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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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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老板娘也是告诉你这个,但你没听懂。”他凑近她,用气音如此调笑,“你就记着吃了。”
程是反手摸后背,奶奶个熊,还真破了。
啥时候破的啊?她一点都不知道。
络腮男抖着胡子乐。老板娘找来零钱,他接过,起身抱着方布包离开了。
程是脱掉小马甲,后背有一条十厘米长的大口子,绒毛掉了大半,衣料里都空了。
在看脚底,几片细腻的绒毛随风而走。
一只掉毛的白母鸡?
这什么破比喻!
眼看时间快到6点半,大街上的服装店都还未开业,无法买新。
她只带了换洗内衣,不可能扔下这件唯一御寒的羽绒外套。
程是找老板娘借针线。
老板娘在店里翻箱倒柜,只找到黑线。
程是的羽绒服是白色的,一咬牙:“黑的就黑的吧。”
她这辈子还没做过针线活,好在小时候经常看奶奶做,穿针引线还算上手,缝衣服就只能乱来了。
胡乱缝完之后,她评价:“像蜈蚣。”
还是一只发育畸形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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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是分明记得,络腮男告诉她说,去安水的乡间巴士,发车时间是7点。
但是,为什么,此刻车站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地答疑:“去安水的车,半个小时之前就走了。”
呵呵……
问题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络腮男把她耍啦???
程是气恼之余,靠在路边电线杆想办法。
天逐渐变亮,浓雾散去大半。程是也冷静下来,想到一个办法。
她找人打听,得知镇上摩的大队都在转盘口聚集。
到了转盘口,她在一群皮肤黝黑的司机里,找到一个看上去老实顺眼的,走过去。
司机发现了她,热情问:“你到哪去?”
“安水,多少钱?”
“15。”
“走吧。”
“等等。”
程是:“?”
司机指指行李箱:“这个,带不走。”
程是说:“这个,我提着。”
司机笑笑,说:“上车吧。”
其实不用提着,程是行李箱20寸,横放夹在她和司机中间正好。
摩托车风驰电射,驶出小镇。
冷风嗖嗖刮着脸,薄刀子似的,程是脸又疼又冷,不由说:“师傅,开慢点。”
司机依言放慢速度。
程是开始与司机聊天打听情况。
“师傅,安水乡里,有没有姓蔡的人家?”
司机说:“有啊,那里很多人都姓蔡。”
“那有没有叫蔡晓花的人?”
“唔……”司机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我不认识。那人是不是年轻?”
“对,年轻。”
司机笑道:“那就对了,我认识的中年人要多点。”
路一直是往山上走的,并且越来越窄。
程是忽觉得脸上一点凉,她摸摸脸:“下雨了?”
司机拉长嗓子:“是下雪啦——”
程是抬头,果然,不知不觉中,他们走进了雪中世界。雪不大,如扬尘一般懒洋洋地飘荡,似乎舍不得落下来。
程是是南方人,到底觉得雪花稀奇,心情也轻松起来。
“新年第一场呢。”司机叹道。
“新年?”
“当然了,刚过元旦,不是新年是什么?”
越往山上走雪越大,在某个路口,司机停车,指着岔开的小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到一些建筑。那就是安水。”
走小路?
程是说:“你不送我去了?”
司机满怀歉意:“你看这雪越下越大,路越来越滑,我不早点下去容易出事。”
程是可不想走山路,拽着司机:“我们在镇上说好的,你必须送我到安水。”
“哎呀,我这对不住你啊。但是我也要为我自己安全考虑是不是?”
“我加钱。”
司机动了动眼珠子。
“我加50块。”
司机吞口唾沫,还是不愿意。
程是总算死了心,付了车钱。
司机返还一半,说了句:“你注意安全啊。”就转身走了。
这条土路全滚着石子。程是怕行李箱轱辘滚坏,提着箱子上路了。
好在箱子除了电脑,没其他重物。
程是来之前查过资料,安水乡距离县城有70多公里,最高海拔4500余米。偏僻且贫瘠。只有十几户人家,零星分布在山腰和山顶。
明明平原比山地适宜居住,为什么总有农民居住在山上?
程是曾做过假设,过去土地私有,农民想耕种土地需要向地主交租。岢税沉重的时候,一部分农民不堪忍受,放弃土地肥沃的平原,迁徙到山上,开垦荒地,安家立业。
后代一辈一辈精耕细作,养活自己,对家乡,对土地的感情也更深厚。
可是商品经济兴起后,衬托得这样原始的生产方式极其落后,后者注定淘汰。
只是目前时机未到,小农经济仍有残留。残留的小农经济留在大山,成为中国贫困地区。
路越来越陡,也越来越窄,雪触地化成水,泥巴路变泥泞起来。
程是提着箱子,爬不上去了。
这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是哪根筋没长对,要跑到这破地方活受罪……
前面树丛中窜出轻响,程是警觉,竖着耳朵听动静。
这荒山野岭的,莫不是野狼?
