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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运的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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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命运的河畔
晚霞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西边的苍穹,太阳已不再拥有耀眼眩目的光芒。此刻,它被裹在了一层层陀红色的绚烂薄纱里,因此像有了魔力般发出了瑰丽的红光。鸟雀挥动着轻盈的翅膀,掠过天空,向着各自的巢儿飞去;潺潺的溪水似乎也累了渐渐安静下来。
“普丝珊娜,你已沉默许久了。我从赫梯回来后,已先拜访了你可亲可敬的母亲,我还知道你的父亲出了远门。”鲁齐比的再一次开口打断了俩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你母亲对我说,如果她的女儿同意了我的求婚,她将怀着喜悦的心情给伊秀答儿女神献上丰盛的供品。”
说完这些,鲁齐比走到普丝珊娜面前停住,让她无法再假装欣赏晚霞,无法再逃避面对他。
“勇敢的普丝珊娜,大声地告诉我你的答案。”
普丝珊娜看着他成熟的脸,鲁齐比是她儿时最好的伙伴,他们有着很多共同的回忆。其实,这8年来,她又何曾没想过他呢。
“感谢你真诚坦露心声。。。。。”她低着头,以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含糊声音开口了。哎,她干吗那么害羞啊。她不要这样,于是她抬起头,尽量保持镇定地看着鲁齐比说:“我。。。。。。。我也喜欢你,小时候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轻松、愉快。我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说出来后,她感到一丝轻松。
在普丝珊娜答应鲁齐比求婚的3天后,伯儿特长老在村子里为这对年轻人主持了订婚仪式。伯儿特家和普丝珊娜的母亲约定,等她父亲回来,就正式举办婚礼。
按照习俗,订了婚的女孩每天出家门时要戴上圣洁的面纱,不让外人看到准嫁娘的容貌。所以,虽然普丝珊娜每天照旧放羊,有时还要猎捕食物,但她还是遵照母亲的意思戴上了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从而向所有看到她的人宣告:小普丝珊娜就要嫁作人妇了。
她的未来夫君鲁齐比在订婚仪式结束后又要去赫梯,他说他要去哈图萨斯的商人那挑选产地中海的闪亮珍珠、来自埃及的名贵玛瑙、宝石、香油以及产自巴比伦华丽的新娘礼服,并且要向他在赫梯的好友们发出邀请,邀请朋友们到时光临婚礼。
鲁齐比北上那天,普丝珊娜和母亲送他。他握着她的手把它紧紧地放在他胸口。他有些无奈地看着一丝不苟戴着面纱的未婚妻说:“我就要成为你的丈夫了,可我现在也只能深深地望着你美丽的眼睛。普丝珊娜,如果现在我能吻你,哪怕是一次,那也胜过多少甘霖玉露。”
普丝珊娜心里一丝偷笑,却故意用母亲教她的话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在婚礼的火把还没点燃时,如果你要强行吻我就是对圣洁面纱的侵犯,就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承诺。”
这句教导相当灵验,鲁齐比吻过她的手后带着他的仆人出发了,她的手心则留着被他的小胡子摩娑的奇妙感觉。
“鲁齐比是个好小伙子,女儿。”母亲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说道。
“我知道。”她有些害羞地承认,想起前两天鲁齐比猛吃母亲做的炖野兔时,她就想笑。想起他空闲时盯着她灼热的目光时,她心就砰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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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是丰收的季节,在天气之神泰舒卜与他妻子太阳女神亚利娜①的仁慈保佑下,阿勒坡村又将迎来庆祝丰收的盛大祭祀。在节日里,姑娘们会拎起荷叶般轻盈的裙摆,头戴花环,围着神像跳舞。以往每年,赫梯会派地位崇高的朝中大臣代表国王来到阿勒坡和伯儿特长老一起主持祭祀典礼。
