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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波 ...

  •   整个斗兽场傍山而建,外面分为九层阶梯环形廊,场内用铁丝包围成拱形,最中央立着一个插满尖刀兵刃的树桩,那树桩有数十米之宽,像是长了好几百年的猢狲树被人拦腰砍断。

      四面分布二十个大拱门,待选的武者分别呆在不同的拱门中,等到时机一到,就将饿极的猛兽与武者一同放出进行厮杀。石拱门中阴暗潮湿,轻易能闻得出鲜血与腐骨的味道,坐席上的贵族能清楚看见斗兽场上的残酷情形。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环境完全是在考验武者的心理底线。

      长安的嗅觉听觉比寻常人灵敏数十倍,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在往外冒,呼吸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长安忍不住快走两步,紧跟上萧玦的步子。

      萧玦抱着胳膊,听着身后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怎么,你怕那些凶禽野兽?”
      长安瞪眼,秀了下自己的肱二头肌:“瞎说什么?!别忘了,老子还要保护你!”
      萧玦微挑剑眉,不予置评。

      二人被带到了一处拱门,从铁栏中望进去有十几人。

      负责看守的士兵眼里含着几分同情:“你们来得太晚了,其他州部的武者已经编队完毕,说什么也不肯再收两个汉人。喏,你们俩就跟这些散编的家伙待在一起吧!万兽宴的规则你们都清楚吧,这三天,你们的命都是拴在一起的。”

      里面十几个人审视着新来的伙伴,同时,萧玦也在打量他们——
      所谓的武者高矮胖瘦都有,有体格彪悍的东辽人,也有几张汉人面孔;有目光不怀好意者,也有打量一眼便漠不关心的人。

      对于居住条件,长安嫌弃地撇嘴,对士兵颐指气使道:“老子千里奔袭,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赶紧给弄点好吃的来,都快饿死了!”

      士兵一脸晦气,抬手正想给长安些教训。

      萧玦拿出两枚银锭放到他手里,淡淡道:“拿些干粮和水,麻烦你了。”

      士兵掂了掂碎银子,哼哼两声:“那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别给我添麻烦,更别想着逃跑!”
      长安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赶紧去吧!老子肚子都饿扁了!”

      此时,铁栏石室中一个身材瘦小的东辽人扑到铁栏上,死命扯住士兵的衣袖,癫狂喊道:“大人,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把钱还给你们,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太吓人了,求求你们放了我!”

      士兵语气不耐烦:“图麻子你给我老实些!既然进了这里,那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萧玦奇怪道:“不是说,这万兽宴是自愿的吗?”

      “自然是自愿的!”
      士兵收了银子,虽不喜欢长安嚣张的态度,但对二人还是有几分客气,“除了你俩是州部推荐的武者,这间石洞里其他人都是揭下王榜拿赏金进来的,绝对自愿!你们别被这图麻子吓到了,他是上渠城中有名的老赖,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罢了,谁让他连万兽宴这种国祀也敢来消遣?若不是人少,这种贪生怕死的货色也就配被分去奴隶和死囚待的地方!”

      说完,那士兵将皮甲、兵刃和吃食分别发放给两人:“既然你们是州部的武者,那待遇自然要比这些人好些。你们可千万保管好了,这是你们这几日的物资,若是被抢了,我也没办法!领完就进去吧,可别再耽搁了!”

      士兵对于给他送钱的萧玦充满了好感,欲言又止了半响——
      这是楚国贫民与汉奴的阵营,在万兽宴中除了个人作战就是团队作战,能被安排到这里面的人基本上注定了喂野兽肚子的结局,而眼前这两个人,看起来连野兽牙缝都填不了。

      士兵叹了口气道:“总之,你们俩一切小心吧!”

      长安接过包袱,立刻从里面翻出肉囊刚张嘴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肉疼地将那肉囊掰做了大小两半:“那个……老大,你也没吃什么东西,多少垫下肚子。”萧玦低头看着那小半张肉饼,在长安忐忑的目光中接下来,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长安松了口气,立刻喜滋滋地拿起大半张肉饼大嚼特嚼起来。
      肉香引得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越发恶意,长安自然不在意那些人,自顾自地享受自己的肉饼,而萧玦注意到角落蹲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汉人少年,正眼巴巴地望着长安手里的物资,眼神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萧玦径直走到那人面前蹲下来,将手中的饼递给他——

      因为他这个动作,石室里一瞬间安静。

      少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喉咙上下滚动一番,指着自己:“给我的吗?”

