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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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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次日起来,春纤便觉着有些不好,鼻塞声重,懒怠动弹。于是搂着被子裹着,坐在床头,只是睁着眼儿,见那阑干子上冷红金色斑驳着,却并非是用得旧了,不过阳光照了进来,故此落落的在屋子里肆意。然则,那阳光,也并非是顶顶新鲜的,敝旧的色,弥漫在空气里,就像是金的灰尘,微微有些呛人的金灰;渡上人的脸去,暗淡无光的金,只索昏昏沉沉。
柳逸早已起了,吃罢了早饭,在书房里随意临了几个字,百无聊赖,又见了她不适意,看她脸上红彤彤地,以手一试,但觉烫的烙手,便着紧道,“怎么?如火般烫。也罢,昨儿是我耽误了你。早知道早回来也罢了。”于是端茶递水,又是喝了粗使的嬷嬷来要找大夫。春纤只觉头沉的厉害,恼道,“你今日无事?何苦只在这里瞎混。我不过有些发寒,你替我将被子掖好,也就是了。”柳逸听了,便笑着坐到她身畔,替她将被子掖好,又唤嬷嬷不上紧着去请大夫。见此,鸳鸯忙道,“且别。若是要找大夫,必然要回上头去。这时气不好,若是上头知道,必定要她搬了家去歇息,岂不是还我们这儿自在些?”柳逸道,“若是不请个大夫,只怕拖延着,也并不好。”跺了跺脚,猛地里想起一事,于是笑着拍了拍手,道:“这可有了。”于是叫了凝芙来,嘱咐道:“你去谢夫人处,取了她常贴的西洋药膏儿来,替另还有西洋的鼻烟儿。快去快去。”凝芙本自在厨内,过来答应了一声,便要去。鸳鸯又拦住道,“别使唤她,我早上要到夫人处取东西,我顺道儿稍了来就好。”柳逸笑道:“这最好”,又道:“你可什么时候去?”鸳鸯叹道:“我平日说的,你只是个无事忙。急什么?我马上便收拾了去。”
却说鸳鸯不紧不慢收拾好,又叮嘱了屋内小丫头,再让凝芙几个去炉内顿了姜汤,才不慌不忙自后院出来。待绕过竹林,正欲转自角门处,猛听得一个声音笑道:“鸳鸯,你去哪里?”鸳鸯一看,正是青箱。
鸳鸯忙笑道,“原来是青姑娘。”又笑着说,“这大早的,就进园子来?”青箱笑道,“早已经忙了一圈出来,偏偏这几日当真事儿多。”鸳鸯道,“我们今日里也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又说了春纤的病况。青箱笑道,“春纤这病若是不好,还挪了出去才是正理。再者,我听了赖大娘说,夫人几次的不待见她。你让她也小心些。”鸳鸯听了此话,心内仔细忖度,暗道他们两人终究也是闹得不成样了,可知道……又不知该如何做声的,只索不言。
两人走了一响,她才若有所思地道:“她的性子,也不就是小侯爷给惯的?”青箱听了,一笑,道:“这可不好。你也禁戒些。再者,这几日园子里出了大事情。你们都给我谨言慎行的才好。”鸳鸯听了,讶道:“这可出了什么事儿?”青箱严肃道,“咱们一向交好,我告诉你也不妨事的。”于是附耳过来,低低道,“前几日我们房内掉了东西,现在正在闹腾着,今日一大早,便有老婆子说在园子内山子石内捡到了,递了上来,我们夫人又派了我过来再问问。”鸳鸯惊道:“可是什么?这园子内无非就我们住着,如何——”停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幸好是找到了,不然我们这些人都是难以洗刷的。”青箱道,“东西珍罕着,原是昔日老太太赏了给我们夫人的,一只玛瑙戒子,内壁上原刻着御赐赏玩字样。我们夫人一向是戴在手上的,倒不料前儿竟不见了。左思右想,哪里不曾找到,只是白找不着。”鸳鸯又问;“却查着了是谁麽?”青箱道:“我刚刚也只是问了问守夜的林婆子几个,她们统统说是不知道。又还有我们夫人一支金丝簪也掉了,虽算不上极好的,然那簪儿顶上镶着拇指大的一粒东珠,说不得,到外间,也值得几百两银子。”又想起来,笑着问:“你们小侯爷昨儿二更才回的?只顾在外面,也不怕那多舌的人背后说闲话。”鸳鸯笑道,“我们屋里的那位,还有什么忌讳的?”