普丝珊娜又来到了神奇的奥伦特河边,通常,在她感到无聊时。她就会来到这里,坐在河岸上,身边还会聚集着一些胆大的小水鸟。她静静地看着水中那个戴着面纱的自己,尝试着做出各种鬼脸,可倒影中的她只露出眼睛,依然很安静的样子。
忽然,普丝珊娜发现水中的她变得模糊起来,水面起了波纹,波纹越来越深,水面晃动得厉害。她感觉水下潜伏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正朝岸边行进。岸边的水鸟也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纷纷扑棱翅膀,警觉地飞上了天空。
为防万一,她飞快地搭箭上弓,向高处的河岸上奔,然后停下,等待河中奇怪的东西现身。
哗啦一声,水柱腾空而起!普丝珊娜差点要叫出声来。
河中升起一个人!他的头发很长很长,淡褐色的头发丝丝缕缕、湿漉漉地遮在脸上、披在肩膀上,挡在胸膛上。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这样子真像传说中的可怕水怪。
普丝珊娜悄悄地把弓拉满了。
那人伸出长长的手臂,迅速地把脸上的头发与水拨开,甩开一层水,睁开了一双茶褐色的眼睛!他似乎很过瘾地大喘着气,还带着笑容看向四周。
如天神般完美的五官呈现在普丝珊娜面前,犹如钻出云雾的太阳,煊赫绚烂,他身边所有的事物因此都黯然失色。只有上天的宠儿才能拥有这可以吸收天地万物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告知他对这个世界是予夺予取。任何世俗的词汇都不能形容这从水中升起的神秘男子。当他露出结实而紧致的胸膛时,普丝珊娜倒吸一口凉气,半步也挪不动,像雕像般立在河岸边。
水中的男子很快也发现了岸上拉弓搭箭的姑娘,他用闪电一般的眼神将她扫射,那凛冽的光芒来自天神斩妖时举起的宝剑剑锋。他以传说中乌鲁克②国王吉尔迦美什般冷漠而诱惑的声音开口:
“你是爱神吗,要将爱情的箭穿透我的胸膛,阿勒坡的准嫁娘?”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走上岸,长长的头发毫无阻挡地披到腰上,腰间围着不停滴着水的湖蓝色腰布。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明明是看向她,但他的目光却像穿透了她,穿透了她身后茂密的树林,消失在无穷无尽的远方。
“我只警告你一次,你再不把箭放下,将会发生可怕的事。”他边走边换了一种轻蔑而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是普丝珊娜生平第一次受到陌生人的警告。他看上去很像个气势不凡的人,她承认她一开始被他震慑了。虽然她不喜欢他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但她不能把伤人的箭对准一个无辜的人。她撅着嘴,皱着眉头,不情愿地放下弓箭,嘴上却不饶地说道:
“在阿勒坡,从未见过你这样无礼的人。地上有路你不走,却从水中悄悄地冒出,吓走了水鸟,也让我对你不得不防!难道不是么?”
“把你的面纱取下,让我看看拿箭对准我的姑娘,长得什么样?”他根本就不理会她说什么,以命令的口吻肆意说着,并走到了她面前停下,像看好戏似地看着她。
普丝珊娜很气愤,面前这个人以为她摘掉面纱给他看是天经地义的么?
“强行摘掉神圣面纱的人会受到暴风雨神的惩罚,雷电会击中你的身体!”她瞪着眼睛大声吓唬他,她真讨厌这个自大的人。
他嘴角露出转瞬而逝的轻笑,故意歪着头:“你还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你竟然轻易地听从了我的警告而把箭放下。现在,别说摘掉你的面纱,我甚至可以让你在这宁静的奥伦特河边提前领略新婚之夜的滋味。”他阴沉沉地回击她,想用他的气势击跨她。
这拥有天神般面孔的人竟面不改色地说出无耻的话!普丝珊娜气愤地瞪着他,她的确容易相信人,但她讨厌别人对她的侮辱与轻蔑。她虽然把箭放下了,但她的腰里藏着贴身的小刀,刀柄上还镶嵌着“天堂之石”——青色宝石。那是父亲送给她的。如果,这个狂妄的人再敢进一步,以神的名义发誓,她要和他拼了!
