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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建设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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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是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学校里闲逛一圈,又在学校周围闲逛一圈。除了她上来的那条小路,还有一条只能容一车行走的土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今晚只能想办法在学校落脚。
二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学生在一间大教室里上自习。最上面的讲台处,坐着蔡元伟,似乎在守纪律。
这间教室的课桌,整齐划一,都挺新的。
这点出乎程是意料,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相当破败的小学。
怎么都没看到老师呢。
程是走向旁边的房间,这是老师办公室。
三张办公桌,空无一人。
蔡元伟发现了她,跑出教室:“你找谁?”
程是:“你们老师在?”
蔡元伟指指对面:“应该在宿舍。”
程是说:“哦,谢谢。”
“没事我就回去了。”
“嗯,去吧。”
穿过小操场,路过五星红旗,程是走到教室对面。
一扇门,一扇窗,都紧闭着。
“咚咚咚。”
程是轻声问:“有人在吗?”
叮铃哐啷。
里面一阵巨响,似乎是木头架子倒地的声音,其中还混杂了金属敲击声。
下一刻,门被打开,门框里站着一个年轻男人,长着干净的脸,肤色偏暗,神色间混杂慌乱窘迫,笑着道:“你好啊,小姐,请问你找哪位?”
他说话带四川口音,还好程是能听懂。
他给程是留下的第一印象——冒失,不稳重。
这双眼睛……
她盯着他,想从他眼里读出什么,半晌,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眼睛里闪过困惑:“我们见过吗?应该没有吧。我很少下山的。”
程是点点头,意识到一直盯着别人不礼貌,挪开目光,做起自我介绍,算正式开场白。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记者身份,甚至危言耸听,将自己的任务和人命结合起来,人命关天,这样的头等大事,她自然提出希望这个男人配合。
男人摸腮,经过思考后,问:“那程小姐,我该怎么配合你呢?”
程是说:“学校有多余房间吗?我可能会在这呆上几天,需要住宿。”
生怕男人不答应,程是连忙补充:“我可以付钱。”
男人摸着下巴,低眉沉思:“你们记者,是为人民办事对吧,我是人民教师,也是为人民服务。既然我们都在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大船上,就应该同舟共济互帮互助。”
程是:“……”
“所以,你想在学校休息,这都不是问题。”
程是:“谢谢!”
男人从门后取了一大把钥匙,跨出十几厘米高的门槛,说:“跟我来吧。”
顺着这排房子,一直走到尽头,男人打开门,示意程是:“进来吧。”
外面下雪,光线不好,屋子里阴暗,程是在门边摸了半天开关,没找到。
男人掏出打火机,嚓地点燃,昏黄的光下,他说:“这屋没灯。”
程是:“……”
男人在打火机的光下,从柜子里翻出半截蜡烛,点燃。
“这里条件不好,这个房间没通电。不过,你可以用蜡烛。”
程是顿了两秒,说:“……好的。”
烛光逐渐变亮,小屋里镀上金辉。
一张上下床,大学宿舍里的那种。下床摆放着棉被等御寒工具。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有水壶和水杯,都画着大大的红双喜。墙上挂着古朴蒙尘的镜子,以及发黄卷边的挂历。
挂历上的年份,是2006年。
这条件,很有年代感。
但总比露宿山头好。
程是说:“住一晚,多少钱呢?”
男人直摆手:“谈钱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多伤感情。”
程是嘿嘿干笑两声。
男人把钥匙取下来,放在柜子上,叮嘱程是不要忘记拿。
程是收拾好钥匙。
男人又说:“那个被子,很久没用,肯定发霉潮湿了,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用我的。”
“……”程是艰难地扯扯嘴角,“不用了。我将就一下就好。”
他夸张地露出赞赏眼色,说:“那我先走了,我去看看学生们晚自习情况。”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程是叫住他:“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转头,说:“我姓袁,袁也。”
“野外的野?”
