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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归心 ...

  •   暮色散得很快,转眼间,夜幕笼罩星子低垂。

      云昭跪坐在桌案前,他正用一方素白帕子擦着弯刀,金色刀锋极为锋利,刀柄处还嵌着一粒流光溢彩的湛蓝宝石。烛光笼在云昭略带病气的面容上,越发显得静谧。

      青年擦刀擦得十分认真,眼神温柔得不像话,竟不像是在擦一把饮血征战的刀,倒像是在看着自己挂念的心上人。

      萧玦站在雪地寒风里,看见这一幕,不禁想起万兽宴大司马一掷金刀的传闻——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上苍会让一个草原人生出这样多情的眼睛:当他俯视苍生,眼底会有怜悯之色;当他看着杀人的刀,目光竟也能如此温柔。

      云昭抬头,看见杵在门外愣神的萧玦:“外面不冷吗?阿玦,进来坐吧。”
      萧玦如梦初醒般走进来,也不客气,径直盘腿坐下:“大司马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云昭将弯刀插|回刀鞘中放到一旁,淡笑道:“之前让德孜照顾你的伤,是我的疏忽。德孜虽然是个热心肠,但她总有些粗心。”他将事先准备好的纱布和伤药推到萧玦面前,“你不肯看大夫,可药总还是要上的。”

      萧玦摸摸嘴角,摇头道:“多谢大司马挂心,我都已经上过药了。摔跤而已,又不是生死决斗,我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云昭定定瞧着对面少年的无辜表情,似在重新评定这个人。

      萧玦被他这种眼神瞧得心底发毛,可脸上表情更加放松,他拿起那瓶伤药,“……真的,大司马,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疼。这种上好的金疮药,还是留着给需要的人吧。”

      云昭垂下眼眸,叹道:“我说的,不是皮外伤。”

      “鬼赤杀人,甚少失手。”
      “任你武功再高强,也总不能时刻防着明枪暗箭。”

      闻言,萧玦嘴角弧度变了又变:“原来,昨夜那个人叫鬼赤啊。”

      萧玦克制地捏住药瓶,只觉得自己好似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少年脑子里暴风旋转,却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更不知道拓跋颢知道些什么、又知道了多少。萧玦盯着那柄金刀,尽管他最大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可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骗不了人。

      炉子上的茶壶被烧得发出呜呜声,云昭随意拿起铁镊拨弄着火炉里的碳。
      做完这些事,云昭重新看向萧玦,只见少年脸色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云昭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玦,在想什么?你不知道要杀你的人,叫什么吗?”

      萧玦缓慢摇头,克制且谨慎地回禀:“其实,我从万兽宴出来后,就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我。本来我以为这是从斗兽场上带出来的幻觉,可就连我躺下睡觉时,也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所以,我叫醒了我兄弟长安,打算在天亮前回城,想知道是否真的有人在监视着我。”

      云昭认同地点了点头:“武功高到一定境界,确实可以感知周遭杀气的。”

      “为了安全,我特意跟长安分开走成两路。”萧玦心思转得飞快,他呼出一口气,“果然,我走在路上就遇到暗箭,不小心中箭后,我还遇见一个东辽人。”

      案桌被手指轻敲的声音戛然而止,萧玦继续回忆道:“那个东辽人打扮得十分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我完全听不懂。他说我杀了瓦尔密,就要提着我脑袋,回去向大都督复命。他还说,那个大都督要是见了我的人头,一定很高兴。”

      那一刻,云昭眉宇微皱,下颌骨的线条绷紧。

      “那个东辽人一心都扑在我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长安。”
      “长安直接从背后卸了他的胳膊,叫他痛得一头冷汗!不过那人的嘴巴很硬,即便挨冻挨打,我们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不断叫嚣骂我和长安是两脚羊,还说有什么酷刑本事尽管使出来!”

      萧玦想起鬼赤被冻得青紫的脸,想起他先是嚣张再是蛮横最后恐惧不能自已,现在还呆在一条臭水沟里养病,少年就忍不住笑出声,笑到最后连云昭都只剩莫名无奈了。

      云昭瞧着笑得捂肚子的萧玦,摇头道:“你倒是开心,我以为你会死在鬼赤手里。”

      萧玦喘过气来:“是有些惊险,那人箭上有毒,我本来是快翘辫子了,不过我兄弟把他衣服扒了找出解药,我服下解药后便只剩下些皮肉伤了。”

      少年又开始笑,笑得东歪西倒,“那个人被我们卸了胳膊,还被扒下衣服,就跪在雪地里冻得直打哆嗦还要放狠话,他说就算他被折磨死了,也会睁着眼睛看我俩什么下场,还说,‘小崽子你等着吧,大都督绝不会放过你的!’”

