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下清 (庚范)》琊邪王

2、昔时绕床小无猜

　　“门主。”
　　“又没有外人，叫我哥就是了。”
　　书房里，青年抬起头，赫然是脱尽铅华的李特，淡静的脸带着微微的疲态，明明已经是素颜却无法掩饰骨子里的艳，反而更带上白水样的清淡魅人。
　　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局促的韩庚。
　　“特哥啊……我……我不是故意破坏任务，我是……是迷路了……”
　　“这话不该跟我说，该跟希澈说吧。”
　　“韩——庚……”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回音的怒吼。
　　“啊，希澈来了，你好好解释吧。”
　　韩庚掀掀眉毛，暗叫不好，却来不及移动身形，眼睁睁看着房门被一阵红色的风掀到一边，然后那红风直卷到自己身边。
　　他好容易才扶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刚抬头就正好对上一双妖娆的眼睛，太大也太过幽怨的眼睛。
　　那阵红风是个一身红衣的男子，除去太过妖艳的脸，这是个男子没错，中性绝美的面容，张扬的红色头发如暗色火焰一样跳跃着生机。
　　青年狠狠瞪着韩庚，带刺的目光掠过的地方仿佛要烧起来一样：“呀兮！韩庚！你昨晚死到什么地方去了，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舞夜楼应付那群脑满肠肥的白痴有多痛苦！”
　　“我迷路……”
　　“迷路是理由吗？你那自豪的方向感呢？你那野兽般的直觉呢？你知不知道扮女人真的很辛苦虽然本公主天生丽质倾国倾城艳压群芳，但是你竟然没有出现！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逃走的吗？我跳楼，跳楼啊！我兰姿蕙质秀外慧中的形象！”

　　其实，韩庚，希澈，包括昨晚的小倌金基范，都是离恨门的弟子，而门主，就是李特。
　　离恨门，顾名思义，送人归外，别出离恨天，干的就是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保镖打手类的古老行业。
　　本来，昨晚韩庚的任务是去接应男扮女装卧底在舞楼当头牌的希澈，可阴差阳错进了夜楼，所以任务结束却找不到接应人的希澈只能上演了一出薄命佳人的戏码，硬是跳楼潜走。
　　而走错了楼的韩庚又“财大气粗”的包下了正在执行任务的金基范……

　　“希澈啊……我都已经换上你要求我穿的衣服，尽量打扮的很风流了……我只是走错了楼……”韩庚只能保持着最温顺的笑容，希望可以将歉疚传达给对方。
　　“你没来接应我竟然跑去逛小倌馆！”
　　“我只是迷路……”
　　“你还给我包人家初夜！”
　　“那是个美丽的误会……”
　　“希澈啊别激动……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咬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李特熟视无睹的状态下穿过打闹的二人，晃晃悠悠抱着资料打开门，临出去前轻飘飘来了一句：
　　“我以为你昨晚是想见基范。”
　　韩庚愣了愣，低头看着吊在自己手上的希澈，后者正露着一嘴白牙，眼神飘离，看不清表情。
　　“不是……”韩庚想争辩，却把话吞了下去。
　　不是这样……没有人告诉我基范回来了，我并不知道他接了那任务，不是为了去见他……
　　所有理由都像是敷衍或者推脱，而且，并不想这么说。
　　韩庚胸口有点闷，再回神的时候，希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手腕上新鲜的牙印，深深的红，还有那似有似无的一句：“木头笨蛋，有些事情，总该要说清楚。”

　　有些事情，很早以前，就开始纠缠……

　　十年前的孩子，嘴里念叨不成调的歌，矮点的走起路来，软布鞋子在泥地上都铿铿响，高些的脚步却是干净的声音。矮点的孩子盯着高些的孩子的隐隐清秀的侧脸……
　　“哥，你真好看，真是‘祸国殃民’……那，哥，我们说好了，长大以后庚哥给我当媳妇吧。”
　　“金、基、范！不会成语就别用！还祸国殃民……金基范……你闭上眼作什么……你走路都能睡！你在听吗！”会撞树的，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冷淡性子为什么对着他就火暴起来，男孩还是担心的把比自己矮了几指的小人儿拉到自己身边。
　　“哥，你这会儿说的话比你上个月在门里说的全加起来都多了两个字哎。”晶亮的眼睛忽然睁开，含着晃悠悠的阳光。
　　“……最后一次！金基范！我是男的，而且……而且你长的比我还好看，要当媳妇也是你给我当！”清俊的长眼角紧起来，隐隐带了抽动。
　　“好。”这个字，几乎是从小小红唇里砸出来的。
　　“……哎？”
　　“哥你自己说了的啊，以后要我给你当媳妇。”
　　“我……”
　　“你是男孩子，说话要算数！”
　　“我说话当然算数，可……”
　　“那就成了，既然哥你这么坚持，我也不能推脱。我认命了，我是男人，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可是……”
　　“哥不放心吗？那我和哥勾手指吧，勾了手指，我就生是韩庚的人死是韩庚的鬼了。”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八岁的金基范，鼓着小脸，笑的如同正午灼眼的阳光，十一岁的韩庚，脸上是淡淡的，却慢慢弯起水墨勾勒出一样的眼角的流线。
　　少年们伸出手，细细的小指试探的碰了碰，再碰了碰，终于交扣在一起，确认彼此似的紧紧锁住，像永不会再分开，牵着。

　　但是最后还是分开了，因为那一次敌人突然的袭击。

　　当韩庚听到背后风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头。
　　基范拼命的赶，还是慢了半拍，他只来得及抓住那剑身，却无法阻止剑的去向。
　　直到那剑刺进一抹红色中。
　　金希澈微笑着自己给自己比画个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动作，慢慢倒进身后韩庚的怀里。
　　胸口，血花飞溅。

　　基范看着血淋淋的手掌，小指差点被削掉。
　　他看到自己反手杀了那个伤了希澈的敌人，他看到韩庚紧紧抱住怀里红色的希澈焦急的呼喊，他看到那个最最骄傲的金公主带着血的微弱而绝美的微笑：“傻瓜，谁让我喜欢你……”

　　希澈生命垂危，韩庚日夜不眠，照顾了他整整十天。
　　十天后，希澈终于稳定了下来，韩庚却倒下了。
　　二十天后，希澈倚在韩庚的病床前，带着咳嗽的大声笑的时候，韩庚才知道，基范已经去了北方。
　　那一年，韩庚十八岁，金基范十五岁。

　　再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后的昨夜……
　　韩庚和金基范，还有没有谁记得，那一个勾勾小指的约定。
　　也许韩庚忘了，也许金基范忘了，也许韩庚以为金基范忘了，也许金基范韩庚忘了……也许他们都没忘，他们只是这样猜测着，在对方心里，这个约定只是也许众多回忆里的一小段，不咸不淡的摊在记忆的哪里。
　　直到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