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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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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浴室里水汽蒸腾,将透明玻璃的浴室墙氤氲模糊。
苏年站在花洒下,任流水将她的身体打湿,将她的身体浸暖。
天气实在太冷了,冷得她一回来就钻进了浴室洗澡。
陆扶光在外面处理文件。
最近两年光合的势头虽猛,但因为云旗异军突起且两家都在砸钱引流,竞争得很是势同水火。
光合刚刚赞助了某台的晚会,云旗立马就跟上赞助另一个电视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在打对台戏。
策划与执行那边将岁末跨年演唱会的预算报给陆扶光,这笔预算原本好几个月前就在谈了,谁能想到因为云旗突然横插一脚,导致他们不得不多出几千万,而为了这几千万,好几个部门日夜加班,赶出了好几版方案,最终都要陆扶光来解决。
可项目不做不行,三个月前就在准备的项目,不可能事到临头因为云旗而放弃。
硬着头皮也要上。
苏年大概知道一些光合的情况,最关键是,光合没有能拿出手的头部KOL,原本两年前培养了一批,结果今年翻车的翻车跳槽的跳槽,现在整个光合撑门面的只剩下一个头部KOL严雨。
如果不是严雨暗恋陆扶光,也许也扛不住云旗的挖角。
想到这里,苏年也不由得不佩服陆扶光。
光合能在群敌环伺中走到今天,靠的绝不是陆扶光那张脸,不然早就在残酷的商场被侵吞干净了。
靠的,只是他足够冷静和冷血。
因为冷血,所以对任何事的考量都只有利益;也是因为冷血,所以觉得没必要换了苏年。
浴室水声潺潺,苏年没听见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等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身后已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
苏年浑身一僵,待她闻到来自他身上独有的清香时,她的身体又徐徐放松下来。
“忙完了?”她问。
“嗯。”他应。
话音甫落,密密匝匝的吻落了下来。
苏年只能如一尾大海中的孤舟,在波浪里辗转反侧,渐渐迷失方向,走进迷雾,葬入女妖歌声下。
过后,陆扶光靠在床头发呆,苏年又重新洗了次澡。
陆扶光太狠,她腰间被他掐出青紫痕迹,盖都盖不住。
等她洗了澡出来,他已经重新站起来,身上也穿好了衣服。
苏年微怔。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嗯。”陆扶光说:“我妈说心脏不舒服,我回去看看。”
李婉真......
苏年轻轻抿唇,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里,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让司机慢点开车,你注意安全。”
陆扶光已经走到大门边,闻言,他顿了顿,抬头看了苏年一眼。
“嗯。”他说:“你早睡,不用等我了。”
苏年应得乖巧:“好。”
等门啪嗒一声锁上,苏年才觉得索然无味。
她当然知道不用等他。
这几年,只要他们俩在一起,被李婉真用心脏病叫回去的时候,没有一晚他是回来过的。
而且,未必是李婉真不舒服,很大概率是莫韵如以李婉真心脏不好的由头将他叫走。
真是无聊。
苏年想。
她一个大好的社会主义青年,陪莫韵如在这演什么宫斗剧呢。
昏君宠幸妃嫔时,后宫总有人以太后的名义将皇帝叫走。
而她,只需要做好那个乖巧听话地妃嫔就好。
这个戏码,真是怎么想怎么烂俗。
落地窗的窗帘拉开,她站在窗前,能看见六环内的灯带,在她眼前闪烁着光。
圣诞节快到了。
苏年取了支烟,盘腿坐在窗前,点燃了烟,却半点都不曾抽上一口。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呢。”
这句话才一出口,便随着风散在了夜空。
苏年掐灭烟,刚准备睡觉,电话响了。
她一看,爸爸打来的。
苏年接起电话。
“爸爸。”
电话那头苏父的声音响起,温暖动人。
“年年,今天有没有吃蛋糕?”
苏年想起晚上那顿索然无味的饭,声音里却带了笑。
“吃了,晚饭跟室友一起吃的,除了蛋糕还有好吃的。”
“那就好。”苏父说:“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苏年鼻子一酸,“爸爸你这两天怎么样?”
苏父笑起来:“挺好的,对了,你要是遇见那位陆先生的话记得谢谢他,要是遇不上就算了。”
苏年撇撇嘴,这个谢字她三年前就说过了,现在倒是没什么必要了。
不过她父亲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她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
父女俩又说了几句话。
临挂断前,苏父问:“你实习什么时候结束?几号回家?”