      萧玦觉得他表情有些天真,嗯了声,又把饼往前递了递:“给你的,吃吧。”

      脸肿得像个猪头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立刻从他手中抢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同时一双肿眼还怯生生地瞄着萧玦,像是怕他反悔,三口两口便将饼子都吞下肚子。

      士兵气笑了:“你那个同伴怕不是个傻子吧?他以为还会有多的口粮吗!”

      长安塞得嘴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嘟囔道:“……没事啊,反正都不会饿。”

      虽然傀儡术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能让人死而复生,但傀儡体就是傀儡体。长安的人身是依托萧玦的傀儡术,而萧玦的傀儡身是依托他自己的身体。那具身体早就死了,要不是因为躺在星曜石棺里,恐怕早就腐烂成了泥,又哪里还会饿。

      长安心安理得地咗了咗手指:“那个,有肉干吗?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那士兵嫌弃地推了他一把:“赶紧进去吧!”

      长安撅了撅嘴,又将那些剩下的吃食妥善包起来,这才走到萧玦身旁坐下。

      那石室空旷宽敞得很,本来准备的床被占完了,萧玦也不屑和那些人争抢,只选了一个离栅栏门最近的地方,抬眼便可以瞧见斗兽场中的情形——

      一想到在这里要过上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长安便叹气,整理衣服和食物,嘟囔道:“我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参加楚国的万兽宴?”

      他们被离伯送出王陵,二人一出来便遇到了弥山前往上渠的队伍。
      万兽宴举办在即,弥山郡守因为寻不到武者,便送去几十人的青壮汉奴充数。于是,二人便毫不客气地抢了押送奴隶的官差牌令和兵马,一路到了上渠。

      长安是散养在山林沼泽的玄武兽,活了几十年,听得多看得多,也比萧玦更了解如今天下大势:“如今天下七分各自为政,以楚国最强。自从容王饮马弥山,楚国便建都在上渠城,这个地方是东辽人权力最盛的中心。主人若想成大事,应当去南边魏国才行,那才是南汉宗室的地盘!”

      萧玦席地而坐,单腿支起,手搭在膝盖上显得指骨纤长分明,不像是来与野兽厮杀搏斗的,倒像是偏偏贵公子坐于上宾赏看歌舞,一日赏尽王城风流。

      “还记得那支被押解的汉奴队伍吗?”萧玦缓缓道,“弥山郡守就算要送奴隶也不会送烂虾,那群汉人一看就是出身行伍,这样的人得到了自由,想到投靠于我寻求庇护,也想到归隐山林,却没想过往南魏逃,可见,魏国算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而且——”少年带着鬼面具,下颌线利落似刀锋,一双桃花眼里尽是薄凉嘲讽之意。

      长安不解:“而且什么?”

      萧玦想到那年萧泽本该勤王的军队停在东川按兵不发,想到那些要求签下议和条约却弃城而逃的宗亲,鬼气便控制不住地冲上双眼。

      眼尾像是一双红鲤尾,少年冷着嗓音:“王叔能把长华和四十万汉人当做贺礼送给楚王,就说明他和魏国,都不值得相信。”

      长安恍然,他差点忘记楚国还有太子琰的至亲,那位名动九州的长华公主。

      萧玦强自压下心里的杀伐之意,少年背靠墙壁,长长地合上眼——

      临走前,离伯告诉他,阴司秘术依靠施咒者的精神力存在,除了离伯,其余修行秘术者皆是短命之数。萧玦作为厉鬼修炼此道,一旦心力撑不起傀儡皮,他就会被秘术强大的力量疯狂反噬。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死而复生,与其东躲西藏,不如走条最快的路。

      此时,三四个东辽猛汉互相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起身向萧玦和长安包围过来。
      看起来最膘肥体壮的男人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棍棒,恶狠狠地说道:“喂!两只小肥羊,识趣的话,就快把吃的用的统统交出来!”

      长安瞟向来人,语气不善:“大老粗,喊谁肥羊呢?”

      “巴、巴塔,你、你不许为难他、他们!”
      被萧玦赠了一块饼的汉人少年冲出来,像是母鸡护崽般挡在萧玦和长安面前,磕磕绊绊道,“我、我这里有的,你、你都可以拿去!”

