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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无懈可击的结局 ...

  •   法正似乎在担心关羽大军的情况,但是我们一直未曾收到片言只字,他便是放不下心来也只能空担忧。一直到了六月中,当诸葛亮田豫二人已经将叛军一路逼至益州郡,我们这才终于收到了荆州来信。果然便如法正所想,三月下旬的时候关羽突袭北上,强渡汉水,开始向荆北进发。樊城的防守本就因为地形水情多有薄弱;三月又是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不堪,守军自然有些大意。关羽领三千精锐,绕过了汉水上的曹军水军主力,从襄阳城西的阿头山脚下渡过河去,一路逼近樊城,故作孤军深入姿态,终是引得樊城守军出战。关羽自是早准备好了,碰上敌军后先是退,一路退到汉水边的丘陵这才回头一战,一气将追击而来的五千守军全部歼灭。他领人施施然原路退回汉水南面的时候,庞统也已领着待命已久的水军也发动全面攻击。这一仗直打得曹军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关羽片刻不停,率三万大军一鼓作气一路北上;荆北士民多有响应,待到了五月中,汉水北面诸城皆降,而战线也已经推到了当初刘备驻守的新野。

      到了新野城下,关羽却是愈发得心急了——他竟然令庞统分了一半的兵力西去夺上庸、房陵两城。当初我们靠着马超这支意想不到的神兵入主汉中,曹操也没闲着,在最混乱的时候浑水摸鱼,把靠近南阳郡的上庸房陵两城捞去了。那时我们手上一堆头疼事,哪能去烦上庸房陵,也只能巩固一下西城的防守。如今关羽北伐,要取上庸房陵也是自然,至少要把我们的地盘连起来,再开一条道出来。

      可是他这战线也拉得长了些吧?这军报看得我心下颇是不安,好几次抬头看法正脸色;偏偏法正只顾着喝药,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待我读完军报放下了,法正也放下了手中药碗,沉声问我道,“夫人以为如何?”

      “这…”我迟疑了片刻,终是说道,“关将军为何分兵?难道是新野防守薄弱,他觉得有希望同时将房陵和新野都拿下?我总觉得他这战线拉得长了点,若是两边城下都被困住了,是不是有些凶险?”

      法正却是摇头,说,“若新野防守薄弱,士元当不会分兵,应是全力先攻下新野,再以新野为后方据点西去或是北上。既然士元与关将军分兵,那只能是曹公的援军到了新野。”

      我两份胆战心惊地说道,“关将军一共也就三万兵,分掉一半就一万五千人了。曹军援军若是到了,人数肯定不会比一万五少吧,还有城池可守。这一仗却要怎么打?为什么关将军不先集中力量击退曹公的援军再说?”

      “因为上庸距南郑甚远,离襄阳便近了许多,”法正答道,“若不西去,唯恐曹军两面夹击。”

      “可如今就算能避开曹军西北两面夹击,但岂不是更容易被南北两面夹击?”这话脱口而出,就连我自己都愣了一愣。

      “哦?”法正坐直了些,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夫人何意,可否一一道来?”

      我呼了口气,理了理思绪,说道,“法先生当初定下的计策,不是想叫江陵空虚,防守力量放在四周么?江东若有偷袭荆州的意思,便放任他们入江陵,再从江夏北面和长沙反攻,切断江上来往,歼灭袭荆州的江东军。既然定下了这计划,也是说在我们看来,江东很有可能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其他的准备都很妥当,可是关将军他是否清楚这个计划?而且,若是曹军听闻江东兵马断了关将军的后路,一定越战越勇,而关将军岂不是很危险?到那个时候,庞先生再从上庸那边回军,是否来得及?”

      这一次法正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长叹一声,伸出一只瘦骨嶙嶙的手扶住额头。“此事,”他说,“正亦无解。”他吸了口气,又静了片刻,这才说道,“我等的荆州筹划,士元自是清楚。他仍这般分兵,可见或许江东还无甚动作,亦或许战况至此不得不分兵。正也未想到关将军竟能这般顺利。只叹他如今愈是顺利,江东若有动作,这便愈是危险。”

      我们两都沉默了。枯坐了好几分钟,我又是小声问法正道,“那么法先生以为眼下关将军应该如何是好?是不是要给他们写封信过去,提醒一下?”