“不是,也是的也。”
袁也的名字让程是想到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孤烟落日,长河热风,飞沙走石。
《国语》里说,“大者陈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大的刑罚在原野上排兵布阵,发动战争,小的刑罚在市场上处置。
如此大气的词语,作为他的名字。
真是……
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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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是脱掉外套,开始动手收拾屋子。
就算只在这里住一天,她也不能忍受脏乱差。
她先开窗散气,窗柩上全是灰尘。冷风刮进来,程是打了个寒颤,屋内空气好歹清新许多。
她找到袁也,想借盆子和抹布。
袁也正在扫地,听说她要借东西,大方把东西给了她。
“我这烧着热水呢。等会给你送过去。”
程是看着扫把,袁也明白过来,说:“等会扫把我也给你送过去。”
程是回屋,在外面发现压水井,好在她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会用。
接了点水,程是开始擦裤脚和鞋。一路走上来,裤脚都是泥。
她四肢冷透了,温度没了,至少要保住风度。
近在咫尺的钟声响起,清脆利落,是程是记忆中的声音。
孩子哗啦啦地冲出来,山林里充满嬉笑声。
这些孩子中,个头最高的是蔡元伟。其他的都是小萝卜头。但是眼睛生得又大又亮,脸蛋上还有高原红,颜色较浅,没有西藏那么深。
他们发现程是,远远围观。他们好奇她。
程是在孩子们的注目礼下继续刷鞋。
一时静默……
袁也提着水壶和扫把过来了,见学生们看程是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再看到她衣服后面的狰狞“蜈蚣”,忍俊不禁。
有学生发现他,最懂礼貌的小女孩田茹茹喊了他一声:“袁老师。”
程是闻言转过头,袁也收住笑意,出面把学生赶回教室去了。
泥点子耍得差不多了,程是站起来,对袁也说:“他们很可爱。”
袁也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比城市孩子懂事。”
袁也送完东西便离开了,快中午了,他需要去做饭。
有了热水,程是将屋里大大小小的柜子窗户都擦了一遍。扫地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扫把上粘着短毛。
不过她没多想,扫完地后,又收拾了床铺。
床上的被子确实有潮味,不过她没其他办法,只能将就着睡。
一切忙完后,已经过中午十二点了。
外面的雪也停了,袁也在操场背风的地方,生了一堆小火,七八个孩子围着取暖。
程是走过去,几个学生胆子小,给她让道。
程是蹲下来,与他们一起烤火。
火苗被风吹得歪来倒去,程是问:“为什么不在屋里烤火呢?”
大家面面相觑,终于一个女学生说:“因为前两年,学校被火烧了。于是校长爷爷说,不准在室内烤火。”
这问题程是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重点很快就放在这个小女孩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
“蔡久。”
“哪个jiu啊?”
“长长久久的久。”
“你多大了呀?”程是柔声问。
“我10岁。”
程是点点头,摸摸她头顶,道:“加油。”
蔡久眯起眼,觉得这个大姐姐的手掌虽然削瘦,却异常暖心。
“你……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孩子都提起精神,等程是回答。
程是一愣,摇摇头:“不是哦。”
蔡久有些失望,“哦”了一声。
另一个孩子道:“你住的是以前蔡老师的寝室。所以我们都猜,你是新老师。”
程是问:“蔡老师走了,就没来新老师了吗?”
“也不是,有的老师来了,呆几天就走了。”
“那你们袁老师呢?”
蔡久说:“我上学的时候,就有袁老师了。”
程是算了算,假如蔡久7岁念书,至今有3年,袁也在这穷乡僻壤,至少呆了三年。
袁也看起来,超不过三十岁,在现代都市人眼里,分明很年轻。
不过想到袁也那神经质言谈举止,估计在城市里,会被挤兑死。
他就该呆在这,多教几年,说不定还能感动中国之类的大奖。
程是取足暖,烤干了鞋子裤脚。时间过正午,她肚子饿了。
通过询问,得知厨房位置。程是一路寻去,看到袁也正穿着围裙洗碗。
“那个,袁老师。”
袁也偏过头:“哟,程记者。”
程是不好意思笑笑:“你这还有没有饭菜,我……”
袁也笑眯眯地打断她:“对不住,没有。”
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