两人一路说了过去,转入前府,又从正房后绕过,再是过了三重院落,这谢夫人居停之所,正是在邓夫人所居正房之后不远,是独门独户的一套屋子,大小房屋二十余落。青箱率先掀了帘儿进去,鸳鸯在外,就听得那谢夫人正在屋内问,“却是谁来了?”又听得青箱答道:“玉郎房内的鸳鸯姑娘来了,说是讨要几帖夫人您日常用的西洋膏子呢。”谢夫人于是扬着声儿笑道:“鸳鸯,快进来罢。”
鸳鸯听了,于是笑着掀了帘儿进去,转过正堂,左侧小小一个跨间便是谢夫人平日起居所在,屋内不过摆放了西洋绣榻,榻前小小巧巧的红漆脚凳;谢夫人正倚着金钱绣蟒大迎枕,手上端着一缠丝莲枝茶碗。鸳鸯笑着行了礼,又殷勤站在一边。谢夫人笑道:“玉郎这两日还好?”鸳鸯道:“托夫人的福,我们小侯爷这几日皆好,只在屋内看书写字儿。”谢夫人笑道:“他也有安分的时候?”又唤青箱道,“那西洋膏子我放在右厢房那边,青箱你去找找出来,替另还有些好东西,原是前日生辰纲来的时候一并带了过来的,是南边的衣梅,柜子里一共两罐,一并你带了给玉郎。”青箱早已翻检了出来,鸳鸯就着她手上看时,正是一个小巧的金镶双扣金星玻璃扁盒,打开一看,里面盛着上等的西洋烟;又是一节西洋膏子药,黑色的,闻着便是一股浓烈的药气;最后才是两个小小的青瓷罐,一色以黄裱纸张裹好了罐口。鸳鸯忙接了过来,又笑道:“这衣梅我竟然都不曾听说过的。真是稀罕物儿。”谢夫人笑道:“这衣梅做工最是细腻的,是以上好的杨梅,裹了蜜糖,又是滚了甘草等十余味药料,再以荷叶包好,放在这罐子里腌渍一个月,平日里含一个两个在口中,最是生津解渴的。你拿回去,也别放在外面,只是叫玉郎糟蹋了。”鸳鸯忙笑道:“好金贵的东西,这自然是要放好的,夫人放心。”两人正说着,那前来回话的仆妇一个接着一个,鸳鸯便忙着出来了,自去邓夫人处请安。
因谢夫人所居之所,正在邓夫人正房之后,鸳鸯故此自前门出了,便直接绕至后门进院,恰看见院内几个小姑子在玩儿,又吃着那黄澄澄乳饼,其中一个名叫惠能的,正是平日地藏庵内王姑子的徒弟,时常来走动的,于是笑着便叫道:“你又来了。”这惠能见了鸳鸯,便笑嘻嘻地过来拜见,鸳鸯问道:“你师傅呢?如何就你们几个在这里玩?”惠能努嘴道,“在屋里呢,一大早儿我们就过来了。现夫人正留着我们师傅,又是摆了桌儿请我们师傅吃点心呢。”鸳鸯便踌躇道,“这可算是我来得不巧了。”又待说话,不妨见薛嫂子领着一个妇人自外面来,那妇人瞅着却极面生,却又生的美貌,不过年纪大了些。心里还在诧异,正听得薛嫂子站在窗外禀报:“夫人,那锦绣的母亲来了,现说是要与夫人请安。”
鸳鸯听了此话,心头才是诧异,暗道却原来那妇人是锦绣的母亲。怪道前日见了那丫头,确实也生的标致,与别人不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