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贰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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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思已忘怀，徒留侬身，莫非君之遗物。
在那遥远的桃山时代，大阪城仍拥有短暂光辉的岁月，有一段光阴曾铭刻在天守阁华美的金纹之上。后来繁华的余烬跌落在佛前，变作青灯上灰败的疤痕，万家灯火次第灭落，荣耀的尘埃飘飘洒洒，所有的时光都缱绻发黄，成了回忆里最寂寞苍凉的碎片。
那时的三日月还不太会笑，那时的宁宁还习惯立在窗前延续孤单又落寞的等待。那时的空气中总弥漫着香料焚烧时轻谧又甜腻的幽香，那时头顶的新月都带着冰凉又疏离的光华。
而那一夜也是大雨。夏季的燥热在暴雨中荡然无存，厚厚乌云在浩瀚穹宇密布，叫那重重叠叠的雨幕看上去有落不尽的错觉。那个人踏着夜色匆匆而来，雨水穿透他虚幻的身形，在地面上氤氲出浓密的水汽，他仰着头立在檐外，庭院中所有的花木都在簌簌作响，雨声打在飞檐上噼里啪啦密密麻麻一片，他就像暗夜的萤火一般，眼神也是这般虔诚又炽热的。
‘雨夜终不眠，唯恋心难逝。’他低低诉说。
思慕之意，渴求之心——那位尊贵的殿下，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捧着心立在他面前。
那时的三日月立在走廊上，长长的狩衣垂落至地，寂夜的凉风吹散他的刘海，他低头注视着檐下的身影，视线却透过那长发华服的身影，看到那满院被风雨打落的山茶。
此去经年，后来那些苍白倾颓的山茶花在脑海中萦回了几百载，久到他回忆中的一期一振都淡褪了色彩，那场雨夜依然带着葱郁冰凉的草木气息鲜活在他的记忆里。
多么美好啊。曾经叫他觉得困惑不解的情感在岁月里终为他所透析，然后他终于明白当年与他告白的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明白那深沉又炽烈的爱恋是怎样随大阪城最辉煌的年月绵延流过，又是怎样在夏之阵的血火中陷入长久静寂的沉眠。城池破碎，大楼倾塌，时光荏苒一度荒年，然后竟在新的空白画纸上又绘出了旧时的纹路。
这该叫他如何面对呢？
他想起宁宁也流过泪的，曾辜负过她的丈夫在寺里青灯的岁月间消散，连面孔也斑驳不清，忆起过往曾浓情蜜意的时光，也禁不住感慨，我徒留这世间的躯体，也不过你的遗物啊。
三日月学会了她的笑，学会了她对待人世的态度，可是他越是在世间停留，那付丧神的精神便越趋向于真正的神明。
没有执念，亦无留恋，一切的一切都被时间倾覆荡然无存，能引动他知觉的也就是过往那些残剩的记忆。他怀抱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回想着那些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感动与圆满，因为被这个世界倾尽所有温柔以待，才有了超脱凡尘凌驾于物性之上的坦然与从容。
不曾预料到会被历史的洪流带入动荡的时空，亦不曾想象在那虚无的战场上还会有相见的一天。审神者的本丸给予了重新相遇的机会，只不过，他曾停留在过去，而一期一振已经选择了未来。
你若是知晓，曾与你的所有，只有沉默与拒绝的往事，只有悲伤与痛苦的过去，不曾对你展颜，不曾回应于你，不曾予你诺言，也从来都不曾回头，你是否会后悔于两次皆踏入同一条河流呢？
——“只是……无论如何……”他立在他面前，被雨打湿了身形，就像一株被雨水濡湿所有花瓣仍傲然坚韧枝头的山茶，“我都……我都……”
“我都恋慕着你！”脱口而出之后，那真诚又炽热的眼瞳才流露出羞涩之意，所有的气势似乎一下子散去，垂落的眼神有种踌躇的懊丧，“三日月殿……”
很多年前，很多年前，那位披散着水色长发身穿绯色水干的太刀殿下，在那大雨倾盆之夜，于睡意中惊醒，没有任何准备，不计所有后果，只是满怀着一腔真情，那么挚诚又难耐地跑到他面前，对他倾诉自己的思慕之情。
那时的秀吉手掌着天下的权柄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骄傲不可一世。那时的一期一振身为秀吉最喜爱的名物以天下一振的名号象征天下的权威。
三日月看着繁华枯败，看着黄粱梦尽，所有的爱与恨都覆灭，所有的痛与乐皆消弭。
“三日月殿？”一期一振微微抬首，意外地发现自己身前的人依然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那深蓝的眼瞳清澈如黎明，并没有流泪，可里面流转着一些他读不懂的情感，那般得浓重，似乎一个不慎就会扑朔朔落下来。
“为什么……呢？”那个人轻轻地说。
他这么凝视着他，脸上似乎有笑意，但那轻微的表情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只是一种极度软和的温柔罢了：“为什么，会恋慕我呢？”
“我……”水蓝色头发的太刀只吐出一个字就愣在那里，他不敢注视对方，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脚尖，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变得甚至有些沮丧，“对不起……我不知道。”
三日月停顿了好久，缓步走上前，伸手握住一期一振的手。
对方在看到他举动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有些不安，但是薄红自脸上渗出，很快弥漫开来，他不知所措注视着三日月。
低头抚平那不自觉弯拢的五指，然后抬起那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可是……这颗心，是冰凉的。”他这么说，带着笑。很多年前迟到的笑。虽然，并不会让结局有什么改变。
一期一振没有任何反应。只眼神中落着干净的迷茫。
三日月也就慢慢松开手。他转过头：“啊……雨停了。”
一声清脆的鸣叫，那只曾冲入雨幕的云雀不知怎的竟又回来了，收拢翅膀抖动着浑身湿漉漉的身体，想要甩干那些水珠。
三日月就笑了：“你又来了，可惜啊，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贰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