      萧玦说的眉飞色舞,模仿鬼赤语气模仿得很像,话里真假参半,看不出丝毫破绽。
      云昭被他言语逗得也不禁失笑起来,嘴角眉梢都带着缱绻弧度。

      萧玦笑过之后,才认真问道,“大司马,鬼赤口中的大都督又是谁啊?为什么鬼赤说,大都督见了我的人头很高兴,我的脑袋很值钱吗?”

      “你杀了瓦尔密还打了鬼赤,你觉得呢?”

      与此同时,小炉火已将铜壶外壁烧得泛红,云昭用白布裹着壶柄,微微一倾斜,冒着热气的焦色奶茶便斟满了两个青碧玉碗。

      云昭刚想问‘天冷适合喝酥油茶,但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这句话,便见少年双手捧着碧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袅袅雾气碰上少年生得过于浓烈的眉眼,眨眼化作细小水滴。

      唔,看起来不算挑食,心态也还不错。

      云昭继续道:“鬼赤口中的大都督名为公叔浑,他是统领漠北铁骑的将军。”

      萧玦骄矜撇嘴:“不过将军而已……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云昭不禁摇头而笑:“此话听着真是有些孩子气了。”
      他双手捂着茶碗不喝只是暖手,缓缓道,“楚国一骑四军,金甲骑直属王室,剩下四军分别是斡河车骑、中州重骑、寒山飞骑和漠北铁骑。其中,军中战功最盛者当属漠北铁骑,因为它是当年草原南征集结军队的先锋。”

      萧玦动作一顿,篝火倒映着少年脸庞,他笑容一瞬间变得极其冷淡:“天下人都知道,从前漠北南征的时候,慕容臣打开了雁门关隘……草原人长驱直入,直捣中原腹地。这样显赫的战功,嗤,也怕来得太过便宜了些。”

      云昭却摇头:“战争一事,哪能尽如人愿。公叔浑在南征受了重伤,王兄怜他一心为辽楚征战,除了在无数牛羊奴隶的赏赐外,还加封大都督,位置仅次于王廷三臣。他有西京做封地,有漠北铁骑做后盾,有用不完的财富,权势滔天几近一国之主——”云昭低垂着眼,看着那一小半碗的醇香奶茶,“不过汉人中有一句话,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我想,公叔浑不会懂这个道理。”

      萧玦抿了口酥油茶,一股咸甜在嘴中溢开:“毕竟是臣子,若是权势滔过天,终会被打下来。”

      云昭有些惊讶地瞧着少年:“阿玦,你懂君臣之道?”

      萧玦失笑:“这道理有什么难的,臣子霸道强势,将成君王心里一根刺。就像狼群,头狼永远是占据分配的地位,绝不会允许哪头狼的食物比头狼自己的还要丰富。”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公叔浑能做漠北铁骑的统军,怎么可能不明白。”萧玦轻描淡写道,“大司马不该担心这种人,即便前路等待他的是万丈悬崖,也是他自己甘愿跳的。”

      云昭打量着萧玦面上神情,觉得少年心事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他懂君臣之道,也对公叔浑藏着恶意。

      “鬼赤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你那为何还要放走他?”

      萧玦早在肚子里想好理由:“我听人讲过,楚国有律法,汉人若杀了东辽人,是极刑连坐之罪。”少年想了想,补充道,“也不算轻易放走吧,他逃走前,我射中他后背一箭。虽然不足以致命,可也要去他半条命,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好叫他下次别再来惹我。”

      云昭摩挲着光亮的茶盏:“辽楚在塞外时,并没有明文的律法,我们即便还都上渠,也因各地风俗信仰不同,不曾明文统一律法,各地官员也只根据当地民俗或是已有案例来评断。虽说我不赞成这世间恩怨,都用刀来解决,可我赞同杀人者亦将被人杀之这个道理。”

      “阿玦,若下次你再遇见这种事情,不必手下留情。”

      萧玦挑眉而笑,一双黑眼仁紧盯云昭眼睛:“今日要我脑袋的只是一个马前卒,若将来要我命的,是那位大都督呢?”

