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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12 ...


  •   一家仆提着灯笼迎上,红烛摇曳,荧光透过灯纱上的起伏云纹落在他的身前。那负手而立的烛影,竟好像要在心里燃烧了起来。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说不出为什么,只是盯着他,越想看的清楚却越模糊,还未等我意识到,步子已经迈开去。

      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只是想靠近一点,靠他近一点。
      暗夜里,除了风声,别有其他。那人的臂膀横亘在我的胸前,一声喝斥如雷一般落在耳边,“什么人?!”

      他终于向这边望过来,目光掠过我,又收了回去。
      而我恰立在檐牙之下,灯火阑珊处,层层迭迭的黑暗让他如何将我辨认?我想唤他,却作不出声,呕物让嗓子灼热艰涩。
      我看见他的随侍祺瑞走了过来,发现是我先是一怔:“原来是庞公子。”我跟着他近前,步伐略有些凌乱,抑制不住。

      他站在我的面前,眼中闪过诧异,嘴上却带起了浅笑。莹莹的灯火映亮了不大的地方,他的眼瞳灿若珍珠,皓雪肌肤如同打了一层薄蜡,静谧地看着我,好像高庙里香火弥漫,泥塑的菩萨活了过来。
      欲语还休,我抓紧了手侧的袍角又松开,直到他露出不解的神情,我说,“昨天的事,真的不是我。”

      他一愣,尔后笑了起来,似是很开心,“就为了这个,你今天没和太子上课?”
      我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他什么都知道。我遇事不能隐忍,心迹显露于表........终难成大器吗?
      “看你衣饰凌乱,发髻不整,莫不是真病了?”

      我望着他,似有万语千言哽在喉间,“你信吗?那天的事,不是我。”
      他眼中的关切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容在烛火中模糊起来,“这很重要吗?”他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拢着广袖口,绰约可见锦绣的蟠龙游弋云海间,“你方年岁少,待大些就不会如此执着了。这世间有太多事,容不得计较,更哪论你那点委屈?”

      我的心好像被一枚锥子一点点地磨,略微的痛,“如果真有那许多的委屈,我不会让你一人承受。”
      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如今晚的夜色,深不见底,微风拂过有些许的凉意,我的影子映在其中燃起了火。

      他忽然皱了眉,厌恶道,“你喝了酒?!”他拂袖欲走,我上前一步,慌乱中酒气翻起头痛难忍,想要拦他却错过,他织锦的袖角滑过了我的掌心。
      “德、”芳.......我的话没能说完,便已淹没在众人的脚步声中。
      那短短的两个字,在心里划了多少遍,还没道完就已惊醒。

      朱漆的大门缓缓地关上,留下一个厚重的回音。
      我的身形不稳,视线开始晃动.......

      再睁开眼,蓝绸绣花帐帘半掩,檀香沉沉。
      我张了张口,沙哑的嗓音,“水。”不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我侧目而视,一人拨开帘外的流苏,探身进来。
      竟是他?
      流苏上的珠玉扬起清脆玲珑的碰撞声,宛若天籁,却不及他对我一瞥。

      他在我的床沿坐下,浅笑轻颦,“你既然醒了,那我走了。”
      我一听,忙抓住他的手,“不要走!”
      他似无奈,“我明日再来。”

      “明日我就要走了,边塞苦寒迢迢万里,何时能再相见?”
      他惊讶不语,我半撑着坐起,“德芳。”
      他大惊甩脱我,慌忙离去。

      我被他推倒在床,听见开门的声音,斗帐之内蓝绸窅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挣扎着解开里衣裤,全身酥麻,似乎有无数的小虫啃噬。
      恍惚中,他又回来了,纤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和胸膛,丝丝的凉。
      我好像着魔了一般,抱住他,呻吟着,呼唤他的名字。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冰凉,浸着沁人的檀香。
      我与他十指相连,幅袖绞错,分不出是他的还是我的。
      直至浮云散尽,黯淡的月光从门外照进来,透过流苏暗影重重。一切好像梦一场。
      檀香燃尽,残烬沉在香炉底。

