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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r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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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林康宇夹着烟,站在一栋五层楼房前。
早上他坐在车上,隔着车窗,目送傅菀送默默去上学。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叫唤,傅菀倒是很有耐心,牵着小孩子的手,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替小人整理帽子。今日,默默戴了一顶长着两个小耳朵的黄色小帽子。
她似乎特别中意明黄色。
昨日,默默也带着同样颜色的其他帽子,更前一日也是如此。
林康宇抖抖手上的烟,抖落了许多烟灰,飞进雪地里,连声音都没有。
她倒是狠心。
这样想,又笑话自己。
她哪里狠心,日日做好了饭,将屋子整理的一丝不苟,称得上是称职。
不过是不见他。
林康宇抬头去看四楼,刚好四楼的那扇窗被人从里面推开,啪嗒一声。
雪已经停了,脚下铺了厚厚一层雪。林康宇将手上的烟头丢掉,拍拍肩上的雪,朝住宿楼里走。
那日的话,到底是说的过头了。她害羞,不见他也是常理。可他,到底放心不下傅菀。每日里看她接孩子上下学,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某段日子。
那时陈婉之病重,已经住院了。早上,傅菀会在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将陈婉之推到楼下。晚上,她会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又将陈婉之推出去。
傅菀总站在陈婉之身后,静静的陪着她。
可她从来不回头,于是也看不到身后的人。看不到他每日在朝阳下目送她,也看不到他在落日余晖中凝视她。
于是总是只看到他恰好出现,接过她的位置,陪陈婉之看刚刚升起的太阳,看抽出新芽的柳枝。
傅菀永远都甘心做背景。
陈婉之有一次骂林康宇,她说:“林康宇,你不要脸,你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他只默默地听着,替她将画布固定在架子上。
那时默默刚满一岁,而傅菀也离婚有一年了。陈婉之依旧会时不时骂他,他沉默地听着,到底没有勇气。
没有勇气说,是的,我变心了。我见着傅菀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不,我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没有勇气,更不忍心。
陈婉之病入膏肓,最后一次清醒过来,她说:“林康宇,我不骂你了,你去找她吧。”
爱情这个玩意儿,没有先来后到。真的,更何况,他们没有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从头到尾都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可陈婉之终究是不甘心的,于是最后才会对傅菀说恨她,也是希望傅菀永远记住这句话,记住尊卑有别,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
(5)
傅菀打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气息包裹住。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林康宇抱在怀里。
“你怎么不来找我?”
傅菀:……
林康宇:“菀菀,你怎么不来找我?”
傅菀试图推开林康宇,他身上有太重的酒味,又裹着香烟气味,下巴上新冒出好多胡茬,他用下巴抵着傅菀的头,于是新长的胡茬扎得傅菀脑袋疼。
“林先生,你喝多了。”
林康宇还算清醒,“我是喝了,但是还没醉。”
傅菀压低声音,“默默在睡,林先生,有什么话明天说。”
林康宇:“不要,今天说。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傅菀有些头疼,“你先松开我。”
林康宇:“你不说我就不松。”
傅菀:……
她从未见过林康宇这般潦倒的样子。就算陈婉之死了,傅菀也没见过林康宇这般。或许,他只是表面上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背地里泣不成声?
可他现在这般,又是为何?
傅菀:“林先生,有话好好说。”
林康宇不依不饶,“是你不好好说,还离家出走。”
傅菀:……
傅菀好不容易推开林康宇,见他还算清醒,只是眼底有些倦意。不好说什么,将人领到屋子里,让他坐下。
傅菀转身要走,林康宇却拽住她的胳膊。
“你去哪里,你又要走了!”
傅菀扶额,“我去给林先生端水。”
林康宇一个用力,将傅菀拉到沙发上坐下,“不喝,喝什么水。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谈。”
傅菀吓得吞咽口水。
林康宇开始还瞪着一双眼,后来却慢慢软了下来,脑袋趴在傅菀怀里,嘟嘟囔囔道:“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那样子,倒是像极了生气时候的默默。
傅菀尴尬地伸出一只手来,试图去安慰林康宇。可是立场问题,让她纠结得将手搁在半空却无法进行下一步。
怀里的人气息沉重,一直嘟囔个不停,隐约间仿佛是在责怪她不知好人心,又说她铁石心肠。
总之,天下最坏的人就是她傅菀。
傅菀只觉得哭笑不得。
林康宇不依不饶地圈住傅菀的腰,“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到我家做保姆,我提供住宿,你和默默一起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样子说话不算话。”
傅菀:“饭我做了,房子也收拾了,故事也讲了。”
言外之意,我哪里撒谎了?