      “大司马,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汉人,大都督却是楚国重臣,可若将来公叔浑如昨日鬼赤一般,要取我项上人头却反落我手,大司马觉得我是该手下留情,还是该手起刀落?”少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神情却满是无辜,语气也轻快,仿佛刚才问出的并非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云昭认真望着萧玦,他茶碗里的酥油茶已经冷下去了,表面浮起一层酥油奶皮。少年始终执拗地瞧着自己,云昭觉得阿玦当真是个小孩子脾气,明明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似在问自己‘他跟公叔浑谁更重要’‘打起架来他会帮谁’这种幼稚问题。

      云昭忍不住扭头一笑,然后将手中那碗渐凉的酥油茶一口饮尽。

      见状,萧玦依旧固执道:“若真到那日,大司马会不会后悔说了今日这番话?”

      这样孩子气的少年,不会是身死亡国的太子琰。云昭心情一下子敞亮起来,他朝少年笑得十分宠溺:“草原人重诺,说出口的话,绝不反悔。”

      萧玦还是不相信:“真的?”

      云昭微笑点头:“长生天在上,我从不骗人。”
      他拿出那枚青铜面具递给萧玦,“这是你的面具,平日里还是戴上吧。我想,鬼赤说‘大都督见到你的人头应该会高兴’,很有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少年戴面具的动作一顿,青铜薄片刚好挡住他的眉眼,“像谁?”

      “前朝太子,萧怀琰。”

      听到这名字的那刻,萧玦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少年再问了一遍,“像……谁?”
      云昭耐心重复了一遍:“南汉最后一位太子,萧怀琰。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萧玦低低哦了声,反应过来道,“南汉亡国都这么多年了,那时候我年纪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学着云昭的动作,提起茶壶给云昭那碗茶盏斟满热腾腾的酥油茶,“若说还剩下什么印象,”面具挡住了少年大半惨白的面容,他停顿后笑了下,“大概是南汉亡国后那几年,很多人骂他,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汉人,都在骂这个太子。”

      云昭皱起眉:“骂太子琰?骂他什么?”

      萧玦喉咙上下滚动,许久过后,他才垂眸笑道:“……多得我都记不清啦,当时有很多人都死了,大家一边烧纸钱一边在骂人,不过无外乎都在骂这位太子是个没脑子的棒槌,不仅是个莽夫,还是个废物。”

      云昭除了诧异外,更觉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那是令公叔浑咬牙切齿的对手啊,连做梦时也恨不能再与其一战。

      即便后来他将所有怨怒报复在汉奴身上,公叔浑也无法否认,死在长安城的太子琰是个值得肃然起敬的对手。

      可云昭竟从不知道,原来在汉人中,他们会这样评价这位太子。

      云昭不禁问道:“那阿玦,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萧玦猛地咬紧牙关,内心深处的猛兽像是被利箭射中,痛得暴起,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横冲直撞、用力咆哮。那一刻,萧玦真的很想扯下面具摔在地上一脚踩烂,然后暴起揪住拓跋颢的领子,让他闭嘴别再继续问下去了!——

      草原人多风光啊!
      他们六胡南征得那么顺利,顺利到公叔浑在长安城里受了点皮肉苦,就好似建下了什么不朽功勋,靠着那些不得了的军功被封为大将军、大都督,踩着汉奴尸骨享受着堪比君王的富贵荣华!

      可是当年死在长安城里的百姓和将士呢?
      他们就活该死在那座城里,活该和自己一样,成为公叔浑功勋的垫脚石吗?

      萧玦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着自己,等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得像个死人:“我当时,还不太明白大家伙在骂些什么,为什么骂那个人……后来我大概懂了。我兄弟叫长安,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那座太子琰没守住的王城。”

      “大家都在骂太子琰,骂他不自量力,骂他不长脑子。”

      “骂这位太子殿下,明知守不住还要守,骂他的无知害死了那么多人。”

      少年抬头,表情诡异得像是被青铜面具分割,一双眼睛绝望如深渊沼泽,可面具下嘴角却是微微翘着:“大司马,这般没用的太子,不该骂吗?”

