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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A:何妨一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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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远比爱情更加可悲,因为它持续得更久。——高渐飞
见高渐飞单身前来,大家很是好奇,这才知道高渐飞他老婆,也是这帮初中同学中一员的洪妮娜怀孕了,正陪着婆婆去酬神。
这个初中同学聚会因着高渐飞一句“有惊喜”而来,大家追着他要好处,高渐飞早有准备,掏出一叠保龄球馆的贵宾券和VIP卡,原来,他新入股了一家保龄球俱乐部,这是纠集旧同学,显摆来了。
同学们对玩的东西自然是感兴趣,话题都绕着那转,高渐飞发完身上的最后几张球馆VIP卡,跟何苾坐到一边聊起细账来。
“原来家越大真的越难当!当年念书时候看《红楼梦》,觉得王熙凤说风凉话,现在我可算有切身体会了。”高渐飞感慨的说,“今年的服装生意不是很好做,妮娜的店铺是租来的,每年三十万的房租,加上别的费用。前后五十万是肯定要的。今年这半年来只做了两张单子,一张赚八千块,另一张一万一。接下去还有两三个月的淡季,肯定也没什么单,就看秋季的订货期有没有突破了。我自己单位的工作也不去了,正在计划二次创业。一个朋友拉我入股这个保龄球馆,我是小股东,不管事,干坐着等回本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打算跟另外一个朋友去非洲走一趟,朋友在那边有不少关系,我走一圈再具体研究一下投资什么项目好。到时候你可要多给我点意见!”
“去非洲?”何苾皱了皱眉头,“你那朋友可靠吗?”
“谢谢老班长关心,当然是可靠的朋友我才敢下这个决定。”
何苾想想也是,高渐飞向来交游广阔,连她这个巴不得与世隔绝的人都乖乖买他的账,别人更不用说了。
“其实我真的想不通你。”高渐飞见何苾心情似乎不差,说起话来也放大了胆子,说起何苾的前尘往事来了:“之前那么好的单位那么好的工作,你为什么要辞职呢?太可惜了。你到底为了什么?”
何苾嗯的一声,似笑非笑:“我只想要海阔天空,退一步又有何妨?”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辞职?”他鼓足勇气追问。
“每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总会有不同的选择,这个问题我实在没办法回答你。”
“唉——怎么说你呢?你一直都很有主见。以前……算了。”高渐飞欲言又止。
以前。
何苾抬眼望去,高渐飞一直都不是那种出类拔萃的帅哥,但也并不讨人嫌。
这么多年了,他从外形到内心,一直没怎么变,大体还是当年的学生模样,彬彬有礼、左右逢源。
何苾与高渐飞的同班同学关系持续了有8年,从小学到初中毕业,高中虽还是同校,却因为文理科等关系隔了好几个教室而略疏往来。无论如何,他们的友情不能用一般二般的语言来描述。毕竟从黄口小儿到青春少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他们是一起走过的,人生很多必要和可能的故事也在他们中间一一上演过,共同的回忆是维持友好关系的重要基础。
其实还有一个人,与何苾共同成长,较之高渐飞,渊源更为深厚,那就是陈惜墨。何苾与陈惜墨是托儿所时代便当了同窗,托儿所、幼稚园、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同学当下来,手指头不够用来数数,还要把一只脚的脚趾头数进去才够年份。只是,陈惜墨为人相对木讷,没有高渐飞那样活络,高中以前,基本上是被同学们当隐形人处理,开个同学会都是何苾提议,高渐飞出面联络,陈惜墨才跟在队伍后面充数。高中以后高渐飞上了理科,陈惜墨和何苾上了文科,两人的交流才更直接了些。高三以后,陈惜墨便人间蒸发了,据说高渐飞也是辗转打听来的消息,说他去了香港,出了国,回了上海,什么版本都有,听多了五花八门的故事,大家对陈惜墨此人渐渐失了兴致,只有高渐飞没有放弃,随时注意墨功国际集团的新闻动向,然后必要时刻不忘提醒提醒何苾,他们有个老同学,叫陈惜墨,是墨功国际集团的三公子,与有荣焉。
有一回,高渐飞说多了,口干舌燥,把玛格丽特当了果汁喝,后劲一上来,埋怨了何苾一通:“要不是我这样巴巴的缠着你,你肯定不会睬我。……要不是我老跟你说陈惜墨这,陈惜墨那的,你恐怕早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你啊,真是没心没肺的人,任谁都装不进你心里去……”
他无法理解,在何苾的眼中,谁身边没有几个牛逼的人物啊!如果自己不比对方差,干嘛要巴着人家,如果对方不可企及,又何必上门讨不自在。
然而这是唯一一次,高渐飞数落她。——或许是因为一路追逐何苾实在太累,又不好意思拿自己当例子。