林康宇抬起头,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饭的问题。”
他抬手替傅菀整理额头上的碎发,一个月不见,连头发都长长了许多。
傅菀是什么时候剪得短发呢?
回忆起来,大约是怀孕以后。傅菀怀孕以后,就不再去医院了。偶尔去看陈婉之,也不像过去那样勤快。
那时候,林康宇总是会尾随傅菀。
她怀孕在夏天,总穿黑色连衣裙。
刚开始肚子还不显怀,他跟在她身后看她一个人买菜。后来肚子越来越大,她依旧一个人买菜,再后来,孩子落地。
从始至终,傅菀都是一个人。
说实话,林康宇很庆幸傅菀能离婚。
就像陈婉之当初说的话一样,他林康宇不要脸。
是的,他厚着脸皮,偷偷摸摸地爱着傅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知道等反应过来,傅菀又成了孤零零地一个人。
“我太孤单了。”林康宇一边说,又一边叹息,“菀菀,你只当可怜我。”
可怜他,爱而不得。也可怜他,孤单了半辈子,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女人了,又白白将女人让给了别人。
傅菀闭眼,眼角酸涩:“林康宇,你这样子不好。”
林康宇:“哪里不好了。”
傅菀:“婉婉说恨我。”
林康宇替傅菀擦掉眼角的泪:“恨就恨吧。是我强迫你的。”
傅菀哭得越发厉害,“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两个,这样子算什么。婉婉喜欢你,你也喜欢婉婉,为什么你们两个要来折磨我?”
林康宇低头,吻掉傅菀眼角的泪。傅菀一边哭,一边躲,还要一边骂他,“你这样子像个什么样子。难道就因为我叫傅菀,她叫婉婉?”
林康宇起先还任由傅菀哭闹,听到这里,迫使傅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知道,这样子有些急。是我考虑的不周到。菀菀,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样说,虽然有点不负责任。对,我变心了,我爱上你了。可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婉之。可我保证,我不会对不起你。”
傅菀:“你别这样说,我们,我们不可能的。”
林康宇,“为什么不可能?”林康宇将傅菀揽进怀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我?”
是谁每次都悄悄地看他,被发现了就赶紧走开?又是谁拿着他的画像一遍一遍的抚摸,又是谁,这些年,凡是有她在的地方,他都觉得温暖。
傅菀摇头,“别说了,你走吧!林先生,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有说过。”
林康宇却不打算放开傅菀,“为什么当作没说过?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菀菀,你不可以太坏。”
傅菀:……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声,“叔叔,你也觉得我妈坏哦~”
两个大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小人站在两人身后,模仿对方的语气:
“菀菀,我喜欢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林先生,你走吧~你走吧~”
傅菀面红耳赤地阻止自家的傻孩子,“傅雨默,回去睡觉!”
小人却啪啪啪跑到林康宇怀里,“叔叔,你看,我妈就是坏!说不过就让人走。”说完望向自家的妈妈,“妈,我还挺想有一个后爸的,虽然来得有点快。我也五岁了,我想要一个弟弟。“
傅菀:
这一晚,闹到后半夜,谁也没睡好。傅菀恼林康宇胡来,默默赖着林康宇不走,林康宇本人不想走。
两个大人在对峙中睡去,接着睡过了头。傅雨默小朋友开心地没有去上学。
傅菀看着那个蜷着腿缩在自家小沙发上的男人,哭笑不得。
她有过一些念头,得承认自己从刚开始就存了一些不可说的心思。后来她结了婚,以为这些秘密就此可以放下了,谁曾想,后来离婚。
其实离婚是意料之中的。那个时候,她不过着急将自己嫁出去。因为婉婉不止一次说,“你嫁人吧,你嫁了我才好放心嫁给林康宇。”
听得多了,似乎婉婉不和林康宇结婚真的就成了她的错。于是着急忙慌地找下家,安于现状的有了孩子,顺其自然的离婚,成了单亲妈妈。
只是没想到,林康宇会来找她。找到了,还要胡来这么一阵。
只希望他酒后失言,醒了便忘了。可到底希不希望他忘记,傅菀不知道要如何说。
人不能不知足,贪恋,只会坠入深渊。
深渊是什么?是永无葬身之地,也是不知好歹的下场。
既然被叫做下场,便是不会有好结果。
“醒了?”沙发上的人站起声,“考虑的怎么样?”
