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蔡明申找的那家馆子的确很好吃,但是路珩吃得很憋屈。
蔡明申一边开车一边抱怨:“你到底要个什么样的?”
路珩伸出一根手指头:“男的。”
又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化妆的。”
蔡明申一巴掌把那两根手指头拍回去:“哪儿化妆了?不就修了个眉吗?”
路珩:“你瞎吗?他一眨眼,那眉粉扑簌簌能落一盘子。”
蔡明申哼一声:“帅啊。”
“娘!”
“人很乖的。”
“太乖没意思。”
蔡明申斜他一眼:“贱!”
路珩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过认真谈个恋爱吗?”
蔡明申:“我一直挺认真的。”
路珩:“我的意思是,奔着一辈子去的那种。”
蔡明申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说:“两年前我想过,但是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我们这样的,承受的压力比常人多太多,我自己都不敢说一定扛得住,又怎么可能要求别人承诺一辈子?而且……我没办法确认对方是真心还是冲着我的钱。”
“真不要脸。”路珩嗤笑一声,可很快又轻轻叹口气,“这也是实话。”
“哥哥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蔡明申说。
路珩看他一眼:“那你想一辈子这样?”
“不。四十岁如果咱俩都单着,就凑合一起过吧。”蔡明申挤挤眼睛,“哥养你,你高兴了就去上班,不高兴了就把你们班最混蛋的学生揍一顿,然后一摔校长门说‘老子不干了’,帅吧?”
路珩苦笑一下:“别扯了。”
蔡明申:“跟哥说实话,是不是真思|春了?”
路珩叹口气:“我就是想,真正谈场恋爱。”
“这不给你介绍着呢吗?”
路珩翻个白眼,竖起两根手指头:“男的。不化妆的。”
蔡明申哈哈笑起来,路珩懒洋洋地往窗外瞥一眼,忽然坐正了身子:“停车停车。”
蔡明申踩脚刹车,问:“怎么了?”
路珩冲窗外努努嘴:“看见个熟人。”
蔡明申顺着看过去,看到马路对面有一老一少,老人佝偻着背,衣服脏兮兮的,标准的城市拾荒者。他身边跟着一个又瘦又高的年轻人,牛仔裤长大衣,肩上背着个花里胡哨的书包,清清爽爽的,可是手里却拖着一个塞满了饮料瓶的蛇皮袋。这两个人一看就格格不入,可那年轻人神色坦然,陪着老人慢慢往前走,路面不平时,还会伸手扶一把。
蔡明申:“你认识?”
路珩“啧”一声:“烧成灰我都认识他!”
蔡明申惊讶地说:“你这种人还能结仇家?”
“落我手上看我弄不死他的。”
蔡明申来了兴趣,轻轻地给了一点儿油门,车子往前滑了一点儿,他眯着眼睛仔细看看:“这不就是那天送咱俩回家的那个代驾吗?”
“谁?”路珩扭头盯着他。
“就你校初选输了,喝醉酒那天,他是那个代驾。”
“坑你一百块那个?”
蔡明申摇摇头:“少收我一百块那个。”
路珩冷笑一声:“你倒还挺念人好的。”
蔡明申来了兴趣:“啧,你看他家那么穷,还少收我一百块钱,这人不坏啊。你看,还扶老爷爷过马路呢……哎,他到底怎么招你了?”
路珩眼前浮现出那个日着苍天的刺眼的丁丁……他往椅背上一靠,磨着后槽牙说:“赶紧开车,哪儿那么多废话。”
蔡明申一看就知道路珩是吃了瘪,于是一边笑着追问,一边把车开了过去。路珩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两个人靠得很近,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老人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笑容,谭啸也笑着抓抓头发。
小伙子很帅,路珩想,这才是真正的帅呢。
但是人品坏透了!
呸!
周一的时候,没有了代步车的路珩裹紧了大衣站在路口瑟瑟发抖。
十一月底,天气已经很冷了,昨天天气预报说有风,路珩也没在意,起来一看呼啸的六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他站在路边已经快十分钟了,一辆出租车都没拦下来。
路珩看看表,再打不上车的话今天铁定要迟到了,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空出租开过来,他恨不得蹦到机动车道上去以命相拦。然而出租车连减速都没有,扬长而去。路珩冲着车屁股凌空踹了两脚,无可奈何地掏出手机来给年级组长打电话,希望谁能替他先顶一节课,万一要是空堂了就是教学事故了。
电话还没拨出去,一阵轰鸣声中一辆摩托车停在跟前。
路珩想:虽然看不见脸,但这身形真是帅啊!
