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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A:物以类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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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得那么狰狞的人,居然敢喜欢貌美如花的女主角,简直罪无可恕。——阿力
何苾辞职后便把手机关掉了。蔡棍静下后打了几次电话想挽回,均打不通,讪讪的对着员工们抱怨:“想不到她平时那么老实,竟然是这么没交代的人,才稍微说了她两句就赌气不做了,唉,看她以后到哪找我们这样的好工作!外贸的工作哪有那么好找!”
何苾的店员下属将这话转达了过来,何苾干笑了一声,不愿多想那店员此举的目的,也没作回应。她不是那种什么都捡到心里去的人,她认为自己心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装不下了。所以,一般二般的人事物,她都挂不上心。也正因为如此,苏姗娜说她“没心没肺”——其实倒真的是出于夸她的目的,只是旁人听不懂。
这次辞职赶上周末,她难得放个双休,在家窝着,懒得出门,她在家的消遣无非书籍和电脑二件。百无聊赖网聊起来,竟然遇到了不少熟人。林亮亮、燕仔、秋凉、高渐飞……都来了。
这几个人都是她的中学同学,有初中有高中,因为中间又是分文理班又是分快慢班的,她的同学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不过S城毕竟是个小城,兜兜转转,经常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发生。
比如何苾刚认识燕仔的时候,一见如故,连作文都给她看,结果就被她看到了这一段:“跟我最惺惺相惜的人是一个姓林的女孩子,她是名门之后、千金小姐,祖上便是商朝忠相比干,确切的说是比干的妻子逃亡时诞于树林的儿子,当时指林为姓,并沿袭了下来。到她身上,还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剔透、直爽,遗憾的是女孩子最为倚重的美貌她却没能得到。她个子小小的,还不到一米六,皮肤有点黄,五官分开勉强都能看,可凑在一起却是有点失了比例。只能说她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平凡到如同沙漠里的一粒沙,大海里的一滴水。”
燕仔当场翻了翻白眼,一声长叹:“你这写的,是林亮亮吧?我跟她三岁就认识了!晚上回去我就告诉她,你给她的评价!”
结果,高三的何苾认识燕仔的第一天就有了把柄在她手中,造成后来燕仔找她蹭饭脸不红气不喘,从不畏嗟来之食。
燕仔是个市井女侠,快意恩仇的那种,喜怒形于色、金钱胜过天,常有些惊人骇俗的言语和令人莞尔的举动。何苾想到她常会不自主的笑,每次需要人激励的时候就找来燕仔,被她尖酸刻薄的言语打击几分钟,什么都会想开了。她是何苾高三以后文科快班的同学。她和林亮亮倒是高二就一同编进了文科班,只是高三伊始林亮亮便进了慢班,一直到下学期总复习前,她母亲在家长会上露了一面,她才回到快班中去。
秋凉是个很实在的女孩子,规矩、踏实,没有可人的样貌,没有傲人的才华,没有惊人的家世,做的事情是95%的80后孩子做过的事,上学、毕业、工作。其他的点算起来,似乎成了一片空白。
关于高渐飞,何苾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他们自小学开始便是同学,就连高渐飞现在的正牌夫人洪妮娜,也是他们初中一个班的同学。后来洪妮娜没上高中去了中专,何苾和高渐飞虽然上了一个高中,但是高一没被编入同班,高二何苾进了文科班,高渐飞选了理科班,整个高中都不曾同窗过。
那边林亮亮说钱花完了要回来了。这边高渐飞的信息便飞过来了:“谢谢你让我赢了赌局!”
“你们夫妻拿我开赌很有情趣是吗?”
“哪里。你知道妮娜最近怀孕了,孕妇要保持心情愉快,需要哄的,她说赌,我当然要陪到底。”
“那你还敢赢她,不怕她恼羞成怒?”
“我本来以为你修身养性这么长时间,肯定是特能捱的那种。哪知道你这么快熬不住了。”
“得了吧。你还有什么事说吧。”何苾似乎动悉了他的企图。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十几年的老同学了。”
“别装了。说吧。”
“……明天有个同学聚会,你去不?”
“免了吧,很多同学都是十几年没联系的了。”
“你怎么老是这样呢,春节时候小学同学聚会你说你在亲戚家,高中同学聚会你说你感冒了不想出门,很多人想念你你不知道吗?别这么不近人情,我跟大家说了你也会去的。”高渐飞哗啦啦的丢过来一串肺腑之言。
何苾却没头没脑的问了句:“怎么这个时候开同学会?”
“哦,我和妮娜过几天去香港,接下去好几个月都两地跑,肯定没空参加了,所以明天把在S城的同学召集一下,大家聚聚。”
“哦。我尽量。”
“一定要来。有惊喜。”
“你发红包?”
