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35、9B：求助无门

　　白天不想醒着，怕看到不想提起的事，晚上不敢睡去，怕醒来什么都没了。于是当了个日夜颠倒的城里人。——苏姗娜

　　在很长的时间里，苏姗娜常忍不住发起想象，如果何苾有求于她，会是怎样的场景？她做梦也没想到，何苾第一次求上门来，却是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外人，还是她苏姗娜自己的客户！说到底还不是在给她善后？
　　苏姗娜颇有些沮丧地给黑皮打电话：“黑皮哥哥，帮个忙呗。”
　　“啥事儿？”黑皮毫不犹豫地，“说吧。”
　　“经常在天辉酒店转悠的霹雳娇娃，你是不是认识？”
　　“那三个女娃娃我不认识，她们的头儿我倒是知道，叫石军。就是天辉的业务经理。”
　　“原来是就地赚外快。”苏姗娜若有所思，“他胆子还真大呢。”
　　黑皮笑了起来：“他是顾老七的结拜兄弟，胆子大是必须的。”
　　“那，既然认识，你跟他说个事儿呗？”苏姗娜终于开始点题，“我一个客户，今晚可能着了道了。你让石军行个方便，放他一马吧？”
　　“这……恐怕不好办。”黑皮迟疑了一下才出声，“我刚跟你说了，他是顾老七的结拜兄弟，相当于，比我还高一个位分。若不是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太对，他也不会走这条路的，放贵利、炒股、做抵押……哪一样不比这好赚。在夜场打游击，等多久才能来一单，经常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断人财路可不行。”
　　“可是关系到我的客户，衣食父母啊！”苏姗娜难得被黑皮拒绝，有点恼火。
　　黑皮听到苏姗娜声音里的怒气，惯性地往后缩了缩，把底盘给交代了：“好了，你别生气。这样好不好，我打电话跟石军套个交情，看看成不成。我丑话先说前面啊，我这张脸在石军面前可不太管用。”
　　“好了，尽力就行。”苏姗娜绷着张脸丢了一句，“有什么进展马上跟我说一声。我先挂了，你赶紧打电话！”
　　苏姗娜说完就挂电话，一秒也不停歇。黑皮听见手机里嘟嘟两声之后恢复了平静，不觉失笑：苏姗娜在他面前永远不会客气，而他也总是舍不得拒绝，尤其在她喊“黑皮哥哥”的时候。
　　然而，他给石军，给顾老七一一打了电话，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最后，黑皮硬着头皮向苏姗娜告罪。
　　苏姗娜这次没有发火，叹了一口气说：“这么点小事，居然求助无门。看来不仅仅我混得不怎么样，你也是，混瞎了。算了算了，说多了心塞，就这样吧。”说话间便摁断了信号。
　　黑皮脸色有点黑，但还是哄了两句：“行了别生气了，又不是你的事儿。你这趟是出去玩耍的，就让阿航带你好好玩。他如果敢开小差，回来跟我说，我收拾他。”
　　苏姗娜一声不吭地把电话掐了。
　　阿航已经一整天不见踪影了，一直没回酒店。苏姗娜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唯一知道的是他前两天一直在盯着成功大酒店总店的门房，想逮着陈成功偶尔接送贵宾的私人座驾，顺藤摸瓜找到陈成功。如此一来，阿航自然是没时间陪苏姗娜逛街消遣的，她只能自己满大街晃悠、扫货。
　　她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即将分手的一般男女朋友。他忙什么事情不避着她，已经很不错了。
　　她当初决定和阿航在一起的时候，干妈脸一黑：“拣啊拣，拣了个卖龙眼的！”——跟何苾后来说的“拣过拣，拣个破灯盏。”是一模一样的意思。何苾更是摇头不止，甚至还毫不客气地提醒过她：“阿航？走钢丝的，随时财命两失……”
　　但也有人给她支持：“坐庄哪会输？除非遇到鬼。”——说这话的自然是同样习惯了走夜路的黑皮。
　　眼下，她对着一直撑着她的黑皮，真的是说不出口：阿航没有遇到鬼，但可能遇到了钟馗。——这一路，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着属于她的那张长期饭票，却一直没有成功，到了阿航这里，仿佛看到了一点曙光，却也一直是战战兢兢的，白天不想醒着，怕看到不想提起的事实，晚上不敢睡去，怕醒来什么都没了。每每有人打趣她的日夜颠倒，她总是乐呵呵接着话茬说，这是城里人的福利，也是城里人的悲哀。
　　其实，这只是她的悲哀。
　　日子要过下去，她必须继续打肿脸充胖子，继续纸醉金迷，继续顶着所谓“千金小姐”的头衔，应酬方方面面的人，去博取那万中无一的翻身机会。
　　就像这次香港之行，她真心是来玩的。结果，却不是那么尽兴。
　　且不提阿航。大老板唐纳德知道了她在香港，电话追了过来：“你在香港？”
　　苏姗娜迷迷瞪瞪回了句“是的。”心里把告密者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刚好，有个事交给你去做。”唐纳德说话间是无比轻松的样子，“去香港分公司，找一个叫Nam的设计师，请他跟我通个电话。”
　　苏姗娜心里疑惑，忍不住问出来：“您让秘书直接打个电话过去不行吗？”
　　“我需要你。”唐纳德笑了笑：“Nam是个怪人，谁都没他的联系方式，还有，他是独立设计师，公司的人拿他也没办法。”