苏年算了算日子,给了他一个肯定回答。
“这个月月底就可以结束了,我一号回家吧。”
当夜陆扶光果然没有回来,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有,何江的微信里更是没有半句解释。
苏年都习惯了。
而这一断联系,陆扶光又消失了快一周。
何江只留下一个他们去了南方的微信,自此再不见人。
苏年乐得轻松,又回了宿舍跟黄静卢靖语天天在宿舍里煮火锅度日。
她的实习就快结束,就差了最后几天,苏年也想站好这几天的班。
每天她都照常打卡上班。
那天的饭局之后,台里一直没放冯纯阳那条片子,她都还以为台里最终决定不跟冯纯阳同流合污了。
没想到,这一天一早去,苏年在台里一楼的滚动大屏幕上看见了冯纯阳那条片子。
看得出这条片子补拍了些东西,在她的架构上调整了些方向,将冯纯阳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好男人,片子的重点全是冯纯阳对集团公司做的贡献,以及冯纯阳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伤害。
片子很春秋笔法,用笔极简,但是隐含的信息量,只要能看视频的人,一看到这个视频,下意识就会被带跑偏,认为冯纯阳是个纯粹的好人。
苏年搜了一下。
热搜早就撤得干干净净,连冯纯阳老婆的嘴也被闭上,微博也停更了,往上营销号联动,将这件事情玩成了一个轻松的梗,这几天的操作下来,现在网上的风向已经大改。
冯纯阳跟妻子,被说成是俩都不是好玩意,被说成是分赃没分均匀。就连他的妻子,唯一的发声机会都被剥夺了。
这一瞬间,苏年整个人如吞了一只巨型苍蝇一样,上下不得,连带着刚吃下去的早餐都在肚子里翻腾,几欲令她恶心想吐。
她开始无限怀疑起自己学习的专业知识。
如果舆论本身只是一把剑,那这把剑,不过是个任人控制的小姑娘,然后持着这把剑刺向它想伤害的每一个人。
苏年都不敢想,冯纯阳的妻子要有多难受。
有时候,舆论往往并不站在弱者这边,尤其当弱者是女性的时候,那种俯视和质疑,本身就是伤害。
苏年见过冯纯阳的老婆,在他们饭局后的第四天。
她跟着宋子秋上冯纯阳家补采,正好在冯家遇到了冯纯阳的老婆跟冯纯阳在大吵。
冯纯阳妻子歇斯底里地看着冯纯阳,头发散乱,质问他,“我陪你奋斗这么多年,你当年进这公司是我爸爸想办法的,你第一桶金是我给的,现在你站稳脚跟了就要把我们娘俩一脚踢开给那个女人腾位置?我告诉你,你休想!”
冯纯阳也十分不耐,“那你要怎么办?她都怀孕了我总不能不管吧,还是那句话,你同意离婚,女儿抚养权归你,这套房子也归你,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冯妻仰天长笑三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我当年就不该不听我爸妈的!冯纯阳,你不是人!”
苏年跟宋子秋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进退两难间,冯纯阳夺门而出,冯妻赤脚追在后面骂。
十二月的帝都,她赤脚踩在室外,仿佛感觉不到冷一般,浑身散发着怒气。
苏年跟宋子秋不得不兵分两路,宋子秋去追冯纯阳,苏年留下来安抚冯妻的情绪。
就在冯家那个客厅里,冯妻捂脸痛苦,冯纯阳四岁的小女儿缩在二楼,忐忑不安地看着楼下这一幕。
苏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劝慰,只能静默地陪坐。
哭到最后,冯妻听到了她女儿的哭声,她才仿佛猛然惊醒,怔怔地看着她女儿。
许久。
冯妻同样一声哀嚎大哭,赤脚冲上楼抱着她女儿,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
冯纯阳女儿小小的手拍在冯妻的背上,冯妻的眼泪全在她女儿身上。
看得苏年无端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孤苦无依的自己。
众生皆苦,只是上天对她们格外的不优待而已。
共情本就痛苦。
所以现在苏年看着台里把冯纯阳的片子放出来。
她同样痛苦和质疑。
也许冯妻为了女儿,也许冯妻被冯纯阳逼的,但不管是哪种原因,都指向一个结果,冯妻妥协了。
所以冯纯阳的个人专题片高高大挂在网上播放,他依然是那个成功的企业家,是那个慈祥的父亲,是那个好的丈夫。
所有的一切都像雁过无痕,都可能只是一场闹剧。
可只有苏年知道,在那天冯家的客厅,冯妻的痛苦是真的,哀嚎也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唯独她眼前的世界。
假的。
宋子秋在她身后到,乍一看她在大厅,上前问她,“苏年,这片子剪得怎么样?”
宋子秋脸上不无得意,架构是苏年搭的,但最终的成片却是她操刀的,有这个片子的认可,冯纯阳和主编都能对她侧目。
这就够了。
苏年笑不出来。
她轻扯唇角,“挺好。”
宋子秋笑起来,“得亏你把架构搭好了,主编今天肯定要夸你,冯总这件事能顺利解决也算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苏年并不认同。
永远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一对母女的绝望都埋在了这条片子之下。
她看着片尾编导剪辑那一栏出现自己的名字,两个白色的黑体字让她格外不舒服。
“子秋姐。”苏年轻声说:“我想把我剪辑的名字撤了。”
闻言,宋子秋脸上的笑顿住,转头意味深长地打量她。
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许久。
宋子秋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嗤笑,“苏年,有理想是好事,但是有理想过了头就变成清高了,清高总是叫人讨厌的。”
苏年抿紧唇,唇抿得近乎一条直线。
半响。
她渐渐松开唇。
“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