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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天纵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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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清风泠泠,吹起凝桦宫内紫雾薄纱轻扬飘舞,幽暗的宫室内传出古琴的“棕棕”之声,清灵婉转,似绕着满室雕龙画栋直飞那皓月夜空。
宫内并未上灯,摘下了九尾金凤的如是,长发披散在身后,倚在窗边,任晚风轻扬,一手持壶,一手捏杯,不时倒一缕清酒于杯中,仰喉入腹。窗外一轮皎月明亮如盘,似一盏明灯照亮着这黑暗的大地。片刻之后一朵墨云飘至,挡住了那光华如水的月光,原本的一丝柔亮也顷刻消失不见。
绵绵如清泉叮泠的琴声渐渐停歇了下来,伴着男子的一声叹息,划下最后一个休止符。
“如是,你从什么时候竟开始喜欢上了饮酒。”凤如非站起身,缓缓渡到窗边。
凤如是举起玉杯,又是一杯清酒入口:“这宫内的玉酒太过清甜,入口虽丝丝滢香倒不如乡间土酒来的干烈爽口。”复又一缕清酒倒于杯中。
“你在想什么?”凤如非淡淡的问道,眼神带着一丝落寞一丝无奈落在屋外的一棵杏树上。
昂首饮尽杯内清酒,凤如是浅笑道:“在想哥哥心中所想。”即使夜色如漆却依旧遮不住她清冷双眸中闪出的一丝精茫。
“想来我们的母妃真是太……。”话语一顿,心下微叹。
“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凤如是冷冷笑道,眼中流转着不一样的明澈,似有东西隐约浮动:“母妃终其一生倾慕爱恋的男人却从未给过她一丝温言暖语过,至死也没见父皇对她笑过,真是可怜又可悲呀,呵呵。”倾倒着酒壶的手似在微微颤动着,沁凉的酒水撒在了手上,滑落、坠地。
“其实父皇也很苦……。”凤如非转过身,眼神温柔的望向如是,却见她微侧着脸,神色漠然。一想到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如风而来却又如风而去,带走了父皇所有的感情,也带走了宫内所有的欢笑,每每坐在母妃身旁听她述说着那个从天而临的女子,他的心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悸动。父皇方才所言尚萦绕耳边:“自光帝后,凤家的每个帝皇都会碰到一个奇异的女子,一个从天而来的女子,纠葛一生,却终不能相守,这是命也是劫,无人能违无人能抗。”而他是否也会重蹈先帝们的覆辙?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手背,他略微失神的看向眼前轻颦浅笑的妹妹。
“什么命,什么劫不过都是拿来谎骗世人的巧言之词,你信,它便有,你不信,它便无。哥哥是信还是不信呢。”
“恩……你信它便有,你不信它便无。”口中喃喃轻诵,这世上哪还有女子能让他倾心动容的?不……没有的……。
凤如是缓缓放下手,眼神飘至窗外,墨云渐渐移开,柔亮的月光又撒向了大地,无论是命还是劫她都要亲手斩断它,不惜所有。
清冷的宫室内,无人说话,晚风凄凄,唯有冷月独照宫楼。
宫门口似有人轻移走步的声音。
如是眉头微皱,走到身侧最近的红柱旁,轻转那黄铜烛台,那些隐于厚重布幔后的夜明珠慢慢的露了出来,柔亮的光线填满了整个宫室。
“花樱?”如是诧异道,虽然她宫外四周不设任何侍卫,无人拦阻,但她怎么从烟络宫那么远跑过来的?
“花樱?”如非一怔,转过身,果然宫门口站着一个抱着两个棋盒正在探头探脑的女子。
“咦?你怎么来了?”如是笑问着将她迎了进来。
“我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走着走着就……。”花樱低垂着头啜嗫道,还不时抬头偷瞄他俩。
“想是她又在找人下棋呢。”凤如非淡淡笑道,眼中闪过莫名的柔和,却被如是给捕捉到了,心下微一失怔。
“想来花樱姑娘定是棋力不凡吧?”如是笑问,不着痕迹的掩饰掉自己的失神。
“呀,马马虎虎一般般的了。”花樱笑道,嘴角边露出两个讨喜的酒窝。
“真是够谦虚的呀。”一旁的如非笑道,这么久下来他也摸清了她的功底,虽还不能下赢他,但稍加时日未必不可。
花樱怪笑的瞥了一眼如非,然后咳嗽了两声正经道:“不知公主殿下能否赏个脸陪我下一局呀?”