　　“他不坐班？”苏姗娜火气蹭的涌上来，他不坐班你让我去分公司找他？——差点就爆粗口了，压着火气询问：“那我去分公司也找不到他呀？”
　　“去分公司找人事部问一下他现在的住址，你直接上门吧。”
　　“……”苏姗娜有些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幽幽回答：“好吧。”
　　“我妈在香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找她给你指导指导。”唐纳德最后倒也指了条退路。
　　苏姗娜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我会找唐纳德太太请教的。”
　　“嗯。”
　　“那没别的事的话，我就挂啦？”苏姗娜可不想跟老板一直聊下去。
　　不料唐纳德却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还有个事。我不方便出面，你私下问问你契姐，NL公司对于跟我们的合作，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干姐姐？什么什么想法？”苏姗娜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便从粤语切换成了普通话，待联想到卓家与NL公司的关系，以及劲凡与NL几年一续的供应合约，倒抽了一口气：“噢！明白了，我会去了解一下的。”
　　苏姗娜虽然上班上得吊儿郎当，但保个饭碗这种基本操作还是会的。不过她也没有办法联系上那个在现任大老板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契姐”，只能继续找她干妈了解情况。
　　“干妈……”
　　“哪边的天塌了？”卓何邀弟那调侃的语气，深得苏姗娜的精髓。
　　苏姗娜瞬间有了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个事儿想跟您老请教请教……”
　　卓老太太笑了笑：“你这几天花钱应该花得挺开心的吧？挑你高兴的买就好，我们老人家的眼光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能给你出什么主意？”
　　“不是吃喝玩乐的事情，是工作上的事……”
　　“什么时候这么有上进心了？出去玩还能带着工作？”卓老太太逗了她一句，便切换到了正经神情：“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NL公司和劲凡是不是快要掰了？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南洋卓氏在NL集团是不是有股份？还有……”苏姗娜边问边做思考，最终下定决心问个究竟：“还有就是，您当初安排我去劲凡，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安置了，还是另有意图？”
　　电话那头的卓何邀弟沉默了有三秒吧，那三秒的时间里，苏姗娜觉得眼前一黑一黑的，觉得阵阵妖风吹过，自己的脖子已然往复凉了三回，心想，若搁在古代，她是不是已经人头落地了。可没想到，见了一辈子大阵仗的卓何邀弟在冷了三秒之后竟然是噗嗤一笑：“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想的都这么复杂的吗？哪有那么多算计，做事业的人很多时候都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勤勉自有天助而已。”
　　苏姗娜委屈巴巴地说：“我哪有那么多脑细胞想这么多事情，还不得怪唐纳德，突然给我安排了个奇奇怪怪的任务，去找什么设计师。还让我打听NL对劲凡的看法……我就猜想，是不是供应商合约快到期了，NL不想续约，他慌了。”
　　“一般来说，供应商合约只是一般战略性条款，并不能决定实际成交量。NL集团有多少稳定供应商，恐怕Nancy Loo自己都未必清楚明白。不续约也不代表劲凡失去供应商资格，只是每个单走合约，麻烦些而已。当然，NL和劲凡之间是否发生了点什么，这个我们也不得而知。至于南洋卓氏和NL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卓灵和她手底下的人是否持了股或者有什么捆绑关系，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卓何邀弟细细说来，“对于NL来说，劲凡只是子公司K&D的万千供应商之一，没有过分关注的必要。”
　　“也就是说，只要劲凡公司自己不作妖不出风头，NL公司根本不在乎续不续约？”苏姗娜还是有些纳闷，“那唐纳德心虚个啥劲？”
　　“我只认识唐纳德他老妈，对他实在不了解。”卓何邀弟左思右想，“可能，因为我把你放过去劲凡，他才时不时要紧张一下？最近NL公司有什么举动吗？”
　　“NL旗下的K&D来了个代表，就是何苾最近帮我招待着的客户。”
　　卓何邀弟听到这，轻松地笑了笑：“那就对了。”
　　“到底是啥情况？我该怎么办？”苏姗娜追问。
　　卓何邀弟半天只送了她四个字：“事缓则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