高渐飞算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有不少常人无法想象的缺点,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他的眼里几乎没有坏人。无论在背后提到谁,他总是夸奖人家的。在他眼里,他的每个朋友都是极好的,就如同他自己一样,无一不妥。也正因为他这点品质,多年来,同学会一直是他出面操办,他这个班副,在老同学的心目中,早已坐在了何苾那个老班长的宝座上。更何况,他是这帮同学中,唯一一个能跟陈惜墨之流保持长久联系的人。
他们的中小学在排名大过天的九十年代度过,成绩是学生的第一要务,何苾在念书方面是绝对的资优生,地市的联考,她连作文都常常捧满分回来,当时就跟个神话似的,理所当然坐了八年的班长宝座。而高渐飞再活跃,再上窜下跳,始终成绩上差了何苾一截,只能任劳任怨屈居班副。
合着何苾当年也是好命的人,可以占着茅坑不拉屎,与高渐飞共事那几年,除了学校活动时当当花瓶,做做班级代表发个言领个奖什么的,其他日常事务包括出席表登记、班级卫生安排、班务汇报等等,都是高渐飞搞定。
不知是初中还是高中开始,高渐飞不断的交女朋友,一个一个换过去,跟走马灯似的,绕了一圈,他才发现初中同班洪妮娜依旧痴心不悔的等着他。感动之下,去年刚一拿到毕业证,今年正月里他便与洪妮娜结了婚。洪妮娜的嫁妆运了有一里路,名车列阵,豪华家具、以斤为单位的黄金、相框里摆放整齐的股票证券、房契、存折……乌泱泱运到楼中楼的豪宅里,他高渐飞就这样跻身小城有钱人的一员。
高渐飞本想再说说何苾的,可是无端联想到自己和洪妮娜的旧事,自己何尝不是退了一步才得了今日的头脸。感同身受。
何苾向来就很有主张,她这一退为的是什么,又岂是他高渐飞猜度得出的,想想,欲出口的良言又吞了回去,心说,友情果然比爱情更加可悲,分不了手、说不得狠话。
正要聊点别的,何苾的电话响起。是苏姗娜,她叫道:“我在你姑奶奶家,快点来,我跟你说下工作的事情。我今晚上的飞机,没时间了。”
何苾的姑奶奶就是苏姗娜的干妈,她两人每次提到老人家,都以对方的关系来介绍,很是有趣,何苾对着苏姗娜说“你干妈……”而苏姗娜则对着何苾说“你姑奶奶……”
这电话打得十万火急,何苾自然不能再呆下去,跟大家伙打了声招呼便了撤了场,临行没忘叮嘱高渐飞:“ 班级通讯录要更新了。”高渐飞是个办实事的人,但何苾总是那个背后幕后坐镇指挥的人。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是何苾提点了,高渐飞才意识到该做点什么,这也是高渐飞屈居副职多年未曾造反的一大原因。每次何苾的指示,他只要不遗余力的去做,最后总能赚来盆满钵满的赞誉,他心中对何苾的服气自然是只增不减的。
何苾下了楼,到大路旁去拦车。南方小城的公共交通工具以摩托车为一大特色,可是何苾这个在北方呆过些年头的人打心底里抗拒坐摩的,总愿意多等一会儿,等一辆能遮风挡雨的正经的士。
南方春天的阳光是和煦而亮丽的,亮到有些晃眼,何苾站在没遮没挡的大路旁死等的士,时不时抬下手到额前挡挡太阳光。
忽然一声喇叭响,一辆雷克萨斯停到她身旁,高渐飞从车窗里伸出脑袋说:“上来吧,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何苾推道:“不必了,我等辆的士过去,一样的。你忙你的去吧。”
“我特意‘请假’下来送你的,上车吧。”高渐飞说着往后移座,伸手抠开了车门。
一路上,高渐飞似乎好几次欲言又止。何苾看在眼里,权当飞烟,不予深究。
S城毕竟太小,才十分钟光景,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华侨新村。——这是建国初的地名,当时喜欢什么都冠个“新”字,如今已是一点都不新了。
何苾道了声谢,欲拉开车门离去,高渐飞突然拦住她说:“你就没有想过找个人吗?”
“找什么人?”何苾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对上高渐飞欲言又止的神情,才笑了一声:“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高渐飞轻叹道:“大家都看着呢。没有人觉得好。你这样一个人满世界跑,我都替你感到辛苦。”他边说边解了车门锁,“我过几天和妮娜去香港,她会在那边待产,我和朋友直接转去非洲,恐怕接下去很长时间都没机会再见了,你记得我的电邮地址,有什么需要发电邮给我。不过别叫我去非洲帮你找什么高科技产品和帅哥!”
“好。”何苾微笑着下了车,合上门,摆了摆手,身后是一幢旧式的条石红砖大屋,深庭院,高门槛,条石作墙,红砖砌壁,琉璃青瓦顶上添彩,“皇宫起”式样的屋檐展翅欲飞。一对老旧的大红灯笼挂在暗红的大门两头,红色流苏已经褪了鲜艳的色调,在微风中轻轻的画圈。大门左侧上方挂着个辟邪的桃木牌子,刻了个大大的隶书“卓”字,色彩早已淡去,古木纹理依稀可辨。外墙的石条门框上刻了门联,前四个字分别是“西河衍派”、“流清翠屏”,彰显着郡望与福荫。
这是南洋名门卓家在S城的祖宅,宅子已是上百年的古厝,抗战期间曾被日军空投炸弹毁了大半,80年代才得以大修成为如今的样子,总是一身摩登的苏姗娜便时常在这里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