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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B:古宅丽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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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有多少人间惨剧是从嫁错人开始的吗?——卓何邀弟
何苾才跨入院子里,苏姗娜便闻声而动,从里屋奔了出来直叫:“刚才送你来的是谁?车子挺不错呀?”
苏姗娜对任何人的评价都是从座驾和衣服入手,何苾早已见怪不怪,还是忍不住说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看人别只看表面。”
“我的神仙姐姐,何仙姑!你别老是那么清高行不?这年头谁不是想着穿名牌开好车住豪宅,你呀,还真是想不开!”
“是何苾来了吗?”内宅一个低沉沙哑的老妪声音传来,苏姗娜跟何苾连忙迎了进去,只见幽暗的红砖大厅内,一名神色雍容的老太太端然躺在竹制摇椅上轻轻的晃着身子。一双昔日的美目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走了风采,但那精致的五官轮廓骗不了任何人,搁在几十年前,换一张年轻水嫩的美人皮,定是倾城之貌无疑。
“干妈。”
“姑奶奶。”
苏姗娜跟何苾同时脆生生地叫道。
“何苾多久没来了?”卓家老太太脚尖着地,侧头看着何苾。
“有一两个月了。”何苾扫了苏姗娜一眼,看苏姗娜朝她挤眼睛,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何家尽出没良心的。”老太太口气带着埋怨,又像在撒娇。
何苾轻轻一笑,打马虎眼过去。
苏姗娜上前搭着她的肩,拍了拍,朝她使出一个意会的笑。——别人不知道,苏姗娜却是清楚得很,即使每隔一两个月的来访,何苾都是瞒着家人进行的。
卓宅,是何家子孙的禁地。
卓家老太太全名卓何邀弟。她的故事,是一个大写的传奇。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兵荒马乱难以为生,何苾的太爷爷从内陆来到沿海的S城做码头搬运工人,就地安营扎寨成了家。婚后多年,何苾的太奶奶未有所出,便到养生堂抱养了一名野婴回来——便是何邀弟了。也许这何邀弟命相是真的好,被亲生爹妈遗弃却没有死于荒外,在养生堂抽屉里待了一个开合便有了安身之所。而何家收养她之后,很快生了个男孩,也就是何苾的爷爷。再后来,何邀弟机缘巧合认识了回乡探亲的卓家少爷,芳心暗许,竟卷了家中财帛,直奔南洋而去。何家人财两空,何老太无力再与独子娶媳,气火攻心,没隔多久便撒手人寰。为此,何家与卓家的冤仇算是结上了。
及至后来,何邀弟成了卓何邀弟,衣锦还乡,面对S城众人的诘问,她理直气壮的反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有多少人间惨剧是从嫁错人开始的吗?”——这言论在当年绝对是一时无两。
然而国人最重血脉与传承,更何况养育之恩大过天,卓何邀弟反思之后,还是乖乖回到何家,跪了两天两夜养母的灵位,又出资助弟弟娶了媳妇,总算保住了娘家姓氏,也再一次撑起了何家的门庭。
卓何邀弟对何家有愧,一直对弟弟多有照顾,可何苾爷爷受归受了,对这个养姐并无感恩之心,挂着亲戚的名,恶言恶语仍是常有的,卓何邀弟一边骂着“何家尽出没良心的。”一边也割不断与何家的多年亲情与养恩,对何氏一门依旧照顾。
本来事过境迁,卓何邀弟与何家子孙应是相处融洽才对,偏偏她的独女卓灵又闹出“伤风败俗”的事来,S城本来就小,风言风语的,何苾父母亲都是极守旧之人,很犯忌讳,避之惟恐不及,而后在何苾的抚养权问题上又生了一番龃龉,两头便就没什么往来了。
平日里,何苾父母都是耳提面命他们姐弟几人,绝不可与卓家来往。可是何苾幼时毕竟曾承庭训于卓何邀弟夫妻,感情甚笃,于是常常私下偷偷前往探望。每次她来到这古宅,都是做贼似的,心慌慌的,生怕行迹败漏被她妈逮到。
看眼前这对祖孙难得一见,苏姗娜也尽全力做着中间人的角色,开开心心地找着话题:“干妈,我晚上要飞了,现在得和何苾交代些事情,您闭眼养养精神,想想要叫我带点什么礼物回来。”
“死丫头,记得把自己带回来,别放着我孤老婆子一个人无聊就好了。”卓何邀弟满嘴溺爱之情。
苏姗娜一边应和,一边找着话题闲聊。三人就这样在庭中聊了许久。直到夕阳完全不见了踪影,苏姗娜才找了张毯子给卓何邀弟披上,揪了何苾上楼去私聊。
苏姗娜仔细的把劲凡公司东南代表处的人事架构、势力纷争给何苾分析了一遍。何苾乍听下来,有点佩服起苏姗娜来:“这种环境,你怎么还能活得如鱼得水?”
