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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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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景然和易芸一左一右叉腰,门神似的看着叠罗汉的两人。
“陵哥从来不睡懒觉。”易芸一针见血的说。
方景然一手扶额,沉重道:“不对,大大的不对。”
李陵睡醒了,没觉着什么不对,把小明教拎到水边去给她洗脸,早晨的水冷的很,小明教洗的直打哆嗦,四肢乱蹬乱抓,李陵在作息方面向来严厉,逼着她洗完了脸,丢到马背上,自己拾掇拾掇,背后,方景然和易芸阴测测围上来。
“陵哥,你打算带那个小崽子到几时?”
李陵随意揩了把脸,睡一觉起来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带着几点挥之不去的沧桑,晨光刺眼,他微睐双目,混不在意的往回走,方景然和易芸在两边小跑着追问。
“到潼关吧,人多朋友多,我可以问问明教的情形,再做打算。”
“潼关?陵哥,潼关现在兵荒马乱,你把她带到潼关去送人头?”方景然大惊。
李陵道:“那也不能半途丢下,她吃东西那么挑又不懂中原话,一个人活不了。”
“陵哥,你别是对她——”
“不是!”李陵急吼吼的打断,方景然搔了搔鼻尖,也不追问:“不是就不是吧,我只是提醒,毕竟咱们不是游玩,连自己个儿的生死都做不了主。”顿了顿,他耸耸肩:“不过哥你向来有谱,做什么决定咱们都支持。”
易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李陵一手一个将他们俩脑袋裹紧怀里,大笑:“逆子们,少拿这种口气跟哥说话,哥又不是小娃娃,走走走,上路。”
他去牵马,方景然落在后面,拍住易芸的肩。
“明教立场未定,那个小丫头,还是要注意着。”
“我懂我懂。”易芸捧心道:“可是明教的小姑娘都长得这么可爱吗!”
方景然:“......”
易芸实在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一路上她策马贴着李陵,够着脖子望那个小明教:“陵哥,你有问过她名字吗?”
“名字?”李陵愣了愣,低头看怀里的小红帽,她似乎比原先活泼了些,时而东张西望,身上的鎏金坠饰隐隐作响。
“陵哥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易芸翻了翻眼睛,李陵恍然大悟,低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红帽抬手,一上一下的扑着彩色的蝴蝶,蝴蝶翩跹跳动,走位风骚,屡屡擦边而过,她扑的不亦乐乎,对李陵的询问充耳不闻,遑论回答。
李陵也不恼,出奇的有耐心,腾出一只手去拍她的小脑袋瓜:“你们教主姓陆,干脆,叫陆陆吧。”
在他的铁掌下,小明教被迫点头,神色有点蒙,易芸不忍直视,策马到了前头。
残阳如血,草黄叶枯,行至长安,腥风冲出城门,妖魔似的乱舞,马儿发出了躁动的嘶鸣,在原地徘徊着不肯进城,一行人被这战乱的晦暗景象所震慑,面色僵硬。
李陵扯了扯缰绳,干脆下马牵了马头吆喝:“云妞,你到后面去,我打头,一个个都给我下马,城里情况不明,警醒着些。”
陆陆丝毫没有换马的意思,她挺胸昂首,眺望着灰蒙蒙的城池,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肃穆之色,李陵原想让她跟着易芸,不得已也放弃了,拍了拍她握着马鞍环的手:“不怕。”
城门大开,他们一步步的踏入,像是跨入了鬼门关。
一路行走,半个活人也没瞧见,只有此起彼伏炸开飞起的鸦群,脚踩枯叶“咯吱”作响,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生锈的气息,叫人毛骨悚然。
“怎么会这样......”易芸讷讷:“守卫军都去哪儿了?老百姓都去哪儿了?”
李陵不语,他面目绷紧,眸光敏锐的环顾四周,像是御敌的狼。
猛地,自两旁高高的围墙上腾出两道黑影,速度快如闪电,轮廓带着诡谲凶悍的锯齿,李陵后退一步,提枪踏马,一跃而起,长枪带着龙吟虎啸直刺而出。
他身手迅猛不失强悍,两道影子纠缠了一瞬果断的抽离,易芸和方景然追上来吼道:“陵哥!没事吧!”
“没事。”李陵一枪驻地,低声道:“凌雪阁的,给逃了。”
易芸和方景然对视一眼,愕然,方景然道:“凌雪阁向来认钱不认人,毫无立场可言,难道有人雇了他们——”
朝廷党政风起云涌,并非上下齐心御敌,壁垒再坚固,内忧自核心爆发,比外患更加叫人防不胜防。
李陵道:“我猜守卫军被凌雪阁袭击,叛军又趁机屠城才致如此,你们去看看有没有活口,尤其是屋舍里,不要漏了搜查。”
“陵哥你呢?”方景然道。
李陵回身翘首,城墙上有斑驳血迹,在肮脏的砖瓦上连城模糊的轨迹,是他的枪刻下的流血印记。
“我去捣他们的老巢。”他低声道。
“太危险了!”方景然一把抓住李陵,嘶声道:“要去一起去!”
