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十一章 遗失·今夜无人入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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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按照夏佐期待的那样展开了。
那一夜，远征军营地血流成河，地狱重生。
各种闻所未闻的魔兽，嗜血狡诈的恶，魔残忍无情的亡灵军团，几乎倾巢出动，要将营地里所有活着的人抹杀。夏佐的可怕在于他的博学，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比科斯特或者雅戈更强大，纯粹追求最大力量的他，不仅精通灰袍的死灵系魔法，对黑袍的恶魔驱使也能轻松掌握。
这就是他不容于世的根源。
厮杀声震天，人类在强大的异界生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握。各种魔法在营地上空爆开，圣光术、增益术、冰之碎片、烈火之源、流沙术、炎烈之石……已经来不及顾虑其他，贤者之塔的白袍们自保不暇。
绝望燃烧了眸中曾有的青空，光明殆尽。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们接连地在身边倒下或者被撕裂成碎片，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不是圣母的时刻。法师们深知——当魔法耗尽的那一刻，等待自己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科斯特手持幽火幻化的邪灵之矛，念动强大的驱散咒，终于让数名亡灵黯骑士再度回归尘土。目前的混乱让他无法召唤他的亡灵追随者们，因为白袍们的神圣法术足以照亮整个营地的天空。
法瑞恩在轰掉一群炎烈魔之后，瞬移到他的身边，干掉一个视图从后方偷袭灰袍法师的古怪魔兽。
“他疯了。”
科斯特的眼中倒影着不断涌上来的魔兽们，抿紧了嘴唇。
“从一开始，我就有种奇怪的预感。我们似乎掉进了某个人的陷阱之中，但我不知道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法瑞恩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如狭长而冰冷的冰原裂缝，平日暖风般和煦的微笑消失无踪，“我不喜欢被愚弄。”
科斯特挥起邪灵之矛，将冲上来的前一排食尸鬼拦腰切断。灰色的长袍被奇怪的血液染成了诡异的颜色。更多的进攻者被死灵法师的恐惧吓得四散而逃。
“疯得真彻底。”他收起邪灵之矛，用枯死术消灭那些恶心至极的骸骨后，才波澜不兴地说，“但这对他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科斯特？”
“你会知道的。这是一个教训，越痛苦越有成效，痛得足以看清自己的内心。”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科斯特停顿了一下，仰起脸望着几乎成了白昼的夜空，“但我希望越早结束越好，因为我也讨厌被计算。”
法瑞恩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良久，终于跟着叹了口气：“好吧，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这不仅是我希望的。”他低头与他四目相对，“法瑞恩，如果你那么执著于寻找当初你和我的故事，我宁愿你好好注视现在。因为夏佐，就像是曾经的我。我们都没有心。”
科斯特平静而悠长的叹息，令法瑞恩的脸颊浮上了一缕淡淡的红晕。
科斯特的嘴角有一丝松动：“我不知道龙还会脸红。”
法瑞恩顾左右而言他：“……柯尔曼呢？在另一个你悔悟之前，他可不能死。”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意狡黠。
“如果……最重视的人在这场战斗中丧生，未来的夏佐与曾经的你相比，谁会更痛苦一点呢？”
回答他的是一枚大幽火球，惊险地擦过他，坠入奔逃的偷袭者之中，瞬间哀鸿遍野。
“快去找他！”
此刻，柯尔曼与索拉斯剑圣正腹背受敌。
皇家骑士团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锋，比起法师们面临的袭击，他们经历的几乎是毁灭性的。
在他们所看不到的战场上，贤者之塔的法师团们、科斯特和龙、除了皇家骑士团意外的其他兵种，被隐形地隔绝开来，皇家骑士团被孤独地留在营地中央，直面足以摧毁意志的残忍杀戮。
熟悉的每一张脸，随时可能在下一秒残缺不全。被团团围住的营地，帐篷被割裂之后，低矮的天空变成满月的天堂。剑锋映着皎洁的月光，鲜血浇灌了足下的土壤。冲锋、神圣之怒、荣光之器、绝对审判、希望之盾……即使他们都不曾绝望，但事实上，等待的唯有绝望。
甚至只有绝望地死去，不可能绝望地活下去。
桑雷德倒在距柯尔曼十步之远。他知道他还没有死，但已经再起不能。索拉斯剑圣猛地从后方扯着他，跌跌撞撞往小树林跑。沿路凄厉的声音无数，只是不知道是侵略者的，还是战友的恸哭。
