和寂寞?
韩庚依在窗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没有发现端坐在台上的少年,一双清朗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自己。
当李特把韩庚引到二楼后厅的厢房前的时候,韩庚保持着自己最完美,最温和,最诚恳的笑容说了三个字。
“我没钱。”
李特也绽着自己醉死人的梨窝笑容没有一丝迟疑的回答到:“韩公子真会开玩笑,来包人会没钱?没钱会来包人?你看你穿的戴的我又不是不识货,就算我真的不识货你打扮成这种样子来这里说没钱?你难道不知道进这里要的就是有钱,你没来过也要有常识,没常识也要有知识,没知识也要常看点书,不看书你也要经常听听你师弟们的意见,强仁不就经常出入这种地方吗难道他都没有教过你……”
韩庚继续保持笑容,子时的梆子突然响起,他毫无预兆的连步退到窗口,如惊鸿乍起般从窗□□出。
待李特赶到窗前,韩庚的青色身影早已经融在墨夜里。
李特微微一笑,回头:“来人啊,有人吃霸王餐,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