陌生人注意到姑娘已进入全神戒备的状态,心里偷笑一下。这个阿勒坡的姑娘倒也算勇敢。
“你走吧,勇敢而愚蠢的姑娘,以后别轻易信别人。”他突然说道,疏离的目光落在远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她当然要走,远离这个冷漠、狂妄的人。她把食指和拇指塞在嘴里,对着身后的树林吹响了口哨,召唤等候在林子里的母马“塞娅”。
普丝珊娜跨上“塞娅”后,感觉处于一种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
“我压根不怕你!自大的人!”说完,当着那人的面,她狠狠抽了下鞭子,瞪了他一眼后离开了这个梦魇般的地方。
身后的男子嘴角浮起浅笑。
当“塞娅”迈开四蹄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时,当清冽的风扬起她的面纱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眼里已迸出了屈辱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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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全村人为天气之神和太阳女神祭祀庆祝秋收的好日子。在神的金像面前,人们要虔诚地奉上刚采摘的水果、刚出炉的面包、储藏的美酒、纯净的橄榄油,并献上今年新出生的小羔羊。
伯儿特长老说,今天的秋收祭祀,赫梯朝廷派来了伊坦美尔王子作为首席祭司和他共同主持大典。这位王子沉静睿智,他的眼中含着风雨雷电,他的手中掌握着生杀予夺,他的心中运筹着开疆拓土,他的脚步踏着赫梯帝国的寸寸土地,他的灵魂属于天神。
“赫梯的荣光、高贵的伊坦美尔王子屈身来到小小的阿勒坡作首席祭司?”普丝珊娜不解地问长老。
伯儿特长老摸摸下巴花白的胡子娓娓道来:“100多年前,那时我祖父的祖父还是个孩子。赫梯的军队挥舞着剑与长矛渡过哈里斯河③,越过托鲁斯山④,来到了阿勒坡。他们征服了阿勒坡,从此我们成了赫梯版图的一部分。”
对于阿勒坡曾经的屈辱历史,长老说得并不多。在这欢庆的祭祀典礼上说这个,似乎不太吉祥。
“赫梯人有自己的神,阿勒坡也有自己的神。但赫梯人没有强迫我们放弃自己的神明,他们允许我们保留对古老神明的崇拜与敬奉。不但是阿勒破,其它被征服的地区,当地的神明都受到了赫梯人的欢迎。赫梯的国王把各地的神明恭敬地请进了哈图萨斯的神殿。每年派王室成员作为首席祭司参加各地的祭祀大典,是赫梯王室的传统。”
征服者的姿态显然赢得了众神的垂青,阿勒坡很快又人丁兴旺,粮食丰收,美酒满窖,牛乳和蜂蜜装满了家家的陶罐。怪不得她的父亲说过,赫梯人很会控制人心。
“伊坦美尔王子到了。普丝珊娜,祭祀开始了!”长老连忙离开了普丝珊娜,因为他今天的任务可一点都不轻松。
熏香点燃,鼓声响起。赫梯的骄傲,伊坦美尔王子在全副服装的卫兵簇拥下终于现身。他是神的使者,阿勒坡的人民全都低头行礼,包括普丝珊娜。
从远处看,王子头戴锥型金冠,他那长而浓密的褐色头发用金色的发带束着,被束的头发整齐而一丝不苟地挂在后背。他穿着祭祀用的宽大衣袍,蓝色衣边垂在地上。
“王子真是气度不凡!”普丝珊娜身边的姑娘希维亚小声地嘀咕。她们俩此刻站在献供品的处女行列。
普丝珊娜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有资格在秋收大典上为天气之神和太阳女神奉献供品,因为她不久就要成为鲁齐比的新娘了。她也偷偷地问希维亚:“难道你看清王子的相貌了?”
“我们离王子那么远,当然看不清了。但我感觉王子一定惊若天人。” 希维亚自信地说道,她比普丝珊娜小两岁,还有着爱幻想的毛病。
听了希维亚的话,普丝珊娜伸伸舌头,反正她戴着面纱,没人看到她在祭祀大典上做这个鬼脸。要说到天人,她不禁想起了一个可恶的人,那个从水中升起的神秘男子!
在伯儿特才长老念完长长的献给太阳神的赞美诗后,就轮到处女们奉上供品了。来到神像的面前后,普丝珊娜斗胆抬头想看一眼传说中这睿智的赫梯王子。
一抬头,撞上的竟是那双令她感觉如梦魇般的凛冽眼神!