“唉,我以为你会说以前老挂嘴边的那句呢。”
“哪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何苾一听这话,嘴巴静了下来,怔怔出神,眼眶竟有些发涩。
苏姗娜是个忧愁超不过三秒的人,见状立刻说:“我这种人就跟荷花一样,在臭水沟的污泥里一样长得白白净净的,招人喜欢。所以到哪都能混得很好。你放心吧。”
何苾回过来神,笑道:“有你这么打比喻的么,这叫‘出淤泥而不染’!”
“恩。你就是‘濯清涟而不妖’。” 苏姗娜接口道,“跟着何仙姑混久了,还真不错,学问天天有长进!”
何苾故意问她:“你知道什么叫‘濯清涟而不妖’吗?”
苏姗娜一双浓妆美目转来转去,想了好几秒,下了决心似的说:“意思是说,你就好象水仙一样,只有在清水里才能活,一点也不妖怪。”
何苾被她牵强附会的解释逗得呵呵直笑,忙回了主题说:“不要胡扯了,你还是快帮我梳理一下人物关系,除了安娜和莉莉,我还应该注意哪些人。”
“前几天安娜炒了她的助手琪琪,说她是里通外贼,泄了公司的标底价给一家工厂,其实是琪琪不小心把一家货代打给安娜和船务的回扣水单放错了位置,不小心给寄到新加坡总部去了。现在总部那边好象风平浪静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事实上大老板唐纳德铁定已经起了疑心,前几天我的业务上司Jenny Pan在电话里透露给我说,大老板打算扩大我们分公司的规模,要多派几个人来扩充部门,我看呐,扩大规模是假,找人来监督安娜才是真的。安娜现在也肯定在想对策拉拢人员列好阵仗,等总部来人马上给个下马威。就是我要去劲凡公司报到的时候,你帮我分析的那样,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何苾点了点头,说:“你倒是消息灵通。今年这局势看着不太妙,美国那边说是出了什么次贷问题,都不知道会不会发展成金融危机,嗅觉好的国际商行都在提前筹谋,尤其那些所谓“船小好调头”的,财政紧缩,巴不得提前裁员方便过冬。劲凡现在增派人员过来,相应要增加的人力成本比本地聘用得高一大截,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唐纳德是真的有魄力的,不是一般角色。不过,听你提起这个问题,我突然有点心慌了……我真是,与世隔绝时间有点长了哈,感觉自己已经不适应办公室环境了。”
苏姗娜轻轻推了推何苾:“少来,别摆一副退出江湖的样子给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怪兽。’这句话可是你教给我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慌什么?再说了,他们再怎么斗,也折腾不到你头上来。你一个临时翻译,不就跟张单的事儿嘛?不牵扯内务的。更何况,唐纳德还要叫你姑奶奶一声世伯母呢,怕什么?”
“你告诉安娜你干妈是我姑奶奶了?”
“没有,告诉她做什么?她也不知道我靠的哪层关系进劲凡的。最好她把你得罪了我再给唐纳德打个越洋电话!”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阴险了?我没教过你以暴制暴,反咬人一口,这些吧?”
“原来这叫以暴制暴,反咬人一口。好的我懂了!”苏姗娜笑道,见何苾不吭声,赶紧给自己递台阶:“开玩笑啦。对了,刚才你还没回答我,送你来的是哪家公子?”
“你没机会的,不是公子哥,是洪厝洪家的东床快婿。”何苾的言语间,突然有了点儿态度。
“高渐飞嘛,我记得!”苏姗娜记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对何苾那群朋友她可是如数家珍,不怕死地打趣道:“旧情人见面,有没有触景伤情?”
“什么旧情人?我跟他可没关系。”何苾拍了苏姗娜一下。
“高渐飞追过你的呀,你不认账了?”苏姗娜眨巴眨巴眼睛,盯得何苾有点不自在。
“他追过的人多了,燕仔、亮亮,我们那群窝边草,他可一个都没放过。”
“不过一个也没成功还惹了一身骚——也不知道洪大小姐看上他什么了,痴痴傻傻等了他那么多年。八年啊,鬼子都被我们打出去了。”苏姗娜很是了解这段历史的样子。
“其实,抗战何止八年。算了,不说了。”何苾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指不定这个千年大坑要怎么坑断高渐飞的青春岁月呢。”何苾语气蛮平和的,似乎胸有成竹。每次她以这样的口气说出一段话来,接下去总有些趣事浮出水面。苏姗娜若不是惦记着赶飞机去香港,肯定跟她耗上一天一夜盘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