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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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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应该在奈何桥头喝汤的方景然,此刻被李陵的铁掌啪啪啪扇醒,混沌中胡乱想着还不如去死。
他翕动嘴唇,却没发出声来,闻得李陵欢喜道:“醒了醒了!”
——小心!
他迫不及待的想发出警告,水囊探进来堵住了他的嘴,防止被呛着他只能放弃说话,半睁着眼幽怨的做着吞咽。
李陵手一松道:“自己拿着,还要哥服侍你啊老祖宗!”
沉甸甸的水囊落到怀里,方景然感到可贵的殷实和安全,叹一口气想,你最近服侍那谁不是挺心甘情愿的。
易芸从外面回来,虚虚的扶着门框:“哥,找遍了——”
李陵一扬下巴示意她出去说,别吓着里面云里雾里的老百姓。
方景然心里头愈发不安,喝饱了水便跳起来,踉踉跄跄的追出去,眼瞧着两具凌雪阁的尸体被掩在角落里,李陵和易芸正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不是我做的。”易芸看穿了方景然的疑惑,挥手道:“我昨晚也被迷晕了,不过程度比较浅,今天醒的早,醒过来发现大家都中招了。”
“陵哥?”
李陵道:“我在千年槐树下守到天麻麻亮,可没那闲工夫。”
三个人面面相觑,李陵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奇怪了,你们原定计划是出城,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提到这茬方景然就生气:“还不是你那个小崽子闹小公主脾气!”
李陵还没来得及辩解,易芸抢在前头纳闷道:“我们是临时变卦,那凌雪阁的人又怎么知道,难道是临时起意?”
“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他们准备的如此周全,显然是里应外合算计好的!”方景然勃然大怒:“这群人当中必定有内鬼通风报信!”
此话一出叫人毛骨悚然,那两具尸体静谧的躺着,也仿佛随时会泄露秘密似的,让人不敢随便开口说话,良久易芸道:“陵哥,我找了一圈,陆陆和宋乔都不见了。”
李陵猛地瞪大了眼,瞳孔收缩。
方景然道:“宋乔腿脚不利落,要被人带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怕是那明教的小崽子寻私仇去了,昨天那小崽子就极为反常,可不就是她拖延了我们大部队的脚程才被迫留下来的!陵哥!你一时心软引狼入室啊!”没能保护得了易芸,城民,还险些着了贼人的道,方景然心里懊恼又歉疚,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昨夜的心有余悸宣泄出来,痛心疾首,叫李陵面色微变。
“景然!”易芸觉得氛围有些剑拔弩张,不禁扯了扯方景然的红巾:“没有证据,你怎么能这么说陵哥。”
“我错了吗?我不是怕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方景然吼道:“一想到昨天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差一点就身首异处,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就恨不得拿刀砍死自己。”
“谁也不想的!这不是没事儿吗?”易芸也急了,她秀气的柳眉蹙起,跺脚道:“你发什么脾气?有意思吗?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内讧有什么好处?”
“都别吵了!”李陵吼停,他猛地以枪驻地,发出浑厚的声响,震慑住了这红眉毛绿眼睛的两人:“都是哥的错,是哥思虑不周全。”他顿了顿,沙哑的词句从喉咙里兑出来,像在说服自己:“不会有次下了。”
方景然和易芸愣了愣,还没有回过味来这句话的意思,李陵已经走远了。
宋乔的尸体是在巷子外的僻静处被发现的,被开膛破肚死不瞑目,李陵站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几人粗粝的呼吸着,似乎要将仅剩的空气都抽干净,留下逼仄的晦暗。
“是刀伤。”方景然喃喃道:“陵哥,她可背着一双月重轮。”
李陵的眉头拧了一下,像是行刑前的鞭子被猛然绷紧,他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长枪斜斜划开浑浊压抑的烟尘,被马蹄踏碎,李陵附身扯着缰绳,额头上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即便是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前,他也不曾如此紧张过。
是惧怕知道答案,还是惧怕知晓答案后的自己会做出令人失望后悔的决定。
陆陆果然在护城河边,她似乎是想模仿着李陵之前的行为去捞点鱼,但不得要领,李陵悄然靠近,看她正在摆弄一根奇形怪状的“鱼竿”。
可能是对他的脚步声充满了信任,靠的很近了陆陆才回过头来,彼时鱼竿那头像是被什么活物给勾住了,飞快的在水中游行,陆陆一时抓不住,饶是这样她也没想起来应该松手,身轻体软眼看着就要被拖进水里去。
李陵看不下去了,大手拦腰一环将她跟鱼竿分开,眼睁睁瞧着那根鱼竿在水里漂移而去。
陆陆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在李陵看来她眼睛里写满了“鱼虽然没了但你来了就行”,并用脸颊亲昵的贴上李陵胸前的盔甲,李陵微微一怔,随即有别扭的感觉——陆陆背上的月重轮隔着手甲也让他觉得有些硌,上面有血。
那血迹像一根针一样刺进心底,将欺骗,戏弄的假象都暴露出来,也许真的是他心太软,才致养虎为患,伤人性命,实在是罪无可恕。
李陵攥紧了五指,下了狠心,猛地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把刀。
陆陆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轻微的挣扎。
李陵的手将她抓的牢固,走到河畔蹲下,将刀刃浸入水里。
“也不知道洗一洗。”他叹息,苦笑,像是吞下了一颗黄连,通通自己咽下去。
陆陆不明所以的被放在一旁,背着手歪着头,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发黄的绢子用力的擦拭着刀刃。
“都是我自作主张,不对,自作多情。”李陵喃喃自语,擦着刀的动作变得麻木重复,仿佛只是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强行要带着你,其实于你于我们而言都有弊无利,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如果让我回到那时候我肯定扇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陆陆的眼角细微的抽搐了一下,宝石一般的眼瞳里涌起暗沉的漩涡。
李陵不看她,看着苍白的水面:“我知道自己是个大老粗,不能理解旁人的心思,尤其是小姑娘,常常给的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他“嘶”了一声:“怎么说呢,就觉得咱们很有缘,你好像很需要人陪,而我又恰好有精力去照顾别人,难得相遇,何不珍惜......可我到现在都不了解你,就自以为是的把你困在身边这么久,其实方景然也说得对,我朝不保夕,又怎么给你安稳。”他转头冲陆陆挤出一个笑容:“我现在想明白了,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陆陆没有回答,李陵想对了她听不懂中原话,也幸亏她听不懂,否则今天这掏心掏肺的,老脸都丢干净了,干脆起身,两掌贴在她背后往前推了推。
陆陆被迫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抬眸盯着他瞧,李陵狠狠心又将她推开,陆陆迷惘的频频回首看向他,那眼神澄澈而无辜,像个初生懵懂的小猫。
李陵一阵揪心,再将她带回去,怎么向死去的宋乔交代,怎么向同僚们解释?私心将她放走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对谁都好。
不能再这么优柔寡断了,他疾步上马,用力的抽了一鞭子大喝,马儿飞驰冲向城内,两侧的景物迅速的后退,风声翻滚如奔雷,他无数次的想回头,那种割舍不下的痛苦混入骨髓,才堪堪分别,几天相处的点滴已经疯狂的充斥着回忆,居然已经缠绵若顽疾,这太可怕了,他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丢下是对的。
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