柯尔曼说不出话，因为一张嘴就会有风汹涌闯入。他只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路狂奔，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心脏麻痹且酸胀的疼痛着，错乱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他们身后，数不清的恶魔们正追随而来。他们甚至有翅膀，但人类没有。
“柯尔曼，听着，这可能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你绝对要把我说的话牢牢地烙印在脑海里。”
当逃亡者被追兵团团围困，与他背靠背抵御的索拉斯剑圣这样说。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柯尔曼没低头，举起剑摆出防御的姿态。曾经索拉斯剑圣紧抓的手上，黏稠而温热的液体在顺势流淌，一路在地面绽开妖异的花朵。
那不是他的血。
“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剑圣不容抗拒地命令他，“现在，跑——”
话音未落，柯尔曼被踉跄地推了一把，仓皇回头时，剑圣已经先一步冲进了敌群之中。更多的魔兽被吸引，向索拉斯靠近，瞬间淹没了他。柯尔曼想冲回去，但包围中心传来剑圣声嘶力竭地大喊。
“滚——”
柯尔曼无视他的怒吼，红着眼睛冲过去。
光芒在围困之中爆发。被神圣之光刺伤的魔兽们纷纷倒下、躲避，显露中最中央的渺小人类。只是这一刻，他的背影高大得仿佛英雄的墓碑。
“走！你不是还有弟弟吗？不是还有愿望没实现吗？你想这么简单就死了这里？！”
“柯尔曼，走——”
少年的脚步停下了。
眼前的一切混乱仿佛慢动作。就像是预谋，所有的袭击都针对剑圣，唯有他完好无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剑圣的浴血厮杀，看见各种残忍而血腥的撕裂，看见天空被染红的哑月，看见……那只利爪刺穿剑圣的胸腔。
他看见那颗还在脉动的心。
英雄的墓碑轰然倒下，然后被众多嗜血的魔兽湮没。在漫天纷飞的血液肉沫中，圣者传说宣告完结。
柯尔曼的双脚快要不能支撑住自己的体重，紧握长剑的手在颤抖，眸中如大雪过后的莽原，唯剩下苍白的死。
不能抢到一杯羹的魔兽们远远地围着他打转，觊觎血肉的鲜活。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愿望、仇恨、平静，还有他最重要的小梅西安——这一切都太遥远了。在濒临的死亡之前，不值一提。
已经不在乎了，这一路的失去与得到。
但即使是死，他也要传承索拉斯剑圣的教诲——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
这是对导师的尊敬。
有人从林中悄无声息地步出，一袭不起眼的灰袍在各色鲜艳中反而触目。
“晚上好。”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怜悯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偶像陨落的滋味，怎么样？”
柯尔曼一言不发，慢慢地挺直了腰杆，握紧了他的剑。
“你这是自不量力。”
无心的夏佐嗤笑。然后他开始吟唱咒语。
柯尔曼凝视着对方，碧眸中无声的悲恸流转成了坚毅之泉。他知道，此刻，他绝不能向这个杀人魔显露丝毫的胆怯以及迷茫。
他必须醒来。
这是柯尔曼有生以来第一次意义上的主动迎战，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的惨败。
毫无悬念。
尘埃落定。
他再也没放开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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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一个夜晚，对另一位主人公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他独自坐在高高的王座，独对满殿的空虚，月色清冷。
兴奋和不安，反复冲击、交织，不知该如何形容。他长久不发一言，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如同掠过苍穹的云。
今夜，所有人都奔赴另一个他看不到的战场。连雅戈都翩然离去，陪伴那位年轻的王。
屡次，他都想召唤镜像魔法偷窥所有的正在发生，但当魔法凝聚于指尖，内心却有一种熟悉的声音在尖声说——不。
于是这样反复煎熬了一夜，直到奴仆们的凯旋，直到第二日例行的兄弟会面时间——按照常理，柯尔曼总是会在战争的第二天向弟弟报平安——然而，从清晨到黄昏，柯尔曼都没有出现。
讯息像风筝断了线。他所收到的只是胜利的捷报、捷报、捷报，再也没有人告诉他另一边的消息，即使他轻易便能猜到。即使雅戈又从皇宫回到这里，却也只是缄默不语，兀自折着黑色的纸鹤，嘴角挂着可憎的微笑。
如同笼中的困兽，夏佐来回地在阶梯上行走，步履急促，目光左右，不与任何人交接。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剧本，他的愿望。然而，直觉告诉他，有哪里脱了轨。
直到科斯特出现在镜像中。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得意还是装作漠不关心？还是留一个台阶给手下败将们？他按捺内心的焦躁，竭力想要平静。