“来了就知道了。”
……
这个高渐飞,一直是同学间联系的纽带,只有他一直把联系同学当成必修功课,所以连何苾这种近乎隐居的人也断不了跟他的联系。当然,这一切也和洪妮娜的店铺紧挨着蔡棍的外贸服装店有关。
何苾本属意与世隔绝的生活,却能源源不断的获悉同学、朋友们的近况,甚至于经常得到第一手消息,这一切自然是拜这对可爱的夫妻所赐。洪妮娜对此的解释,原文是:“何苾隐居闹市中,却尽掌天下事。”
突然敲门声响起,何母厉声道:“你怎么一回来就把门关起来?我这里只有四间房,你天天这样关起来一间还得了!”
何苾没有吭声,起身把房门打开,回了座继续和燕仔、秋凉闲话家常。何母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聊天。她觉得很不自然,随便开了个网页浏览新闻。
何母终于没忍住:“刚才跟谁在聊天?”
“燕仔。”何苾脱口而出。事实上她和很多人正在聊着,但母亲这般问起,没有一一回答的必要。她说出燕仔的名字,并不是因为燕仔最讨母亲喜欢。恰恰相反,燕仔第一次上她家,穿了一件超短超窄的牛仔裙,就被何母叫去做了半天思想教育。可燕仔居然不知悔改,第二次上门的时候穿了个露背装,害得何母当晚找何苾做思想工作:“交朋友要谨慎!”
“她很久没来我们家了——结婚了没?”
何苾没想到母亲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还在关心燕仔的近况,实打实的回答她:“没。她没那么快结婚的。”
何母的脸色倏地变了,丢下一句“以后不准你跟她来往。”便出了她的房门。出去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钟楼怪人,物以类聚……”钟楼怪人,一个长得那么狰狞的人,居然敢喜欢貌美如花的女主角,简直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何母看完电影《巴黎圣母院》,直接把钟楼怪人和眼高手低的极品癞蛤蟆划上了等号。
何苾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她是母亲的女儿,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
何苾已经二十有六,在奔三快步走了,何母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这两年来何母一直担心何苾嫁不出去,几次三番要为她介绍男朋友,她都推掉了。她本来就话不多,何母一问终身大事她便开口极力反对,何母不敢硬来,自然把她当成钟楼怪人了。
何母此前对钟楼怪人的解释是:“自身条件比一般人都差,眼光倒是高过一般人!”——这是她看《巴黎圣母院》电影得到的唯一印象,一个长得那么狰狞的人,居然敢喜欢貌美如花的女主角。
至于今天迸出来的“物以类聚”,很明显是何母迁怒于她身旁的朋友了。
当然,何苾也实在恶劣,她逆反心理颇重,明明知道她的朋友中,母亲最不喜欢的是燕仔,偏偏每次母亲盘问她跟谁聊天,跟谁出去约会,她一律回答“燕仔”。
何苾有她自己的考虑:何母自从知道林亮亮是比干大厦的业主千金,天天盘问林家的屁事,然后到三姑六婆中间演绎一番,俨然说书人的样子。为了保护好友一家的声名,何苾甚至叫林亮亮有事打电话,别轻易来她家,省得又成了流言的种子;秋凉是个乖乖女,虽然外人看着何苾在任何方面都比她强,何母还是常常拿她来跟何苾比较,仅秋凉的现任男友是父母指定的这一点,何苾就是舍身成仁也比不过了;高渐飞因为小时候被摊派任务给何苾补习的关系,成了她家唯一的男客,不过即使他结婚前,何母也从来不会把高渐飞跟何苾想到一块来,因为从初中开始,高渐飞每换一个女朋友,何苾都有意无意的让何母知道,中学时候为了避嫌,大学时候更是为了避嫌,以至于何母现在听到高渐飞的名字就头大;苏姗娜在何母心目中,比高渐飞还不如,所以何母潜意识里认为除了那八竿子勉强够上的“亲戚关系”,苏姗娜跟她的女儿何苾是绝对合不来的,更别提亲厚了。
只是可怜了无辜的燕仔,无端成为何母的眼中钉。
何母是老式妇人,自从何苾大学毕业,她对女儿的终身大事便操心得夜夜难眠。何苾是何家长女,按照当地的习俗,长女未嫁,小儿先娶,传出去非常之难听,北方称“老姑婆”,南方这S小城称之为“堵大门”——也颇为形象,大门是用来明媒正娶的,偏偏有个嫁不出去的姐姐坐在那抬不出去,无人来迎,可不是堵大门吗?相较之下,时下的名词“剩女”倒是简约又实在了。
何苾对母亲的担虑不以为意,看着母亲走远,收回了思绪,对着电脑,突然发现母亲大人自从开始烦恼她的终身大事,文学居然大有长进,所有新学的典故和成语,都能在她身上用上一遍。想到这,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
何苾笑不露齿,亦没有声音,嘴角微微扬起,嘴边一对酒窝若隐若现。很有风采。可惜了,这样的人儿,“至今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