“放心,我去看看情形,如果人太多就赶回来与你们会和,不会正面刚。”李凌道:“敌在暗我在明,太被动了。”
方景然还要说什么,被易芸拉住,易芸冲他摇摇头,轻声道:“哥你多保重,我们会把活口带到西面的千年槐树下集合照顾,咱们城外见。”
李陵点点头,他飞快的扫了一眼马背上的陆陆,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处于发呆游离的状态,仿佛没有感知到战争的可怖,李陵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她才抬头看一眼李陵,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十分茫然。
李陵欲言又止。
易芸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们不会丢下她的,等你回来。”
李陵微一点头,摸了摸陆陆的脑袋,策马驰远。
方景然和易芸各自领着人四下搜寻,在半掩的屋舍内发现了许多尸体,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入室屠戮的,老弱妇孺皆有,情形惨烈,一整天他们跑遍了大半个城池,在城隍庙里发现了一批活口。
“啊啊啊!”翻开神像后面的草垛,当头冲出一个人,挥舞着一根烧火棍横冲直撞,方景然一侧身躲开他的攻击,那人直冲向易芸,方景然伸腿一绊,那人便五体投地的摔倒了,易芸长枪悬在他头顶上,凉声道:“可半点功夫底子也没有,胆子真大。”
“别杀我!”那人道:“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求求你们大发慈悲!”
方景然跨过他,往后头一望,黑黢黢的空隙里竟躲了一票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活口!”他大喜过望。
易芸枪头一转将地上那人扶起来:“别怕,我们是天策府的,不是叛军。”
“天策的!”那人闻言浑身一颤,顿时跪下长哭:“可算等来了,这生不如死的日子咱也是过够了!”
一问才知晓,守城军灭,留在城里的住户遭遇屠戮,流落在城郊的灾民反倒躲过一劫,灾民们进来寻些吃食,与三三两两的活口们聚集,这是仅剩的一波活人。
“放心,有我们在,没人敢伤害你们。”易芸将他们一个一个往外引,清点着人数。
挡在最前头的这个年轻书生叫宋乔,似乎是这群活口的主心骨,摔了一跤崴了脚踝,还艰难的扶持着老人孩子,不忘对着方景然和易芸拜谢。
搬运了一阵,马背上坐满了老弱妇孺,又驮了些用物,方景然一拍脑袋问易芸:“那个小崽子呢?忙晕了都没顾上。”
两人慌忙四顾,发现小明教站在墙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背上的宋乔。
“陆陆,走啦!”易芸招呼了一声。
小明教循声看过来,却没挪步子。
方景然看了看她冷漠的脸,又看了看挤在马背上缩头缩尾的瘸腿宋书生,撇嘴道:“这金贵的小东西,没马匹倒不肯走了,全是陵哥惯的。”
易芸道:“现在怎么办?马都坐满了,小宋腿脚不利索,总不能让他下马跑吧。”
方景然有些不耐烦,走到小明教面前叉腰道:“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扛着你走。”
小明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死死的盯着宋乔,宋乔似乎也有些畏惧,飞快的别过脸去,方景然耐心终于耗尽了,弯腰将小明教打横扛起来。
下一秒他就被小明教咬了,手臂上几道齿痕见血,易芸冲上来将他和小明教分开,打圆场:“算了算了,要不然今天就先歇在城隍庙,大不了大家轮流守夜,明天再做打算。”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方景然丧气,转头瞪着墙角背手而立的小明教:“这小崽子不能长留,否则会把咱们的命也送了。”
易芸道:“别哼哼了,咱们答应了陵哥,不能不守信用。”
一行人在庙里安营扎寨,分发了些干粮填肚子,大家都疲乏的狠了,相互依靠着睡去,方景然守第一班夜,他将庙门关上,用长木板子抵住,抱枪倚在门畔,目光飘向墙角的小明教。
没人给她钓鱼,没人找她絮叨,她就在那一方小空间里一动不动一语不发,水米不进,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想着想着,浓烈的困意上脑,眼皮子沉重到无以复加,意识尚清醒着,方景然的心底里油然而升一丝恐惧——
守卫军秩序井然,每一次的行动都有既定的安排,没理由会被区区几个凌雪阁的杀手剿灭,除非.......除非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