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14、4B：钻石人生

　　老天爷要管着天底下这么多人的运道，好运气却只有那么三两斤，可不得精打细算嘛。——苏姗娜

　　离去香港的时间逼近，阿航突然变得神出鬼没起来，苏姗娜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阿航放她鸽子的准备，跟何苾聊天的时候她自我安慰说：如果那样的话，她就自己过去，然后打电话给前男友、前前男友、前前前男友……来个香港大聚会。
　　何苾听完，扶着下巴提醒她：“冤有头债有主，留点后路好过冬。别一把好好的牌，一手就把四个二带两个王甩出去，玩诈和吗？”
　　还好，阿航虽然状态不太稳定，但一直没有要黄牛的意思。苏姗娜慢慢安下了心，上网定了机票酒店，检查完通行证上的有效签证，又摸出来她和阿航的护照，拿到旅行社办了东南亚几国的加急签证。
　　工作也安排好了，让何苾顶着，一箭双雕。
　　苏姗娜觉得自己实在是把一切安排得太完美了。唯一一点不合心意的就是阿航的行踪不定。好不容易逮到他一起吃个饭，他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
　　苏姗娜火气起来，直接说不吃了，拎包走人。
　　阿航知道自己理亏，连忙追了出去，一直追到酒店大厅才拦住了她，正要解释呢，身后一个响亮的男中音喊了声：“苏小姐！”
　　阿航侧过头去，见一个身量不高、肚子不小的中年男子大步小步朝他们追过来，便扯了扯苏姗娜。
　　苏姗娜朝那个中年小胖子盯着看了半天，才回想起来：“钱厂长？”转头瞥了阿航一眼，臭着张张脸却还是主动交代了一下：“这是纱纱服装厂的钱厂长。”
　　“苏小姐，这么巧！”钱厂长还在喘着气，一边抹汗一边堆起满脸的笑容，“您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苏姗娜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不姓苏。”
　　钱厂长一下子傻掉了：“苏……”
　　“我叫苏姗娜，这是我的英文名字，但我不姓苏。”苏姗娜说。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苏姗娜小姐。”钱厂长笑得勉强，点头如捣蒜，“听安娜说，您明天要带客户去我们工厂？”
　　“客户我同事何小姐会带过去的，我有别的事要到外地几天。”
　　“这样啊，太可惜了……”
　　苏姗娜怕他继续说下去，赶紧打断他说：“很高兴遇到你，不过我还有事，咱们下回聊。”
　　打发了钱厂长，苏姗娜一往无前朝外走，阿航跟着劝了一路，苏姗娜才勉强同意去新开的法国餐馆试试，阿航一路伺候她坐进了副驾，才安下心来，但见她一路黑着脸，知道向来只有她迟到的份，没有她等人的先例，拼命找话题调剂气氛：“我说阿娜，以后我还能不能叫你阿娜了？”
　　苏姗娜抬头盯着他问：“怎么说？”
　　阿航笑道：“刚刚那个钱厂长估计到现在脑子还在抽筋——我叫苏姗娜，但我不姓苏……你让我们广大中国人情何以堪？”
　　苏姗娜轻笑一声：“我当初起这个中文名字，就想好了是专门用来治处女座和强迫症患者的。现在想想，这些年下来，我还真是普度众生了。”
　　“行了，名字就一个代号。”阿航轻轻戳了下她的脑袋，“快到了，你先上去，我停了车马上来。对了，你通行证给我一下。”
　　苏姗娜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伸进了手袋里，翻出通行证。见到猪肝色的册子，阿航立刻抢到手上，瞪大眼睛翻开看了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刚刚想了一路你本子上的名字，一直想不起来，哈哈哈哈哈……你这名字真的是够了！……哈哈哈哈……”
　　名字实在是土到掉渣。
　　苏姗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把通行证抢了回去，全程黑脸地下车、进餐厅，没等阿航便做主把所有贵的菜都点了一遍。
　　阿航到餐厅的时候见苏姗娜还是气鼓鼓的样子，陪着小心说这好话，独角戏唱了许久。见苏姗娜久不回应，他突然双手紧握住她的一只手不放，碎碎念着：“阿娜你别生气，阿娜你别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苏姗娜挣扎半天还是抽不出手，狠狠踩了阿航一脚，阿航嗷嗷叫唤了两声，还是没放手，反倒笑嘻嘻说：“我给你变个魔术你别生气了好不？”
　　苏姗娜白了他一眼：“就你？变魔术？你以为你是刘谦啊？”自己又嘀咕了一句：“骗小女孩的烂把戏。”
　　“人家是有专业名词的，叫近景魔术！骗小女孩算什么，说不定哪天春晚也能玩这个。”阿航眼睛忽闪忽闪，将苏姗娜的视线往手上带去，“你看看。”
　　阿航的双手一松，苏姗娜刚想一巴掌给他呼过去，却被手上的光芒闪到了眼——她手上赫然多出来一个大钻戒，四平八稳戴在无名指上！
　　她抬起手仔细欣赏了一番，嘴角忍不住也抬起了笑纹。
　　“怎么样？满意不？”阿航口气里满满的自豪，“这下子一套房子给你戴手上了。”
　　苏姗娜脸上笑容骤然一收，声音沉了下来：“你这什么意思？”