      云昭一时无言,也许是错觉吧,他好像看见了少年眼中能溺死众生的悲哀。

      “我原以为你们应是长相相似,如此看来,仅仅也只是相似。”
      “阿玦,你还不懂太子琰。”

      萧玦怔愣住,只见神情悲悯而凝重的青年站起身。

      青年走到身后墙幕前,那里放着一副卷好的画轴。

      云昭抬手解开画绳,那副画像便在萧玦面前徐徐展开:画中人背对他们,一身飒爽英姿,压不住的清越贵气,手里甩着一根璎珞穗,上面吊着一块红髓玉。

      琰,美玉也。
      坊间曾传说,太子出生时手握美玉,所以取名为怀琰。

      然事实并非如此,父王说,那块红髓玉,是母后病逝前亲自放在他襁褓里的,说等太子到了娶妻的年纪,就把这块玉交给未来的太子妃,算是母后给未来媳妇的心意。

      真是有些可惜啊……
      可惜他没能活到娶妻的年纪。

      屋外正在下最后一场凛冬大雪,屋内烛光静谧无声。
      少年眼尾隐隐泛红,可深渊里的蛰兽渐渐平息了暴动。

      他是那般静默,平静到没人瞧得出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正在扭曲,移位般地卷动——

      大概是不得安息的魂魄,受到了秘术的反噬;
      大概是情绪如山崩地裂,作为牢笼的躯体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云昭背对着萧玦也在看着那幅背影,他叹道:“阿玦,你可知道画里的人是谁吗?”

      萧玦没有吭声,舌尖抵住牙根防止血吐出来,他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沉默地摇了摇头。

      “草原人敬佩英雄,我亦如此。古今往来英豪多少,也并非人人都当得起这两个字。”

      云昭手指拂过画像被撩的边角,一瞬间好似穿过风霜雨雪回到那年长安,青年眼底含着悲悯,他低声道,“中原汉人多崇敬襄王,赞他是百年难见的明君。可我更敬佩这位太子殿下,养尊处优的王孙之体,却能带着将士死守王城。”

      “……阿玦,他是少见的英雄。”

      大司马云昭全然不知,在他最后的那句话里,身后少年揪着心口,闭眼俯身,终是缓缓垂下头。

      那一刻,深渊困兽,亦对天光俯首。

      片刻过后,云昭再次唤道:“阿玦——”

      萧玦咽下口血,单膝着地行礼道:“阿玦在。”

      云昭凝视着画中人的背影:“你那个叫长安的兄弟,还有另外几个汉人,今日在金甲骑队里打了贵族子弟,事情闹开了,说大不大,但王廷里宰辅解光联合众臣,向金烈施压,要求金甲骑逐出异邦人。解光是文官之首,本来管不到武官的事情,可长安打的是他干儿子。”

      原来长安惹出来的麻烦,是这个事情。

      “若只是一开始便遇阻停滞不前,何谈日后国家改革之大事。”
      “阿玦,仔细养好精神。很快,你我都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战。”

      萧玦抬起头,面具后一双眼深邃如渊沼:“大司马希望我怎么做?”

      云昭似是下定决心,“我要你如何赢的万兽宴,便如何为你自己争下金甲骑一席之地。”

      闻言,少年面具下嘴角勾着,眼神坚定无畏,“阿玦明白。”

      -

      金甲营和戍卫司一个负责王室安全,一个负责上渠安定,两大营近乎建在一处,只隔了两个校场的距离,虽离得近,关系却不甚好。此刻,卫司里的士兵大半都成群结队地围在金甲营的校场外看热闹,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

      要知道,金甲骑大多是从贵族子弟里选拔出来的,少部分是东辽佼佼武者。向来以身份自傲的金甲骑竟然对外大开方便之门,这让戍卫司里的部将本就当成笑话看待,不仅如此,还出了打群架的事件,简直要把人大牙都笑掉。

      趴在校场围栏的戍卫兵嘲笑道,“听说,昨天你们被那几个新来的汉人,给打了?”
      “四个人打你们几十个人,居然还没打过,你们金甲骑的人现在也不过如此嘛!”