“唉?让我陪你下?”如是好笑的看了一眼如非,却见他憋笑憋的难过。
“好不好?好不好?”花樱追问道,从皇子手上讨不到便宜,公主应该不至于那么强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是笑着领她走到平时她用来歇息看书的卧榻上,将两个玉盒放置在紫木小几上。
“皇兄明日一早还要上朝,便早日歇息吧。”如是走到如非身旁说道,眼神不露声色的罩在他全身,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恩,那我先走了。”如非向如是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花樱一瞥,眼中似隐含深意,带笑而去。
花樱看到他走时的表情,只觉得很奇怪,那样子彷佛在说:“你完蛋了。”让她不明所以。
取出一个棋盘放于桌上。
如是取过白棋,捏子于手。淡笑道:“我让姑娘三子。”
“唉?”花樱一惊,只觉这公主好生狂妄,还没下呢就断定她棋力定不如她吗?但是碍于对方身份,她也不好面露不快,只好应承了下来,只想在棋盘上好好杀杀她的锐气。
两人各自盘坐一端,手起子落开始下了起来,越下花樱就越是心惊,这看上去风华无双的公主棋艺竟是如此出色,居然下至中盘她便已被屠龙了……这是她下棋至今从未碰到过的,这真是……她诧异的看着棋面上的布局,却见她在收官的时候也是随随便便的并未尽心,而她却已倒贴十多目了。
“殿下,你……好帅。”花樱有些崇拜的看着她,只觉的面前懒懒洋洋的她是多么的潇洒自若,嘴角的一抹淡笑似乎能倾倒所有人,无关男女,只觉被她深深吸引,而方才心中的不快早已被扫到不知哪个角落了。
“恩?”如是一手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笑道:“女子也能用帅的么?”
“当然可以了,帅并不是单用在男子相貌上的,但凡才气,将气等等能让人称羡的皆可称之为帅的嘛。”花樱将盘上的黑白两子统统划分好,再倒入棋盒内。
如是伸出双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身体向后面软软的睡榻倒去,手腕却被面前的女子一把攫住。
只见花樱身体横过棋盘,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手捏着一粒黑子笑意盈盈的说道:“再下一盘吧。”
如是一怔,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此次花樱可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绞尽所有脑汁跟她对弈了,经过上次一弈她已看出这位公主棋风辛辣,似每一子都隐含杀意,不好好应对恐怕又会死的难看了。而如是此次也并未让她一子,浅笑着落子,起子。
“花樱,你是怎么认识我皇兄的?”如是淡淡的问道,手中的白子在西南角落下。
“哦,是在凝洛池,殿下那时在泡澡呢。”花樱随口回道,眼神还是绞在棋盘上,不时抓耳挠腮一番。
如是方捏在指上的白子“啪”的一声掉落棋盒,神色微微一变。对面的花樱抬首看了一眼她,却见她面容依旧云淡风清,唇角含笑。
凝洛池位于皇宫最北角,池内之水引至城外的洛华山内的碧落泉水,每年的伏岁之日,当朝的太子便要去凝珞池净颜涤尘,寓意为以洁净之躯行方正之事,将来作一代明君,这是从始帝便传下来的规矩。所以那凝珞池便是个圣地,周围宫禁森严,是连皇上都不能随便踏入的。
“花樱莫非是天之仙女不成?”如是一子落下,眼神盯着花樱,带着一丝深思与探究。
而花樱此时正被棋面上她的白子搞的焦头烂额,只见她的黑子外挂着白星,白关,黑飞角,白从星一子上大飞,结果是搞得她打入也不行,对围也不行了。心中搜肠刮肚的想着破局的方法,嘴中的话没有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我奉着师命赶往黑龙江捉妖来着,那百年树精的根茎藏于一口古井内的井壁上,我想把它连根拔掉的,谁知道那东西狡猾的很,我甚至来不及施法便被它一击拍下,真是气死我了,居然被它暗算了,结果脑子一黑,就掉井里去了,然后……。”正说得兴起,抬首却见面前的华衣女子面色凝重,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天啊,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呀?不会被她当妖怪了吧。想及此,花樱懊恼的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凤如是忽然朝她暧昧一笑道:“结果就掉入凝洛池,看了不该看的了?呀……想来我皇兄的便宜都被你占尽了呢。”
一句话说得花樱面红耳赤,一手挠着长发,口中喃喃说道:“我才没有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的。”
如是淡笑的看着她,心中却转过千丝万缕,果然是从天而降的女子……她带来的将会是什么?再生抑或者毁灭?
凤家的诅咒就从他们这一代结束吧,如是将手中的棋子摩挲了片刻,然后缓缓落下。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