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家的猫一起打怪升级》成于乐cyber

16、看不见的人(6)

　　晚上，田晋江下班回家后，听赤熛说起了这个后续情况。

　　“然后呢？”田晋江问道，“他就真的和你终止委托了？”

　　“他说他再想想。”赤熛摊了摊手，“利害关系我已经跟他讲明白了，他到底要怎么做，是他自己的选择。”

　　田晋江听得有些于心不忍。他明白，其实赤熛并不是真的这么不给小赵留情面，只是小赵这样迟疑不定的态度可能会害了他自己，需要用强硬一些的态度才能逼迫他下定决心。

　　“老实人，要是他再打电话过来的话，你来接吧。”赤熛忽然说，“我已经唱过黑脸了，得再找一个人唱红脸，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为什么是我来？”田晋江看看沙发上正在揣着手看电视的小黑猫，“那个家伙不行吗？”

　　赤熛：“他哪儿唱得来红脸啊，你没看见他的脸比我还黑呢吗。”

　　田晋江：“也对哦。”

　　“喵嗷！！”小黑猫瞪起眼睛，大声抗议，但却被无视了。

　　几天后，小赵果然再次打来了电话。

　　听到这边接电话的人换成了田晋江，小赵似乎松了口气，仿佛考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严格的监考老师。

　　“田先生，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决定终止我们的委托了。”小赵说，“对不起，明明发帖求助的人是我，你们好心来帮助我，耽误了你们这么多时间，最后却是我退缩了。不过，我还是愿意支付报酬的，请给我发一个转账方式，我把委托费给你们打过去。”

　　“钱就不用了，委托没有完成嘛。”田晋江答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收取小赵任何费用。“可是你难道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了？以后就让那只魙一直跟着你吗？”

　　虽说魙也有可能自行消散，可毕竟无法确定。

　　“是的，我想好了，就这样吧。”小赵的语气很肯定，“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适应了这种状况以后，我发现我居然还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有个人陪伴我。而且我发现，大多数时候它是不会攻击我的，我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处。只有在我回忆起和小可有关的事情时，它才会变得躁动。所以，我想把小可的事情全部忘掉。也许这样一来，那个‘看不见的人’就会一直像朋友一样和我一起生活下去。”

　　“如果这确实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那么我们是尊重的。”田晋江说，“但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你这么抗拒去找小可，是不是因为有一个心结始终没有解开？我说的不是小可跌倒，是在那之前发生的那件小事。”

　　小赵沉默了一下，“你是说，小可从我手里抢走乐高积木那件事吗？”

　　田晋江：“是的。其实这件事才是真正的起因，你放任小可跌倒，是这件事的后果。你对小可怀着愧疚，是因为你意识到，这个起因本身可能就是错的。如果小可真的介意你碰他的玩具，他又怎么会邀请你去他的玩具房？根据你的描述，他玩具房里的每一件玩具。在价值上都不次于那辆乐高小火车。既然他可以大方地让你随便玩一屋子的玩具，又有什么必要单单不让你碰小火车呢？除非，那辆小火车有特别的意义，或者说，他想拿来作为特别的用途。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小可当时不是在拆礼物，而是在包装礼物？”

　　电话那端，小赵没有回答，轻轻叹了口气。

　　田晋江：“其实你自己也早就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了，对不对？我想，这应该就是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去见小可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你没有在他跌倒时抓住他，还因为你意识到，当初的你很可能是以恶意去揣测了小可的善意。”

　　当年的小可作为一个小孩子，无力左右父母的态度，但他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善待自己的朋友。他趁父母都去外地的时候邀请小赵到家里玩，还打算送给小赵一台乐高小火车。所以他不想让小赵提前看到，因为他想给小赵一个惊喜。

