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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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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在电线杆上伫立着,黑色羽毛随着翅膀扇动而降落,有一根正好飘到我手心里,它们乌黑的眼睛显得粘稠又不详。
这是死亡的气息。
没想到最后帮暗堕婶报警收尸的人是我,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救护车,拉了拉枪爹的手,牵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从心底感到了一丝痛意,更多是迷茫,以及对自身认知颠覆后的不适应。这些感情摧枯拉朽般向我袭来,满脑子重播着鹤丸国永最后那个背影与暗堕婶无声的悲鸣。
我忍不住放轻声音,在夜晚8点热闹繁华的城市中心问一个非人类,尽管他可能什么都不懂。
“这是爱吗?”
枪爹当然不会给我任何答案,他是个合格的时间溯行军,无悲无喜,从人类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共鸣感。不像我,七情六欲一样不落下,上心后会徒增许多烦恼。
他之前就说过我容易被影响,只因为我还是个人类。
我继续自言自语,心里其实慌乱到极点。
“他们不是这样教我的。”
爱不是这样的。
我仿佛一脚踏空,正在不断坠落下云端,心底无坚不摧的城堡开始分崩离析,碎裂成粉尘随风而逝,从此世界都是空荡荡的。
“他们告诉我,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枪爹一言不发,他低下头看我的眼神与那只乌鸦一样,阴郁又贪婪,可他又是那样特别的存在,包容甚至迷恋着我所有的不正常,我可以在他的领地肆意疯狂,即使我最后失去了自己,也不会失去他。
如果这也算一种爱,他肯定已经爱我爱到病入膏肓了。
现实却是他其实从未理解过人类的感情。
“你喜欢我。”
这是在他面前第二次提起这个问题,我又换了个说法:“你爱我?”
不对,他不爱我。
我马上否定了这种错觉,按照一直以来被灌输的观念,爱不是这样的。
枪爹把我抓起来时,我以为他也是爱我的。他却从不禁锢我的自由,不狠狠打我,即使身无寸缕也不对我做那种事。在以前无数个日月里我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春日暖阳时,有人在我耳边轻声低喃。
【这就是爱啊。】
我一直以来深感抱歉,痛不欲生的事,就是我把最爱我的人们杀死了。抽筋剥骨,在他们洁白如雪的骨头上面精雕细琢,直至每一处都布满繁复华丽的花纹,那段日子我久违的感到平静与安心,连噩梦都离我远去,心底只单纯充斥着微雕所给予的成就感。
他们是我的家人,在我成为审神者前,我把我的家人全部变成了微雕艺术品。
家人说爱我,是世上最爱我的人。
我直到刚才也深信不疑这点。
要是暗堕婶在我身边,她肯定骂我脑子有问题。
我是个孤儿。
亲生父母不知姓甚名谁,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在12岁以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性格虽有点孤僻但由于长得漂亮又文静,所以过得还算不错。
在我12岁生日那天,我被领养了。前来带我走的男人英俊又绅士,年龄正值壮年,他身旁的妇人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衣物,福利院虽然不会短衣缺食但肯定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资源给孩子们挥霍,只一眼我就深深了解到,他们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只能窘迫低头任由他们打量,那种视线让人非常不舒服,抚养我多年的院长告诉我,我是走了大运气,他们是多么多么富有,权利滔天外人只要听名字就如雷贯耳,她的声音滔滔不绝侵犯着我的耳朵,从签手续到被人牵着离开,我都保持着一言不发。
他们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人。
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而逝的景色,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在拐角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我被那一刹那夺目的红光吸引住了,很难形容那时候给我留下的感觉,不觉得恐怖与恶心,只有那种杀人手法带给我美好的震撼,这直接影响到我后面作案时追求美学的坏毛病。
那生物单单只用身上的骨刺就干脆利落割开一个人的喉咙,尸体被当破布扔在一边,他不怕任何人发现,长相凶暴骇人,身上多余的部分清晰提醒着我,这是个非人类。他舌尖舔舐着溅到唇边的血液,抬头时毒蛇般的竖瞳锁定住了我。
当时觉得血液都停滞住了流动,那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压迫感让我心脏跳动过快。可怕的是除了我,全世界都仿佛对他视而不见,即使在最人山人海的闹市作案,依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远远地看了我半响,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微笑,长得说不上好看甚至是丑陋的,我却在这个人不生地不熟的环境里莫名安心了下来。
直到车子发动后很久,我还保持着趴在玻璃窗上使劲往回看的样子。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就像有一只手故意擦掉那个生物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后来我知道这是时间溯行军的特点,普通人即使看到他们,也很快会忘掉。
那时我还是个没有灵力的正常人,甚至无法激起枪爹任何一丝兴趣。他对人对事都有非常强的目的性,我再怎么欺骗自己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更多是看上了我特殊的灵力,而不是我这个人。
我对他来说只是个容器而已,这个容器自然是谁都可以。
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枪爹毫无人性这点在我看来却非常迷人,他是这么没有人性的生物,却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存在。
后来我被带到一个豪华到与我格格不入的地方,像一个可笑的小丑般被群拥而上的女佣摆弄半天,直到她们满意了,才被送上了楼,踩在昂贵又柔软的地毯上,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现在他只是个少年而已。
那间房间色调单调压抑,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把阳光全数遮挡在外头,他坐在床上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着书页,脸色不是健康的白色,而是惨白,床边停留着一架全自动轮椅,他一开始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独自沉浸在书海里。
女佣早把我抛下走掉了,只告诉我,这是我的哥哥。
他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刚出生时就差点死掉了,耐不住家里太过有钱,命基本上是用钱堆起来的,这种人长期在病痛折磨下很容易心理变态。
我没猜错,这个人确实变态到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