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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洗脚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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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检查一下摄像头。”吴诚双手插兜,如此叮嘱。
程是埋头,再次摸摸自己的皮包,确认道:“稳着呢。”
吴诚看了眼她,笑道:“你这妆,跟鬼似的。”
程是掏出小镜子,打量一番,觉得还不错。
“夜店风不就是这样么?”
吴诚抿嘴,说:“女人还是干干净净的最好看。”
程是白他一眼。
昨天,吴诚冒充客人,去商业街边上的那家洗浴中心,没查到什么猫腻,出来的时候身体却极度不适。程是问什么他都不肯多说。
程是和他是老拍档,又比他大两岁,不消片刻,总算看出猫腻。
“到底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真的有情况?你快说,这事情严重着呢!”
吴诚嗫嚅:“那你不能告诉别人。”
程是鸡啄米点头:“恩恩!”
“也不准笑我。”
“恩恩!”
程是旁敲侧击下,总算了解事情大概。
吴诚在店里洗脚,遇到一个妹妹,外地人,四川口音,穿洗浴城工作服,化淡妆,干净清纯。这妹妹长得好看,一直中规中矩埋头洗脚,时不时细声问他舒适度。
“先生,痛不痛?”
不痛。
“先生,舒服吗?”
舒服,当然舒服。
“哈哈哈哈!”程是喷笑出来,“你丫是泰迪啊,洗个脚都能……哈哈哈。”
程是嘲笑他好久,吴诚刚出社会没多久,还是个处,对这样的玩笑非常不适应。
所以他十分不愉快,今天一直给她摆脸色,口出金句“赞美”她。
“你去吧,祝你好运。”看时候差不多了,吴诚悲怆地说。
程是一走三扭地走了。
扫黄打非的劲头刚过,所有人都以为洗浴城这些地方应该能消停会。结果吴诚接到匿名电话,前面这家喜乐洗浴城顶风作案,有小姐出台。
吴诚暗访没结果之后,程是摩拳擦掌准备上马。
白天洗浴城的生意冷清萧条,但前台仍旧热情,看到程是进来,问她是干什么的。
程是说:“我来找工作,你们这还缺人吗?我干什么都行。”
前台端视程是样貌。程是身为风里来雨里去的调查记者,虽是记者中的战斗机,但也是注重脸的战斗机。再加上现在浓妆一画,人一看就知道这姑娘不正经,放得开。
于是前台说:“这个我需要问问我们经理。”
程是依前台话去大堂静坐,假意玩手机,一边与吴诚联系,一边注意四周动静。
十分钟后,才下来一个地中海式秃顶的男人,引程是去办公室。
地中海打开房门,愣了下,程是走在后面,骇然发现里面有个女人。
女人刚穿完衣服,看到门口的两人,被惊吓到,惶恐地埋头穿鞋。
地中海暴呵:“你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去干活?”
女人低头穿鞋,头发散落,站起来,小跑出来。
经过程是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女人,一个鲜明一个狼狈。
许多年后,程是都在回想,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
悲恸的,无奈的,憎恨的,又暗含警告的。
警告什么?
程是没有机会问清楚了。
那天程是的调查也没取得什么进展。地中海问的问题都非常常规。
能吃苦吗?怕受累吗?
这类问题大多数面试官都会问到,并不具有代表性。
程是凭借长相和随机应变,顺利通过面试。岗位是前台。
社会的黑暗面是不会轻易暴露在她面前的,这点程是很清楚。
“说不定线索是假的。”两人都无功而返,吴诚做出这个假设。
程是撕掉假睫毛,摇头道:“是真的。”
“你那么确定?”
程是调出针孔摄像头中录下的视频,画面模糊且镜头一直摇晃。吴诚死死地盯着屏幕,在地中海呵斥女人的时候顿住,喊:“暂停!”
画面暂停。
吴诚盯着狼狈的女人,道:“她……她是……”
程是问:“你认识?”
吴诚目光躲闪:“不认识。”
程是一看就知有情况,思维发散,试探道:“洗脚小妹妹?”
吴诚瞳孔缩紧,直否认。
程是翻白眼:“你是不是傻,确认她的身份对我们的事有很大帮助。”
吴诚在个人利益与团队利益间做了权衡,还是说了实话:“画面太模糊了,不过气质很像。”
证据不足,程是再次接近洗浴城会被怀疑,吴诚倒是可以再去,但他有上次阴影,打死都不愿意再去。
程是只得另辟蹊径。
三天后,上海发生了一场命案。
此时是2007年,上海市总人口已经超过2千万。人口密集,每天都有事件发生。这场杀人案在本地并未引起波澜。但随着公安机关调查逐步深入,受害者身份被揭开,洗浴城的洗脚工。
这个事件只在上海一家小报刊上刊登。吴诚买了报纸,甩到程是面前。
报纸之上,寥寥数百字,附带上死者工作地点图片。
程是惊喜过望,吴诚踌躇满志:“就是喜乐洗浴城。”
通过沟通,作为调查记者,程是从侦查大队手上得到了受害人第一手资料。
姓名:张岚,真实姓名蔡晓花。
年龄:21。
民族:汉。
籍贯:四川。
学历:小学。
死因:脖子有明显掐痕,窒息而死。
其他:死者尸体在自己居所内,体内发现有男子精.液残留;居所内有被翻动痕迹,财物洗劫一空,初步判断为财杀人。
资料中附寸照一张,可以看出蔡晓花长相与她艳俗的名字不符,是个美女。
寸照大概是来上海之前拍的,穿的是大红色夹袄,脸颊是通红的,但又不像冻的。
王主任路过,看过这张照片后,说:“这是高原红。啧,这姑娘挺好看的,真是可惜了。”
程是盯着电脑屏幕,忽灵光乍现,叫来吴诚:“你看她,是不是你的洗脚妹?”