谭啸推开头盔的面罩:“路老师。”
路珩:呸,面帅心黑
他皱皱眉,捏紧了拳头:“你……”
“打不到车吗?”谭啸说,“我送您吧。”
路珩觉得,但凡是个男人,这种时候都应该一拳砸过去恩怨两清。
可他又觉得,男人就应该胸怀宽广,这个时候也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然后就不用被巡楼的校长逮到迟到了。
就在路珩犹豫的时候,谭啸本来就是硬挤出来的耐性和善心告罄。他伸手一抹,把面罩又放下了下来,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轰鸣声往前滑了一点。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珩一把薅住谭啸的衣服,险些把人生生拽下来,让摩托车变成摩托飞车。谭啸攥死刹车,一脚踩着地才勉强把车控制住。
他“啪”地一下把面罩又推了上去,唇齿间咬着一个“操”字没说,不过眼神已经“操”了十七八遍了。
路珩讪讪地松了手:“我……快迟到了。”
谭啸恶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拿出一个头盔扔给他,扔的时候手劲儿挺大,路珩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砸得有点儿疼。
路珩把头盔扣上,跨上了摩托车的后座,伸手拽紧了谭啸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有驾照吗?”
谭啸扭过头来盯着他,唇齿间咬着的那个“操”字快要变成“滚”字了。
路珩英勇无惧地迎着谭啸的目光,又问:“这车……好像没牌子。”
谭啸的眼角跳了两下,挑一下嘴角说:“而且我今天是第一次骑。”
路珩抽口气,看看表,咬着牙想:算了豁出去了,这要翻车了好歹也算是工伤。
“走吧。”路珩拍拍谭啸的后背,“我真的要迟到了。”
谭啸把面罩扣下来,一攥油门,摩托车“嗖”地一下就钻进了周一早高峰拥挤的车流里。
这是路珩第一次坐摩托车,司机是个会在别人车门子上画JB的家伙,说瞎话跟宣誓一样庄严,开起托摩来仿佛要赶着去投胎。路珩闭上眼睛索性眼不见心不慌,只是手越攥越紧,感觉掌心的汗都快浸透谭啸的衣料了。但毕竟是在六级风里以60迈的速度飚摩托车,路珩在校门口下车时都被吹透了,冷得他骨头缝里都在疼。
谭啸说:“不晚吧。”
路珩哆哆嗦嗦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说完,一转车把绝尘而去。
路珩这个时候才哆嗦出一句:“谢……慢点……”
谭啸瞥一眼后视镜,看着路珩进了校门。今天也是赶巧了,他骑了店里的摩托车准备去进几个轮胎,刚拐到路口就到路珩站在路边哆嗦。可能是平时开车开惯了,在这个大部分人已经开始穿薄羽绒服的季节,路珩还裹着呢子大衣,冻得发青的手上拎着一个鼓囊囊的书包。
周一的早高峰哪里是那么好打车的?
谭啸脑子里的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手底下已经扭转车把拐了过去。
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要去载他一程,谭啸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出于同情心吧。
日行一善,金银如山。
谭啸忙忙叨叨地跑了一天,把店里缺的货都补上了,回到顺通时已经快六点了,路珩的那辆斯柯达停在待接货区,后玻璃已经换好了,边框贴着贴封纸,车身被洗得很干净。
谭啸招手叫过来一个小工:“这车谁给洗的?刚换的玻璃不能洗车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小工唯恐自己落埋怨,赶紧解释说,“刚老板千金来了,非让我们给洗了,哥儿几个用抹布一点点擦出来的,绝对没弄湿后玻璃。”
谭啸凑近仔细看了看边框的封纸,点点头:“行,这活儿干得还挺细致。”
“那是。”小工得意洋洋的。
谭啸走上二楼,看到任一萌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不由得大奇:“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任一萌哼一声:“路珩呗,跟我谈了一个晚自习,烦都烦死了。他说我要是能连续一周按时完成作业,他下周就不找我谈话。”
“谈什么了都?”
“还能谈什么,恋爱啊,学习啊,高中啊什么的,烦死了。”
谭啸把手套丢在桌子上,瘫在沙发上放松地伸长腿:“知足吧,人挺负责的……你干嘛不回家写作业去?”
任一萌:“那傻逼在我家门口堵我呢,懒得回去,一会儿跟我爸一块儿回去。”
谭啸笑一下:“这会儿知道找爸爸了,上个礼拜跳着脚喊‘你管不着我’的敢情不是你?”
任一萌哼一声没搭腔,低头继续写作业了。
谭啸也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任一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其实挺理解任一萌跟任永林的关系,如果这会儿谭晓峰出现在他跟前,估计他能抡起扳手冲上去。但是任一萌比他幸福,毕竟任永林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只是,伤痕是抹不掉的,或许他的后半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谭啸看一眼任一萌,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别人家的小姑娘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发腻的时候,她的家庭就四分五裂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从偶尔听来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捋个大概:不外乎就是挣了点儿钱,在外面就有了几个“红粉知己”,家里自然是要吵的,只是任一萌妈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一闹腾病情加重,没两年就过去了。妻子死了,任永林倒是忽然醒悟过来,不惜赔了一大笔钱把外面的勾勾连连断了个干净,一心一意地守着小女儿过日子。
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更没有遗忘药这么个东西。
任一萌从来没有原谅过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