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豌**儿

1、一

　　我是一朵海棠花，小小的海棠花。
　　初春的阳光中，我降生在这个园子里的海棠树上——这是个那么大那么大的园子，有婀娜的柳，挺立的松，嶙峋的石，清澈的水。还有唧唧喳喳的喜鹊，嗡嗡嘤嘤的蜜蜂，围绕在我身边。
　　“喂，你干什么呢？”一个很响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株合欢树，我在海棠树枝头的最顶端，四下张望时正好搭在了它的枝桠上，他挑着眉问我，好象我让他不舒服了。
　　“我、我……我在看……”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做花还不老实！”合欢一撇嘴。
　　我不敢答话了，小心的欠起身子，但是眼睛还不肯放弃对周围亭台楼阁的遥望，那些红阑碧瓦真是好看极了，阑下的牡丹花也在开着，又雍容又傲慢——我想我要是它一定会更趾高气扬一些，因为是牡丹呀，只有牡丹才配有那样的姿色，那样的态度。
　　牡丹花旁的女人们也很美，虽然没有牡丹美，她们拿着团扇在说笑，我看不清她们的脸，可单是她们的衣裳，已经让我眩目了。
　　“小玉，快去，请成哥儿出来，说梁先生来啦。”一个年长的女人从廊子外头喊。
　　一个小丫头答应着跑了。
　　女人们还在说笑，我却看累了，一不小心又趴在了合欢的肩头，它一晃悠，“嘶——”呲着牙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挺了挺身。
　　就这样，我开眼看世界的第一天，慢慢过去了。　　　　　　　　　
　　睡梦中，树上的姐妹们一片赞叹声，我离的虽远，却依然被吵醒了：“怎么回事！”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我就大声叫。
　　“嘘——小点儿声！”一个姐姐警告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在盛开着，比我足足大了一倍而有了相对的压迫感，反正我不敢言语了，只睁着眼睛看着它们。
　　它们一个个笑的那么甜——对着我们的邻居——合欢树前的一个男人笑。
　　我看了看那个男的，约莫30岁，个子高高的，身材修长，一张白净的脸，表情却并不怎么好，眉头紧锁着，眼神也恍惚飘渺。当然，他的衣裳非常好，是那种比阳光还亮的绸缎。
　　我奇怪姐姐们怎么会那样儿，使劲儿的表现着自己——真可笑！不过是海棠花罢了，笑破了脸也不过铜钱大的一朵儿，人家才不会看仔细呢，也就因为这一树全都是花还好看些，否则，真是不起眼儿极了。
　　“你怎么不笑？”这一声，是合欢问我。
　　“有什么好笑的？”我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见纳兰公子竟然不笑？”它挑着眉问。
　　“凭他谁！又跟我没关系，为什么要笑？”我也挑着眉说。
　　“呵，你这小花儿真是特别——那可是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是谁？我刚长出来，不认得。”
　　“纳兰容若就是他，是这个园子的主人。”合欢用一个小枝指着那个男人，“是个有情有义有钱有权的贵公子，骑马射箭、吟诗作对都在行，而且，模样又俊。”它换了个小枝悄悄指指我后面，低声说，“那些海棠花儿都迷他，成天说长道短，烦死我了。一见到他就跟苍蝇见了屎一样，下贱得不得了，你看你看，舔着脸笑得那叫一个难看——难看死了！”
　　“哈哈，原来如此。”我一扬小脑袋，“听起来他还不错。”
　　“怎么，现在也要加入贱笑行列了？”
　　“才不，我没那么无聊。”我一扭头，别过脸去，看假山上的两只猫打架。
　　“喂，喂！”合欢叫我。
　　“干什么？”
　　你这小花儿，倒是比那些个强点儿。”它说，笑了笑。
　　“哦，是么。你以前是不是把我跟它们当成一路货所以才那么不客气？”
　　“算是吧，谁叫你们都长成一副德行呢！”它坏笑了一下。
　　“我也不愿意呀，这一树的海棠花都是又小气又丧气的——小哩呱唧没气质，白不呲啦没颜色。你再瞧人家牡丹……”我朝远处晃晃头，不无羡慕的说，“要是我能像它们该多好，又高贵又鲜艳。”
　　“哈！亏你想的出。”你才长出来多会儿呀，就想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以后指不定怎么样呢。”
　　我笑了笑，接着看猫儿打架。
　　“爷，马准备好了。”一个小童过来了。
　　“再等会儿。”那个叫纳兰容若的男人置若罔闻的说。
　　“我的爷哟，不能再等喽，要误了。”小童有些急。
　　“嗯，那走吧。”他缓缓转过身子，离开了合欢树。
　　一阵失望的嘘声，我的姐姐们叹着气。它们的笑凝在脸上，眼睛里可是要哭了一般。我不禁吐了一下舌头。
　　“纳兰公子再怎么好，你们也不必那样吧？”这话本来是我想问的，但是合欢先大声问了——与其说是问，还不如说是奚落。
　　“你当然不觉得什么了，要是我们跟你一样，也是他种的——喔～不！天！要真的他种的……！”我觉得那些海棠花的脸陶醉得能挤出酒来，“要真是他种的，自然不会跟现在一样！”它们信誓旦旦的大声说。
　　合欢嗤之以鼻的一瘪嘴，不理它们了；那些花也继续陶醉去了，也不理它。
　　“你是那个纳兰容若种的？”我好奇的问合欢。
　　“是呀，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他为什么要种你？”
　　“哈！我怎么知道，反正他种了，给了我生命。就这样。”
　　“这么说，你不在乎是谁种的了？”
　　“当然，谁种的我有什么不一样吗？”它反问。
　　“那你喜不喜欢纳兰容若？”
　　“喜欢，但是和……”它瘪瘪嘴，“不一样。”
　　“你为什么喜欢他？怎么和它们不一样？那个男人真值得身为异类的我们去喜欢？那他喜不喜欢咱们呢？”我一连串的发问，问的合欢有点儿招架不住。
　　“你这小花儿——慢点儿！这么多的问题，怎么答的清楚！算了，不说了，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警告你呀，别跟……”它又瘪瘪嘴，“一样，那么下贱招人烦啊！”
　　“呵呵，知道啦！”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