　　“就给你送个礼物嘛，没什么意思。”
　　苏姗娜哼了一声：“这礼物是随便送的吗？”
　　“你不是就喜欢这个嘛……”阿航继续陪着笑。
　　“别跟我绕弯子，我还不知道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嘿……”阿航抓了抓脑袋，“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陪你出去玩，总之，能陪一次是一次吧。”
　　“先吃饭。”苏姗娜说完，沉默了下来。
　　两人并肩坐着，不再有言语。
　　餐厅服务员刚把汤和前菜端过来，主厨就亲自出来介绍菜色了，苏姗娜跟主厨聊了两句，一口流利的英语，加上言笑得体，几句话哄得主厨高兴万分，转身便送了两杯红酒过来，说是他的新欢，值得一尝。
　　法式焗蜗牛上来的时候，阿航纳闷的问：“你不是不吃这个吗？”
　　苏姗娜没好气地说：“不吃，点来看看，怎么了？”
　　“点来看看也好，我也没仔细看过焗蜗牛长什么样……”阿航笑嘻嘻说着，一边还拿叉子翻了翻蜗牛。
　　精致的法餐一道一道端上来，阿航执着刀叉伺候着，但苏姗娜明显胃口不佳，都是浅尝辄止。
　　阿航并不是个耐得住的，没等到菜上完，终于还是先开了口：“对不起，阿娜，我食言了。当初答应你，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但我短时间内是做不到了，女孩子青春有限，我也不想耽误你……”
　　“这个戒指我订了有段时间了，本来想带你出国玩上几个月，然后跟你求婚。可是……最近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没时间带你出国了，也不能跟你结婚了。我怕过几天会忍不住把这个戒指也退订了，所以就赶紧送给你吧。做个纪念。”
　　阿航没有说的是，他的生意撑不住了，航妈为他四处奔波，终于给指了一条明路回来，他没有理由拒绝。只是，作为男人，他还是决定，在他行动之前，践诺给苏姗娜一个漂亮的礼物和一场畅意的旅行。他本想旅行结束再说，可是又担心中途出变数，犹豫了一路，终于把话说出了口，也算是有了交代，只等着苏姗娜的宣判。
　　许久之后，才听到苏姗娜中气十足地来了一句：“出去玩就好好玩，别给我整些不愉快的，玩够了再说。”
　　其实苏姗娜从交往的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清晰地记得，她和阿航确认交往的那天晚上，她高高兴兴地找到何苾报喜讯，何苾却皱着眉头说：“阿航不是你的良人。”
　　苏姗娜当时并没有听清楚，还追问她：“什么？”
　　良人。何苾拉过苏姗娜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了这两个字。
　　苏姗娜想了许久，问她：“你意思是说他不是好人？”
　　何苾的回答跟巫婆的预言似的，让人听了心里发毛：“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他不会是你的长久依靠。”然后，何苾拉着她的手，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候何苾刚到蔡棍的服装批发店上班，有一天，来了一个贵妇模样的女客商，何苾远远看着她走进店铺，隔着十几米只看清了她手上的鸽子蛋，那光芒璀璨的，衬托得女客商全身都在发亮。说来都是缘分，何苾与那个女客商一见如故，聊了几个小时，她下了两个四十尺HQ的童装订单。聊天的过程中，女客商介绍自己姓艾，来自温州，让何苾管她叫小艾，“两人越聊越惺惺相惜，最后小艾把自己的婚姻和事业都做了分享——小艾的丈夫与阿航算是同行，当年小艾追求者众，可不知怎么就看上了那个任性的少年，两人结婚时年纪都还小，跟过家家似的，但彼此很是合得来，没怎么红过脸。然而好景不长，那个行业实在是大起大落太厉害，小艾丈夫最后留下了巨额债务，跳楼身亡。青春少艾的小艾顶下了一身的债，娘家人避之唯恐不及，连亲生父亲都不肯收留她，只留了一句“拣过拣，拣个破灯盏！”给她。
　　何苾讲到这里就停了，苏姗娜不免好奇：“她不是手上戴着大钻戒嘛？改嫁了豪门？”
　　何苾摇了摇头。
　　小艾最后心一横，挑起丈夫留下的摊子，偷渡出了国，没有人知道除了债务一无所有的小艾在国外是怎么熬过来的，但辗转多年，她居然还清了债，还赚了一张绿卡和一份事业。
　　苏姗娜心里拿着秤砣一比再比，才跟何苾表态：“你说这么多，咱也没法比。我心里有一件事是很明白的，他跟我般配。”
　　何苾当时被她逗笑了，问她：“怎么个般配法？”
　　苏姗娜飞快地回复：“门当户对啊。”
　　何苾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也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反正你智商也不高，这样的世界比较简单，或许你运气好呢？”
　　结果，好运气果然还是轮不到她的。
　　也是啊，老天爷要管着天底下这么多人的运道，好运气却只有那么三两斤，可不得精打细算嘛。偶尔他老人家打个盹，指缝里漏点好运气出来，也不是人人都能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