傅菀一阵头疼,方才的心理暗示全部报废。那人已经凑到身前,“默默想要弟弟,我也想要个儿子。”
他也三十五岁,老大不小了。前辈子光顾着周全别人,也没周全好,眼见着生活有了起色,怎么着也想过上又羞又臊的日子。
傅菀耳根一红,干脆不理他了。
林康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人就丢到小沙发上:“菀菀,不要考虑太久。我三十五了,要个儿子不容易。”
傅菀只心里骂林康宇人面兽心,不要脸。表面上,已经红得像是个番茄,戳一戳还能冒热气来。
那沙发实在是太小了,两个人窝在里面,免不得身体接触。傅菀羞得耳根子红,推开林康宇,大叫一声默默。
小人啪嗒啪嗒地赶过来,自家老妈端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林叔叔像一只大灰狼似的看着老母亲。
默默:“叔叔,说,你是不是对我妈妈做了羞羞的事。”
傅菀吐血身亡。
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林康宇日日光临傅菀家。刚开始傅菀还会阻拦一番,推推他,后来干脆任他大摇大摆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林康宇依旧每天缠着傅菀,问她考虑好了没有,考虑好了就试试,要是觉得满意,赏脸给默默生个弟弟玩玩。
傅菀从来不知道林康宇是这样子嘴贫的人,争不过他,只好不说话,无视他。可偏偏那是一个忽视不得的人,越是被无视,越是胆子大起来。有的时候甚至对她动手动脚起来,两人吵着吵着,他就把手伸到她衣服里面,有的时候,差点就擦枪走火,好在还有一个捣蛋鬼在。
终于有一天,傅菀说:“去看看婉婉吧。”
陈康宇笑着点头,“好。”
(6)
又是一年北方的雪,从十月份开始下,没完没了的,到了一二月份更是肆意妄为。
那日雪特别大,林康宇一只手抱着默默,一只手牵着傅菀。傅菀有些不自在,林康宇却不松手。默默就在林康宇怀里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真的像一对父女。
傅菀将白色鲜花放在陈婉之墓前。黑色墓碑上贴着陈婉之很小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不笑。
傅菀放下花,又擦掉落在墓碑上的雪,可雪越来越大,哪里来得及。后来又想,婉婉喜欢雪,倒不怕被雪盖住。
“我知道你要怪我了。”傅菀说,“你说你恨我,其实,我也挺恨我自己的。你看,我活的好好地,现在还要来跟你抢男人。婉婉,你就恨我吧,我不怪你,本来就是我不好。可是没怎么办,我也喜欢他。你当初说,没有人躲得过林康宇一双眼睛,你看,你说得多准。下辈子,我再把他还给你,好不好?”
傅菀声音淡淡的,好像真的像是再跟陈婉之商量。站在身后的林康宇什么也没有说,后来走上前拍掉傅菀肩上的雪,才说:“婉之,我跟傅菀来看你。对了,还有默默。默默五岁了,你画的画她很喜欢。婉之,抱歉,我变心了。我喜欢上傅菀了,你也知道。当初你说我不要脸,我想,怎么着我也要不要脸一次,将这个女人揽进我的怀里。你要怪就怪吧,反正,今生今世,我打算做个坏人,爱别人了。”
风雪声不断,照片上的人不做声,也不笑。
那被放在地上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铺上了一层碎雪,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婉婉恨她。
这么久了,傅菀不敢忘,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起先傅菀还想要做个圣人,后来她终于发现,这世间柴米油盐的吃着,早不如当初。
谁说的,爱过就是一生一世。
爱过了,这一生一世也就结束了。既然结束了,不管愿不愿意,总要学会放手。若是学不会,就叫他自己飞,总会习惯的。
陈婉之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后来告诉林康宇,让他去找傅菀。傅菀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扭捏了一阵,也放下心结,打算接受。
别为难自己,也别辜负爱自己的人。
爱就是自私。世间大爱有许多种,只有一种是容不下第三者的,那是爱情,是想要二者融为一体的情愫。
抱歉,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