吴诚无语:“是你的洗脚妹!”
他一看屏幕,就顿住了:“我的妈,还真是。”
程是更加确定,蔡晓花就是在地中海办公室外与她打照面的那个女人。
吴诚说:“她一死,喜乐那帮人又要忙一阵子了,以后也会更小心谨慎,我们查不出什么了。”
“交给警察吧。”程是做下决定。
半个月后,此案告破。
犯人是来上海打工的农民工,就住蔡晓花隔壁。犯人知道蔡晓花是性工作者,猜测她有钱,便起了歹心,杀人劫财。
“别看她穿得保守,其实每天不着家,就算回来也带着不同的男人。”
隔着铁栏,程是问:“那你和她发生关系是她自愿的还是强迫的?”
“强迫?”沾染命案的老头露出不屑,“我没上她。她求我上我都不上,我还嫌脏哩!”
由此,程是推断出,被害人刚接完客,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被破门而入的男人杀害了。
命案告破,就是一大喜事,一个月后,又送来更大的喜。
警方办事效率惊人,顺着蔡晓花这根线,成功摸到瓜。洗浴城被查封,相关负责人将被起诉。
至此,蔡晓花案以大获全胜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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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程是注意到,蔡晓花的钱财不知去向。
她与吴诚商量这个问题,吴诚素来大大咧咧,不比程是细心,经程是一说才发现这个问题。
警方没在蔡晓花住处发现财物,吴诚猜测:“杀人犯拿了?”
程是道:“我问过犯人,他没拿蔡晓花的钱。他在蔡晓花屋里找了很久,只找到几百块,应该是刚接完客收到的。”
杀人犯的原话是:“真他妈见鬼了。就几百块还不够塞我牙缝。早知道老子就不杀了。”
吴诚听完这话,顺着程是意思问下去:“那死者钱去哪了?买化妆品了?你们女人不就是喜欢买买买吗?”
“我去案发现场看过了,那里根本没有奢侈品的影子。她私底下的化妆品都很平价。”
“会不会给谁了?”
“谁知道呢。”
程是把蔡晓花的信息再过了一遍,这次又有新发现。
蔡晓花去年10月就来了上海,直至遇害,已经在上海呆了整整一年。
在这整整一年里,她竟然没有一点积蓄。
蔡晓花有一个银行账号,是她的工资卡,每月有3至5万元收入。
钱入账后第二天就会被蔡晓花本人取走。
那笔钱不知所踪。
“我怀疑,死者提前把财产转移走了。”
吴诚摸下巴,道:“难道她提前知道自己会遇害?”
程是翻白眼:“哪有这么神奇,还预知未来了。”
程是从邮政局得知,蔡晓花每月都会来邮寄东西,有时是包裹,有时是信件。
“她孤身在外,会往哪寄东西,一目了然。”
吴诚还没明白过来:“哪儿?”
“家乡。”
程是把这件事前因后果整理出来,报告给王主任看。
王主任抬抬酒瓶底厚的眼镜,看完报告,惊讶道:“你调查这个东西,有什么价值吗?”
程是说:“性工作者是位居社会底层,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她们都是好吃懒做不劳而获。但这个特殊的群体非常复杂,远远超过常人认知。我想以这名死者为突破口,以小见大,去探寻她们堕落的根本原因。”
从财产去向能扯到如此深刻的社会现象,这也是程是的本事。
这个任务,针对的是已经死去的人,她不会触犯某个团体的利益,更不用担心报复。
较之程是之前的任务,已经是再简单不过。
王主任沉吟片刻,问:“去四川?”
程是纠正:“川西。”
“这太远了。”
“没关系,不危险。”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你去吧。”
王主任在出差申请单上签上名字。
“希望你未来,对新闻一直怀抱这样的热情。”
手续办好后,程是首先打了个电话。号码是警方给的,据说这是认领蔡晓花尸体的人的联系方法。
程是猜测,号码主人应该是死者亲人。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
“喂。”平静的声音,像一滩死水,风过微澜。
亲人伤心到这种程度了吗……
程是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亲切:“你好,我是xx日报的记者。我想……”
“啪。”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