      ◎◎◎◎

      一切好像梦一场。斑斓的色彩,迷幻了人的心神。
      终不过是,梦一场。然而……

      晨风卷入室内,流苏摇曳,绸帐扬起,刺目的阳光闪烁在一道道缝隙间。
      我眯起眼,直至盘绕在手指间的最后一丝旖旎散开了去。
      ……就算是梦也好。

      侯在屏外的婢子听见我起身,低眉提着洗具入内。
      我撩开流苏,吩咐,“我走之后,任何人不得进来,你今天也不必做整理。”
      “是。”婢子的头垂得更低,绯红的脸颊映在阳光里异常的娇美。
      我望着婢子,镂空的窗棂投下淡淡的影子落在她的裙裾——倒立在枝头的蝙蝠。我一直不认为那是能带来幸福的东西。“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婢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意,“还有母亲和弟弟。”
      我洗着脸,“都在做什么?”
      “母亲年迈多病在家中修养,弟弟正在读书,七月就要参加省试了。”她的话中满是自豪。

      我点点头,不经意地道,“我可以让你弟弟平步青云,也可以让你母亲颐养天年。”看着婢子眼中闪现的惊喜,我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茶色很深,将我手中的簪子映在其中,折射出质地的冰冷。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
      我转身把茶递给婢子,默然道,“喝掉它吧。”

      在我拜别父亲时,太子和李吉来了。
      李吉拍我的肩,笑道,“庞兄,此去一别只恐经年,虽得展宏图,毋忘了太子与我啊。”
      太子脸色一白,双唇抿成一线。

      我疏远地客气道,“怎么会呢?”
      父亲的目光探寻地落在我和太子的身上,叹了口气。
      我转身叩别,父亲弯身将我扶起。我不敢抬头看他,担心会抑制不住地泄露出隐藏起的情绪。
      伤悲,愧疚,以及欢喜。

      别了父亲,太子和李吉一直将我送至汴水河畔。
      悠悠汴水向东而去,畔上杨柳庇荫,不时有行人停下歇息。
      李吉与我并行,太子落后,月白的长衫掩隐于一簇离离浓绿之下。

      李吉停下脚步,低声道,“你怪我将你要走之事告诉太子?”
      我转头看李吉眉目间流露出的忧虑之色,不置可否地一笑,“你认为呢?”
      “昨晚酒醉,幸有李兄送我回家,为我焚香解毒。”我顿了一下,看着他并无一处与那人相似的面容,“也正因此,我错将你认作是他,表露心迹。”
      他略显尴尬,清咳了两声,“那庞兄远离东京是非之地,想与贤王在熙州续缘?”

      我看着李吉笃定的神情,暗自冷笑。
      当日,李吉假言于我边贸茶盐价变动异常,要我相信宋辽之间将起战火,而熙州兵马正是由其父李将军把守,一旦有变必会派贤王前去。那时,他便已料到,若在东京,我与贤王之间定然无果。“其实我早已知晓,边贸茶盐价变动不过是你的妄言,目的就是引我远去熙州,促成你和太子的好事。”
      李吉的眼瞳扩大,狐疑地打量我,“既然你知道这是个骗局,又为什么要去?”

      “与其在东京无望,也许在熙州搏一搏,可以寻个柳暗花明。”我温雅地笑,正视他,“李吉,我们不应该是敌人,而应是盟友。”
      李吉不语,似乎在估量我话里的意义,尔后缓缓勾起了嘴角,现出一副从未显露过的笑容,“可问题是无论目的为何,你还是去了,那么现在处于上风就是我。你凭什么认为我要成全你和贤王?”

      我悠娴地抚落停在肩上的柳条,“那要感谢太子殿下的错爱了。”
      李吉变了神情,眼底晦深似海,“好。”
      我好笑地看着李吉的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既然话已到此,我不妨再多说一句:不要妄想将我除去!我既然能去,便可保自己平安无事,况且,”我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真的以为太子什么都不知道?”

      李吉神色大变,回头见太子已向这边走来,连忙缄了口。
      我负手而立,河风阵阵,发丝卷在身前,缭乱迷了眼睛。
      太子手中执一枝柳条,碧绿一抹置于胸前,衬着苍白的脸,让人觉得春色杳远,离绪重重。
      李吉看着我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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