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格蕾思琳

20、心事随流

　　我被关了禁闭，在黑暗中等待着判决。
　　其实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杀害教官是头等大罪，会被拉到荒郊野外执行枪决。
　　但是我却等了好长时间，从他们送饭的次数来看，估计已经过了三天。
　　到底玩什么把戏？连我自己也琢磨不清……
　　混沌中听到了“哐啷”的开锁声，铁门被打开了，释放了外界的光线冲了进来，我的眼睛被刺得一阵发酸，连忙扭过了脸。
　　有人过来，给我戴上了手铐脚镣，又用黑袋套住了我的头。
　　“起来，跟我们走！”
　　时间到了吗？一切都快结束了吧？
　　拖着沉重的脚镣，发出“铿锵铿锵”的声响，借此时机回顾我短暂的一生。
　　还有那么多事来不及做啊，说不遗憾是假的！
　　还想再看看故乡的樱花，想要背起行囊踏遍世界，想要品尝秋天时新酿出来的米酒，想知道他读那封信时是怎样的脸……
　　原来将死的时候想到的都是美好的事情，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走了十来分钟才停下，但是感觉并不是去了郊外，而是进了另一个房间。
　　“老板，人带来了。”
　　“给他开锁。”
　　沉重的手铐脚镣被撤下了，黑袋被拿开，四周一片光亮，我不得不捂着眼睛，慢慢地适应。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办公室里，前面是一张收拾得整齐的办公桌，带我走进这个魔窟的变态大叔，正悠闲地靠在办公椅上。
　　“伊贺少爷，请坐。”
　　他指着前面的椅子，脸上还是那么亲切的微笑，只是在这笑容后面，不知隐藏着一颗怎样险恶的心。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用死了，但这肯定是有条件的，就像当年他嬉笑着引诱我加入杀手组织一样。
　　我坐了下来，心里忐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伊贺少爷，我想你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过错，按照组织的纪律，是必须处死的。”他的语气像是谈论天气般地轻松，“但是，有人来向我求情，求我不要杀你。”
　　我的心猛地一紧，双拳紧握，愕然地看着他。
　　“当然，如果是普通人来求情，我是不会理会的，只是这个人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是我最疼爱的学生。在他来这里的一年五个月零八天里，我亲自教会他许多杀人的技巧，但他却几乎没跟我说过话，这让我很挫败。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因为你，他竟然主动来找我，告诉我只要放过你，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终身为组织服务……”他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了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我竟然没发现自己的眼眶已是蓄满了泪水，但我没接过他的纸巾，只是用手揩了揩，倔强地说：“你还是处死我吧。”
　　我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他的累赘，绝对不能！
　　“那可不行，”他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他是心无旁骛的，好不容易发现他也有所牵绊，当然不能让你去死，不然他会记恨我，这个后果很严重。”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先安静一下，不要激动。”他做了一个平复的手势，“我有一个提议，对我们大家都好。”
　　我冷笑：“你又想提什么条件？”
　　“你对我太敌视了，”他摇了摇头，“我只能跟你说明一点，我是不会害我唯一的亲人的。”
　　“唯一的亲人？”
　　“是呀，想听听关于晨的事情吗？”
　　晨的事情……他从来不说，我也无从得知。
　　“说来话长啊。”他摘下了眼镜，用布擦拭镜片，仔细看五官轮廓确实跟宁雪晨有点像，“其实我原本的姓氏就是‘宁’，干这行当该从祖辈算起了，他们创办了这个杀手组织，替形形色色的客户除掉那些想杀又杀不了的人。到我接手这里的时候，应该说也是组织发展得最好的时段，我们在世界各地都有隐形机构和派遣杀手，即使是国家政府一些不能出面的事情，也是由我们来解决。我们对杀手的工作要求只有一点：只许成功，否则就要以死谢罪。记得十八年前，这里曾经有过一位女杀手，是这里的骄傲，也是……”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也是我的妹妹。”
　　听到这里我的心直线下垂，不只是震惊，还有恐惧。
　　“她的工作一直很出色，有一次她奉命去追杀一名国际大盗，这个人盗取了一颗稀世钻石，我妹妹的任务就是取回钻石并且杀了这个人。她伪装的身份成功接近了他，最后却没有动手，她爱上了那个家伙，并怀了他的孩子。知道这件事我很生气，但是本着兄妹情谊，我派人告诉他，只要她能继续完成任务，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惜她的答复就是杀了我派去的人然后逃跑了。组织不能容忍背叛，不论她是谁。最后我在中国的一个小村庄找到了她，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说到动情之处，他神情悲伤，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当时我很伤心，但是没有办法。纪律就是纪律，如果有一个人打破了它，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打破。后来我一直在寻找妹妹留下的孩子，找了将近十年才在孤儿院找到了他。我把他带到这里，我要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杀手，我要他继承我的事业！”
　　他振奋得声音发抖，甚至有点神经质，这对一个平时温和优雅的人来说是很难想象的。
　　面对这样一个狂人，我是真的怕了……
　　“晨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他没让我失望，加以时日一定能超过我的。”他平稳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但是他还不安定，我怕他有一天会做出像他母亲一样的蠢事！所以伊贺少爷，你以后的任务，就是留在他身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及时阻止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把他的行动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我。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对不起，我拒绝。”
　　“为什么？你不希望留在他身边么？”
　　“我不愿意为魔鬼做事。”
　　“呵呵，你真是个天真的孩子。”他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让我来告诉你，拒绝我的请求会有什么下场。其一，我不会杀你，但会为你打几针吗啡，然后把你扔到妓院之类的地方，让你做最你最讨厌的事情；其二，晨下个月就出任务了，会有其他人在他身边监督，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命运；其三，如果他真有一天背叛了组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追杀他的，如果他因此死了，那就是你的错。好好想想吧，孩子。”
　　我的思想在剧烈地争斗着，我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放心不下晨的将来。宁雪晨外表冷酷但性情火爆，怎么斗得过这么狡猾阴险的家伙！
　　如果他的身边有我，至少不用担心背后的暗枪……现在的我，还不能死。
　　“好吧，我答应你。”
　　“这就对了，你去收拾一下，准备和他一起出发。”他的笑又变回了之前的温和，“哦，对了，今天我们的谈话，可不能对晨说哦，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不然，你不可能还活着。
　　“我知道了。”
　　“别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凡事想开点。”他站起来，拍拍我的肩，“我附送你一件礼物吧，当年我答应你的，现在你学有所成了，回去消灭杀死你母亲的仇人们吧。”
　　别提当年，想起当时的幼稚我现在只有悔恨……
　　“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去吧，愿主保佑你。”
　　我起身离开，心里百味杂陈。

　　刚出了办公楼的大门，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他似乎在那里等了很长的时间，周围的地上全是熄灭的烟头。
　　这个男人的表情千年不变，见我走过来，也没有特别地欣喜。
　　两人就这样闷头往回走。
　　他突然递给我一封信：“还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正是我临走时给他的那封，但是信封没有开启，还是保留当时的模样。
　　“你没有打开来看吗？”
　　“没有。”他冷冷地应道，“报仇这种事情，当然是手刃仇人才爽快。你自己干，我不会帮你的。”
　　我紧紧地攥着那封信，失望。
　　宁雪晨啊，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谁会在临死之前还惦记着几个无足重轻的仇人哪！
　　这封信，里里外外，只有我最想对你说的三个字……
　　算了，或许，我们真的只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河，我不经意地把信封丢在了河里，任它顺水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