      石勒脚踩石墩,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对手下人道,“诶,你们这些个兵撸子都怎么说话呢?不知道金甲骑的后台比咱们的腰杆硬嘛!人就算被揍得回家哭爹喊娘,不也有个干爹在背后撑着,现在正带着文官们告御状呢!哈哈哈哈!”说罢,带着手下人齐齐放声大笑。

      长安本来被金烈罚去挑粪,心里已经够不爽了,现在一听到石勒的笑声,气得直接撂挑子。同样在担粪的卫淳紧张地看着长安:“长安,你可千万不能再冲动了!——”

      负责刷茅房的聂殃和朴朗也听到笑声,俩人走出来,聂殃淡定擦手,而朴朗被臭气熏得脸通红,瞧着远处的人:“石勒来这里干嘛?闲的没事,来看笑话啊!啊,真是受够了这味道!他敢过来,我就敢舀他一瓢!”

      这边,被长安揍得脸上青紫交加的述律平扔下扫帚,冲到铁栏前,怒道,“石勒,你皮子痒了是不是?这不是你们戍卫司地地盘,要发疯赶紧回你自己窝里去!”

      石勒取下狗尾巴草:“怎么,你们打不过汉人,还想拿我们撒气?就算是养了条狗,也不该只知道窝里横才对。”

      身旁小兵也跟着哄笑道,“打就打,用你们那猪头脸,来撞我们啊!”

      参与打架斗殴的金甲骑都被金烈罚做苦役,此刻也纷纷围拢过来,除了当时被一群人打架拖下水的阿古塔还在扫地。

      石勒瞧着那一张张花红柳绿的脸,继续嘴贱道:“弟弟,别太狂妄了,你们已经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金甲骑了!连几个汉人都搞不定,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这里,趁早脱下这身金甲骑的队服吧!这不再是身为辽楚儿郎的荣耀了,而是耻辱,证明你们在跟汉人共事的耻辱。当年南征,我们把中原人打趴下了,现在你们又被那几个汉人打趴下了,简直笑死人了!”说到最后,石勒还嘻嘻一笑。

      述律平气得人都要炸了,一想到那几个跟癞蛤蟆般黏在这里不肯走的那几个汉人,一想到从前被金甲骑踩在脚下的戍卫司回过头来笑话他们,哦不,是整个上渠都在笑话他们,述律平就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瞧见惹事的四人族都在望着这边,阿古塔默默提醒道:“石勒将军别忘了,他们都是从万兽宴里活着出来的。”

      石勒表情扭曲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道:“啊,不说,我还真是差点忘了,阿古塔你也是从万兽宴里活着出来的,怎么也能待在金甲骑?”他表情十分疑惑,“如今怎么了,我们辽楚曾经的第一骑军,如今竟成垃圾收容所了吗?”

      述律平撕开上衣,露出一身结实肌肉,骂道:“他妈的,石勒,老子今天说什么也要跟你拼了!你他妈的侮辱人也要有个底线吧!”

      还没等述律平冲破铁栏,便听到金烈的声音——

      “蒙将军,你该管管你的手下了。”

      戍卫司的士兵登时跪下行礼,而石勒见到金烈身旁的蒙羡,登时脚就软了:“石勒见过蒙统领、金统领。”

      蒙羡向来看不起石勒这个戍卫长,见状责道:“石勒,你不在训练场值勤练兵,跑到这里来嚼什么舌根子?”

      石勒笑得僵硬:“听小兵们说,金甲骑里的述律兄弟叫新来的给打了,我就是来关心一下,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们自然要出力。”

      金烈语调上扬地哦了声:“是这样吗?石勒将军方才不是还大声笑话说,我们金甲骑是垃圾收容所吗?”

      大司马云昭一早让蒙羡和金烈带一个人来这校场,蒙羡是拓跋颢的舅舅,作为戍卫司的长官,他本就觉得这只是金甲骑自家的事情,何必拉上自己,如今石勒这样一闹,反而还会把戍卫司也拖进这摊浑水里。

      蒙羡想了想,转头看向金烈:“确实有些不成样子,不如让我带回去严加责罚,定会给金统领一个交代。”

      金烈态度也十分客气:“何必这么麻烦,看石勒将军这么关心我们金甲骑的事情,不如让戍卫司的人都留下来,也好做个见证。”

      石勒奇怪道:“见证什么?”

      金烈给靠自己人使了个眼色,都是当打之年的汉子,登时包围住整个校场。

      “就看看——”
      金烈挂着笑脸,一句话从牙缝里磨出来,“到底谁才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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