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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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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梦中惊醒。
幕帘深垂,夜正浓。雨声潺潺透过帘栊,不断地传入耳中。
我阖上眼,太子的脸有些模糊。
我为何会梦见他?
大雨连绵官道阻塞,卫队已停滞两天了。
秦州之后,便是熙州。
想到此,竟难以入眠。
雨声不间,时而伴着廊下军士的脚步声,恍惚听见靴子落下,水花溅起。
那日,待兵部的李大人离开之后,午时已过。
父亲见我立在门前,问道,“可有事?”
我浅笑道,“不过闲暇尔,来此看看有没有什么书可消遣。”
父亲点头便不在言语,打开手边的文折来。
我迈进门,信手地翻了本册子,“父亲,你说我去兵部可好?”
父亲应道,“好。”
“那去熙州呢?”我漫不经心地笑,这一问竟连自己也未曾料到。
父亲手中的笔一滞,浓墨落在文折上,渐渐地化开去。“怎么想起去熙州?”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屋子里空气沉闷,风从窗外吹来,翻动了手中的书页。
窗户竟没有撑好,砰——地一声落在窗台上,心跟着一跳。
父亲重新蘸了墨,笔端点在文折上,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啪!”
我转头看父亲,他蹙着眉,眸光沉痛,乌木的笔杆断裂在掌心,净白的文折上墨迹斑斑,一字未满。“父亲!”
他缓缓放开手,勾了勾嘴角却是一个苦笑,“统儿,是父亲对不起你!你不喜太子,不愿与父亲一样,便走吧。”
我忍不住向父亲走去,他对我摆手,“走吧。”言语中的疲惫而沙哑,似乎积淀了深深岁月的不堪和孤寂,沉沉地压在心底。
我阖上眼,深呼了口气,走出门。外面的阳光是那么的耀目,晃进眼中,让人眼眶一热。
我靠在门轴外,门内悄无声息。
我背叛了父亲,宁愿让他背负上这份沉重,也要去熙州。
去熙州,最初只是为了斩断这份孽恋。
竟为了这样的理由,背叛了父亲。我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从最初开始,我就不是为了斩断……
我翻过身,轻薄的纱帐无风自扬,床前的香炉内星火时而明灭,不觉间檀香已萦绕满室。
那一夜即便是梦,已不能忘怀。每每想起,身体就像着了火一样。
“想要得到他。”只是这个念头,一旦点起便挥之不去,就像那夜种在身体里的毒,噬骨缠心。
秦州天亮得晚,兼又阴雨霏霏,到巳时雾气方散。
我不耐等待,张罗卫队乘着雨小的间歇向熙州出发。
官道坑洼泥泞,军士劝我弃舟车行马被婉拒,非不知其为难,只是深恐污迹溅落狐裘之上,便任性了一次。
出了秦州,风雨渐小。
我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自东京出天波门,一路北上民风渐变,至秦州外围已是一半耕种,一半牧场,放眼望去平川万里。
我觉得胸怀通畅。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又向前行约大半个时辰,见官道两旁蒿草盛茂,竟丈余高。
我问军卫:“此处何地?”
“此处为密云县,位熙州西南方二十里。”
原来这里就是密云!我把手伸到车外,见细雨簌尔落下,已无大碍,便唤停了马车。
下了车,我提衣行至路边,握那草径竟有两指宽,越往深处草势越茂,几到脖颈处。
密云,唐诗有云: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水寒风似刀,白骨乱蓬蒿。都说草木食人而肥,如今所见,绝非有假。
草叶上的雨水打湿了两鬓,碎发贴在脸上有些冷,我正踟躇是否继续往深处去,恰听见笑声,循声望去,见一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二十七八的年岁,清朗俊逸的面庞噙着笑。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发现下摆早已溅满泥浆,而我却仍自提着衣裾,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
可惜了这件狐裘……
我惋惜着回过身,向车马走去。余光中,观他衣饰神态,越发熟悉。
路过他时,他的话轻轻落在耳畔,“为何要易容?”
我心一惊,连忙以手抚面,发现并无异常。
“雨水浸过,易容泥的色泽略深,不过你不必担心,寻常人是看不出的。”他转过身,笑容不减,“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要易容了吗?”
他的音色充满威严,黑白分明的眼睛坦诚却无法让人忽略眼底的光芒。是了,他是李星,李吉的哥哥,怪不得如此的熟悉。
怎会料到在这里遇到他?
将我先前的计划全部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