　　只有这种情形下，小可前后的行为才是一致的。否则的话，假如小可是出于另外的原因而不想让小赵碰小火车，他应该会在抢走小火车之后进行一些解释，向小赵说明这个东西的特别之处。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解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只是很生硬地把小赵拖去吃饭了，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田先生，你说的没错。”小赵苦笑了一声，“有些时候，人一旦太固执于自己的某些想法，就会对事情当中明显的不合理之处视而不见。我是了解小可的，就算当时的我只是个小孩子，也有能力分辨真诚和虚伪。小可明明那么真诚地待我，而我把他想得那么虚伪，还对他做出那样的事。像我这么心理阴暗的人，活该一辈子没朋友。所以，假如那只魙是小可怨恨我而产生的，就让它一直陪着我吧。池先生说过，魙是由人心的阴暗面产生的东西。物以类聚，我正适合跟这样的东西相处。”

　　“那你觉得，小可也是内心阴暗的人吗？”田晋江反问，“小可愿意和你做朋友，不就说明了，其实你并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

　　“那是因为当初的小可比较单纯，没有看出我阴暗的本质。”小赵的声音低了下去，“长大以后的他再回忆过去的事，肯定就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很后悔，小时候的自己真心去对待一个这么不值得的朋友。”

　　田晋江斟酌片刻，“小可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我不好揣测。不过，假如是我，我不会轻易否定自己过去的朋友。也许，你再试着联系一次小可，会比较好，至少问一问那台乐高小火车的事。既然你很在意这件事，就不要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心结。不管小可的回答到底是什么，至少可以了却一个悬念，以后你才能真的放下这个心结，对吗？”

　　电话那端又是几秒钟的沉默，小赵说：“谢谢你，田先生，我试试看。”

　　小赵再一次打来电话，是在一周以后。

　　“那个，池先生，我已经找到小可，也和他谈过当初的事了。”与前一阵子相比，小赵的语气少了许多恐惧，但却多了几分迷惑，“现在……有一个很奇怪的情况。”

　　小可说，当初小赵一声不吭就突然搬了家，他尝试了很多办法想重新联系小赵，可惜最后也没打听到小赵的消息，他一直都觉得很遗憾。他在同学聚会上所说的“很过分的事情”，就是指这个。

　　小赵也问起了乐高积木那件事，小可的回答和田晋江的判断是一样的。

　　小可说，那确实是他刚刚收到的生日礼物，但也是他准备送给小赵的礼物。

　　在他生日之前，父母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想起小赵说过喜欢乐高小火车，就这样告诉了他父母。

　　收到父母送他的礼物盒子之后，他打开看了看，果然是乐高小火车，他就暂时放在了书桌上，打算重新包装好以后送给小赵，让小赵惊喜一下。结果小赵去他家的时候，他忘了收起来，直到看见小赵走近那个盒子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赶紧在小赵看见之前抢过去藏好。

　　说到底，当初的小可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许多事情未必考虑得全面。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做法会让小赵产生神秘感和期待感，却没有想到竟然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那一天，小赵和小可就像童年时代一样，聊了很久。刚开始对话的气氛有点艰涩，但很快双方就惊喜地发现，即使多年不见，他们还是有如此之多的共同话题。他们仍旧有着相同的喜好，纵然分别之后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可对生活的感触却可以相通。

　　最后，小赵终于鼓起勇气，坦率地说出了自己当年推小可跌下楼梯的事，请求小可的原谅。

　　小可听了小赵的话之后，非常疑惑。他说，小赵是不可能推他的，因为他当时半回着头，能够看到小赵的动作。小赵一手拽着他的手腕，一手死死抓着楼梯扶手的栏杆。可惜小可跌倒的势头太猛，手腕从小赵手里滑脱了。直到摔下去的那一瞬，他的馀光都还能看到小赵抓着栏杆的那条胳膊，也能感觉到，小赵的另一只手在拼命地试图抓紧他的手腕。在那样的情形下，小赵根本就没有手去做别的动作。

　　“这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电话里的小赵说，“我真的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伸出手去推了小可，是在后背肩胛骨中间那个位置。就连他的衣服和我的手掌接触的感觉，我都记得。而且，既然小可从来都没有怨恨过我，那我身边出现的那个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我们一直都搞错了方向，怨念的源头，其实并不是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