但科斯特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良苦用心。
“柯尔曼要死了。”
夏佐衔在嘴角的笑意瞬间凝住。
镜像真实地传递了千里之外的残像。即使科斯特神色如常的冷漠，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疲倦。那样强大的灰袍，此刻竟然也灰袍残破，沾着斑斑点点的血。
在他的背后，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映着仿佛要从空中坠下的夕阳。曾经的军营满目疮痍，散布奇形怪状的大型残骸。硝烟尚未散尽。行走地面的人们神色如死，步履踉跄地抬走昔日的战友，担架上的人悄无声息地被掩埋在白布之下。
夏佐的心一寸一寸地冰凉。
科斯特只是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对方忽然涌上的迷茫，丝毫不能打动他。
“柯尔曼要死了。”
他冷淡地再一次重复。
夏佐终于发现之前整夜的不安是源于什么。
“……怎么会！不可能！我明明、明明只是……”
只是想狠狠教训他一顿，只是想从那双明亮到刺眼的眸子剥夺光芒，只是想证明……他对他其实没那么重要。
可是现在，那个让他在意到讨厌的人，就要死了……死了……是不是代表再也不会有了？人类怎么可以这么脆弱？这么渺小？这么轻易就会被抹去？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夏佐焦躁起来。
但科斯特根本不打算怜悯他。
“我不想对你说太多他的情况。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他原本金属色的眼睛，让他此刻的淡漠无情更淋漓尽致。
“我以为过程更漫长，更能让人明白自己想要的。但是我错了。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恭喜你，你的游戏结束了。你解脱了。”
夏佐哑口无言。
“我没有资格嘲笑你。我也曾经犯下与你同样的过错。”镜中的灰袍法师平静地陈述，“但是那孩子跟我们不一样，跟龙也不一样。他只是人类，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脆弱。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科斯特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吧，无心的夏佐。”
他终止了镜像传递。
很长一段时间内，神殿内寂静无声。
唯有黑袍法师神色恬然地逗弄他的黑纸鹤。这些不可思议的虚假生命正锲而不舍追随他的指尖，扑啦啦地飞舞。
“前辈——累了吗？想结束了吗？接下来想做什么呢？”
这种敷衍的关心毫无诚意。
王座上的夏佐沉声不语。他的思绪似乎不在这里，很长时间后，大概是想喝酒镇定，挥手驱动法力，远处的酒杯真的轻飘飘地飞来——却是呼啸着，直接摔在他的身上。他猛地跳起来，来自深渊的诺迪斯酒液简直像滚烫的岩浆，接触到的肌肤一片热辣辣的刺痛。
他试图减轻□□的痛苦，但仅仅是烦躁地甩手，离王座最近的某段残柱却被无意识释放的这股力量牵扯，轰然倒塌。大殿之中，沉寂百年的尘土纷纷倾泻而下，簌簌有声，宛如流瀑。
夏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法力正紊乱，控制不住。
雅戈的抱怨才开了个头：“啊呀……”
夏佐说：“闭嘴。”
他离得近，那些黑纸鹤突兀地在那里聚集成群，啪啦啪啦地环绕着他们的主人，上百片羽翼齐齐振翅拍打的声音，在倾塌的废墟里引起共鸣，细微得让人忍不住肆虐之心。
雅戈没有意外地看着空中的小纸鹤们忽然自燃，化作灰的余烬悠然而下，跌落脚边。他当然不会因此就选择在前辈的不安愤怒上火上浇油。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本可疑的书，用好看的长指慢悠悠地撕下来，继续折纸鹤。一只又一只，扑啦啦飞。
“够了！带着你的鬼东西滚回去！”
雅戈正把最后一张纸折完，他头也不抬地说：“只是送给小棋子的祭奠礼物而已，前辈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至少，他让你玩得很开心。”
“游戏还没有结束！”
夏佐大步走向他。他的力量已经控制不住。每一步，废墟神殿的粉尘碎石就落下更多一些。末日般的背景中，他的表情近乎扭曲。
“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一个小小的教训，人类……人类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死去！”
更多的巨石在倾斜，所有的纸鹤被灰袍法师的怒风扫落在地，燃烧殆尽。
再也没有了玩具。雅戈叹口气，第一次抬头正视高阶之上的孩子。
孩子尚未变声的尖叫在空殿回荡，明明那么愤怒，雅戈却忽然觉得很可笑。
残忍而强大的可怕灵魂，却被容纳在人类幼童柔软的身体里，意外有种脆弱却极具冲击的倒错感。
他把仅剩书皮的魔法典籍丢在了地上。
“那么，亲自去确认如何？就当是……最后的饯别。”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十一章 遗失·今夜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