再一抬头,路的上方出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程是走了这么远的路,总算遇到活人。
“你好。”话音刚落,少年脚下生风,跑了下来。
程是下意识往路边站,害怕他没刹住车直接扑过来。
“噌——”急刹车声后,少年稳稳当当立在程是面前。
“外地人?”少年嗓子沙哑,冷冰冰问。
程是点点头:“是。”
少年说:“你走不上去了?”
程是又急急点头:“是是。”
“要我帮忙吗?”
程是再次点头,简直太需要了。
“收费,50。”
程是:“……”
少年毛茸茸的头发落满雪花,安静地看着她。
“那个……”程是扯扯嘴角,“能便宜点吗?”
少年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转身欲走。
程是急忙拉住他:“好好,50就50。”
少年回过身,捞起程是的行李箱,说:“你在这等着。”
纳尼?
还没回过神,少年就如履平地爬上陡坡了。
箱子里其他东西不值钱,但电脑对程是来说可是命根子。
这荒山野岭的,他要是不还她了,她去哪找人?
程是护财心切,手脚并用爬陡坡。多亏她穿的平底鞋,不然早身亡了。
程是手指被冻得通红,无力地抓着路边枯枝,借力不让自己摔跤。休息几分钟后,她再次上路。
一个拐角,程是与少年碰头。
程是问:“你把我东西搬哪去了?”
少年却不答话,背对程是低下身子:“上来。”
程是:“诶?”
少年说:“上来。”
似乎觉得程是磨磨蹭蹭,少年一把拉过她,成功兜起她屁股,背起来。
程是老脸红炸了。
她她她,她虽然不胖,但也不轻啊。
更何况是山路,身下还是个小孩子。
她忙道:“你放我下来,姐姐自己能走。”
少年背着她,脸不红气不喘。
“小弟弟听话,放姐姐下来。”程是语气严重几分。
少年站住,依言发她下地。
程是总算挽回几分面子,搓着手,道:“还有多久才到啊?”
“快了,还有10分钟。”
“这上面是哪?”
“学校。”
学校?
摩的师傅没给她说这个啊。
“除了学校呢?”
“没了。”
程是:“……”
两人肩并肩上山。
山上风雪大,程是拢紧羽绒服,问:“那你家在哪呢?”
少年指了指对面:“在那座山上。”
程是视线在两座山头来回瞭望,已经知道,那所学校大概是贫困山区的希望小学。
“你每天上学都要走这条路吗?”
“不是,”少年说,“平时我都住学校。”
“哦。有几个老师呢?”
“本来有三个,现在只有2个。”
“多少个学生?”
“这学期最多,有20多个。”说这句话时,一直冷淡的少年,语气竟有几分骄傲。
程是心底泛起心酸,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说:“蔡元伟。”
蔡,哦,姓蔡。
“那你认不认识……”
话还未说完,蔡元伟小跑几步,登上十几层青石板铺的台阶,道:“到了。”
程是三步坐两步登上台阶,入目的是两排面对面整齐的砖瓦房,只有一层。房子外面的涂料颜色鲜艳,中间的空地上有旗杆,飘扬着国旗,朝气十足。
雪花已经把青瓦染白了,青白交杂,美丽若画。
程是的行李箱就靠在墙角,没有破损痕迹。
蔡元伟没工夫欣赏美景,定定看着程是。
程是明白过来,翻手提包给他找出50块钱。
蔡元伟没有接:“我没钱找。”
“嗯?”程是说,“找啥找啊,我们不是说好的50块吧。”
“但是搬行李20,背人30,你没让我背。”少年埋着头,静静地说。
程是听闻,微微叹气,把钱塞进蔡元伟手上:“都拿着吧,姐姐不需要找钱。”
蔡元伟眼中浮现感动,嗫嚅:“谢谢。”
接着,他跑开了。
程是凝望这个雪中奔跑的少年。
蔡元伟拐了个弯,进入一个房间内。
房间里,一个男人正埋头烧炭火,他眯眼往火炉里吹气,怎么吹都吹不燃。
“真是见鬼了。”
“袁老师!”蔡元伟喊。
袁也回头,笑容可掬:“回来了?”
蔡元伟举着50元面值的钞票,冷淡的脸难得笑开花:“听您的吩咐,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