      几人被结巴逗得哈哈大笑,那个叫巴塔的壮汉一脸轻蔑上前,一巴掌糊到少年脸上顺势将他甩到墙上,“卫淳,别总来找老子晦气!你那些破烂,老子看不上!”

      他手指着长安和萧玦,“不想挨顿揍,最好就听话,小肥羊!”

      萧玦懒得跟这种杂碎说话,而长安站起身来,叉腰道:“第一,老子不肥;第二,老子不是羊;第三,我们的东西,凭什么拿给你们?就凭你脸皮厚?”

      被拍在墙上的卫淳听得心中忐忑,不远处一直磨刀的青年停滞下动作。他身边青年兴奋道:“哇,本来以为聂殃你已经够不好惹了,没想到新来的小子语气比你还要傲,但愿那他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不然肯定会被巴塔那几个壮汉揍得三天下不了地!”

      聂殃披着半身兽皮做的毛毡服,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仍然闭目休息的萧玦:“他同伴都没反应,朴朗,你别多事。”

      巴塔被长安气得满脸通红,他甩开膀子揪住长安的衣领:“老子看你这只两脚羊是活腻了!”

      长安单手抓住巴塔那只手,眼瞳缩成两条线:“最后再说一遍,老子可不是什么两、脚、羊!”

      巴塔惊恐地睁大眼看着长安的眼睛,眼前这个汉人一双手像是铁箍般牢牢锁住他,其他人眼里是他倚强凌弱,可只要他们两人才清楚,到底谁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个!

      “你们还在看什么!”巴塔朝手下怒吼道,“一起上,宰了这两头肥羊!”

      朴朗推着聂殃的胳膊:“完了完了,那小子今天死定了!聂殃,怎么办?”

      见他们以多欺少,聂殃顺手拿过一支匕首,狠狠甩出去打落其中一人高举的铁棍。男子站起身,一身英武气势显露无疑,他按住巴塔的手,嗓音冷淡:“还只是个孩子,别太过分了!”

      因为两股力量同时加压,巴塔只觉得手臂的骨头都快要震碎了,疼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老子……我……”察觉出巴塔的异样,聂殃低头看向那个名唤长安的汉人少年,只见他正面无表情地捏着巴塔的手,那跟熊掌一样的大手被捏得青白交加,手腕处的血管猩红突出来,随时有爆破的危险。

      聂殃皱眉,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汉人,也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此时,长安一寸寸将巴塔的手从自己领口上拽下来,而另一只手径直捏上他粗肥的脖子,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似是要让巴塔在窒息的痛苦里慢慢死去。

      卫淳冲过来,朝长安急急摆手道:“别、别杀他!”

      可是长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手上继续加力,掐得巴塔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任凭卫淳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巴塔的跟班见到这汉人少年竟然这般厉害,面面相觑都吓得不敢说话。

      聂殃皱眉冷喝道:“快让你同伴住手!”

      萧玦睁开眼,迎上聂殃慑人的目光。
      少年微微一笑:“他既存心找死,那便死不足惜。”

      卫淳急得舌头都要打结了:“不、不能杀巴、巴塔!”
      朴朗对卫淳的结巴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替他解释道:“即便你们是州部派来的武者,可你们是汉人。在楚国地界,汉人杀东辽人,轻则枭首重则连坐。”

      东辽人视汉人为两脚羊,可以随意买卖打杀;
      而汉人杀死东辽人,就是极刑连坐之罪?
      这样不公平,又算什么狗屁律令!

      众人只见那戴着鬼面具的少年先是低低地笑出声,再是靠墙仰头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场面一度至极诡异。眼看着巴塔就要被掐死,聂殃道:“你想因为一个地痞流氓,让你兄弟再不能于楚国立足吗?”

      萧玦终于停止大笑,眼底一片阴森:“长安——”

      长安闻声松力却依旧牢牢拽住巴塔,屏息等待下一句指令:
      那些人的顾虑对长安来说毫不成立,他的傀儡外貌由萧玦绘制,杀了人换张傀儡皮就是,何况,他根本就不在乎能否于楚国立足。

      “放开他。”

      长安终于彻底松开巴塔,后者怦地声倒了下去被几个同伴连忙抬走。小玄武兽有些不高兴:“你拦着我做什么,那个臭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萧玦低头轻笑了声,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深深寒意——
      “所以啊,别让他的命,脏了你的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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