她表面平静而虔诚地献上供品,然后退下,心里却是雷电交加。
怎么会,赫梯王子就是他!这世界真小!她退下后,心里嘀咕着,不禁又抬头看了王子几眼。
伊坦美尔王子手持卡尔穆斯权仗,登上祭台。他张开双臂,像神一般用响亮的声音对着苍穹祷告:“众神在上,我伊坦美尔在此献上秋天里最丰厚的供品,愿神赐福阿勒坡!”
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三个男人,他们以箭一样的速度向着祭台上单独一人祷告的伊坦美尔王子冲去。这情况发生得毫无征兆,很多人还没意识到祭祀出现了混乱。而王子的卫兵们此时还庄严地站在祭台下面。
台下毫无防范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刺客窜上了祭台。三人手里拿着闪着寒光的匕首。
“赫梯的鹰犬,你没权力站在阿勒坡的祭台。不如用你的血祭奠神明!”三刺客中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留着黑色卷发的男人咆哮道。
不等王子开口,刺客向被包围的王子行刺,王子紧急侧身避开了第一把锋利的匕首。第二把匕首嘶拉一声划破了宽大的祭司袍的袖子。王子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躲避,挥舞着宽大的衣袖,轻盈而敏捷无比地躲闪。像湖水一样蓝色的袍子没有牵绊他的行动,反而像一堵柔软的幔帐保护着他的身体。
他在争取时间!
远处的村民对这一切始料未及,他们很多人立即逃散。
普丝珊娜本也想离开。忽然,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他戴着祭祀用的面具,可是,他的身影很像她父亲!
“王子,接住!”台下的卫兵以最快的速度前去保驾。为首的一个中年将军向王子扔了一把剑。
接到剑的王子立即停止躲闪,他的脸上浮现出战神一样嗜血的冷笑。在高个刺客还没反应之前,冰冷的利剑毫无阻挡地插入他的胸膛。
利剑抽出,刺客的血喷涌而出,溅落在王子的祭袍上。倒地的刺客还在抽搐中,在他进入阴府的最后时刻,他听到了王子的宣告:
“我的权力来自我的剑,世界属于强者!假冒阿勒坡人的埃及刺客!”
高个刺客带着巨大的惊鄂气绝身亡。
从包围到行刺到刺客倒地,一切发生得太快。此时,王子的卫兵已冲上祭台。为首的将军立即将另一名刺客砍倒,解决得很利落。
还剩一名矮个年轻刺客,他离王子最远。这个年轻的刺客显然没考虑到势态的急转下降。他惊恐地跳下高高的祭台,踉踉跄跄地要逃命。
父亲呢?混乱中,普丝珊娜目睹了一场血腥后发现那个神秘的戴着面具的人消失了。
剩下的那个年轻刺客却正往她这个方向跑来!他慌不择路!
“你无路可逃!”祭台上传出来自地狱般审判的雷鸣声。
王子脱掉染血的袍子,露出精炼的短装。他从一个士兵手中抢过长矛,向着慌忙逃跑的刺客的后背奋力投去。
“啊!”年轻刺客中了长矛,在绝望凄厉的惨叫中,他带着巨大的痛苦慢慢地倒在她面前。自他口中吐出的鲜血溅上了普丝珊娜脸上雪白的面纱!
她连忙扯下带血的面纱,浑身颤抖。她感到一股恐怖的死亡血腥!亚利娜女神啊,这是多么不吉的征兆!秋收的祭典转瞬成了血腥的杀戮!
她抬起头,看向祭台。赫梯的伊坦美尔王子,你带来了什么啊!
这一瞬,云不再飘,风不再吹,一切都凝固了。
台上的王子,长发凌乱,他大喘着气。当他看到普丝珊娜时,他却像被雷电击中似的,变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立在祭台上。他圆睁着眼睛盯着这个姑娘露出的脸!
他的脸色很难看,比他刚才杀人时更恐怖。他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痛苦的火焰,把她周身焚烧!随后,他在发抖,他的眼睛转而发出了激动的光芒,他大声地冲着她喊出了一个她十分陌生的名字:
“米菲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