      法正思索半晌,终究是缓缓摇了摇头。“便看这军报中片言只字,吾又能有何计谋?”他叹了口气,“士元兄身在荆州,亲临战场,自是看得更为清晰。吾远在千里之外,随意妄言,唯恐反倒给士元兄添乱。”过了两天法正仍是送出去一封书信,却是送往关中的。

      说起来,关中传来的军报消息已经很久未曾变过了。他们已经在盘山一带相持几近一年,曹操却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他不退,刘备也只能死守。难道曹操他还没感到 “鸡肋”么?再者,关羽在荆北打得天翻地覆,离宛城也就这么点距离了,他就一点也不担心?他为何——还不退兵?当初法正提出让关羽北伐,也没真想过争夺宛洛之地,纯粹是为了给曹操施压让他退兵而已。谁能想到,如今关羽已经快到宛城脚下了,曹操却似乎毫不介意,死活不退兵。

      难道他也在等什么?可他又能在等什么?除非他和孙权是一伙的,在等江东断我们的后路。这个想法某一日突然就这么跳入了我的脑海中,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

      关羽北伐本意只是为了让曹操退兵而已,法正当初是这么和我说的。若是曹操和孙权遥相呼应,他自是不会退兵,就等孙权截我们的后路了。当然孙权截不断我们的后路,因为我们排好了阵就等他来,可是关羽岂不是被困在汉水上进不能退不得?而关中那边,刘备能否撑得住?还有,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粮草是否充分?不错,我们是有所准备,可这战线当真铺得太散了,任何细微的变动都可能会酿成大祸。

      我想得头都快炸了。还未想出来是不是该和法正说些什么,却已是收到荆州千里加急,天知道累死了多少只鸽子的军报:江东终于还是动手了。

      七月,关羽仍然在新野城外与曹军对峙,而吕蒙则是驱使江东水军,无声无息地直逼江陵。他果然还是玩了一手白衣渡江的老花样,假装商船,突袭江陵江上的守军。其实江陵的防守有多薄弱我们肯定比吕蒙清楚,但他的效率还是让我们吃了一惊。他一天突破长江,五天便诱降傅士仁,拿下了江陵和公安。第六天,他便领江东水军沿着涢水北上,准备拿下随县。

      信息到这里便断了,尽管眼下已是八月初八。在信中事件发生和我们收到确切消息之间的二十天里,也许荆州已是天翻地覆,但我们也无法知道,更别说应对。

      收到荆州的军报后,无论是法正还是董和都显得挺平静。到底我们当初已经把东吴偷袭的各种可能性都演练过了一遍。虽说诸葛亮被突如其来的南中叛乱缠住了,但至少还有大别山的张飞军和长沙的士武军,又有徐庶坐镇弋阳,应该能应付吕蒙。董和给诸葛亮和刘备各去了一封信,大约汇报了一下状况,剩下的便只是坐等。

      八月末到九月初,我们一连收到好几封荆州各方面的军报;信中内容大多简短而模糊,也只能看出荆州情况当真是一团混乱。七月二十五,被困随县的糜芳在傅士仁的劝说下献城,江东收降两千涢水水军。这事是张飞军中报来的消息,连军报都是张飞亲笔所书;看得出来,张飞为了此事很是火大。张飞、士武二人于八月初出兵,直逼长江天险。好在荆州虽是乱得像是洒了盐的油锅,关羽却是出奇得冷静。其实我和法正一直担心他听到吕蒙白衣渡江的消息会不顾一切地回扑江陵。他的战线从新野一直拉到上庸,新野城下还有曹操的援军;前方是敌人,后方是被掏空的大营,他却要怎么退?曹军和吕蒙不是傻子;他只要显出一丝退意,难免被两面夹击。幸好还有庞统在他身边。关羽的第一封信中只说决定听从庞统的建议,暂且不退,先解决掉新野、房陵、上庸这三个关键点的其中一两个再说。

      看了这封信,法正显然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对我说道,“果然是吾多虑了。有士元兄在,又有何可惧!”

      而庞统果然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关羽的第二封信于九月中旬抵达成都;信上说,七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关羽得到江陵遭袭的准信后不过五六日,庞统拿下了房龄。五日之后,他说降了上庸。半个月后,关羽军中的第三封军报抵达:关羽在新野城下大破曹操援军,力斩徐晃,曹军弃城而去。新野,这个刘备曾驻守八年,我却从未见过的小城,居然回到了我们手中。而与此同时,又听闻士武在大江上与沿着涢水而下的江东水军拼了一战,终究占了上风,如今他已经切断了长江,正领军围在夏口城下。十月十六,关中的军报也已送到。

      曹操退兵了。

      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就差没仰天长笑了。说真的,我见识过关羽的本事;无论是他当初用区区四千军便和曹操几路大军纠缠了近一年,还是操练新式水军,还是江淮一役中杀李典擒于禁的傲人战绩,都让我对关羽的场上指挥水准有了充分的敬畏心。可是眼下这等胜况,那实在是我怎么也不敢想的。他还真能在后方彻底变天的情况下斩徐晃夺新野!我现在甚至有点希望自己在刘备身边,好看看他的反应。

      这条消息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董和还特地在我们的军情讨论会上开了一坛二十年杜康,权作庆贺。当然,法正这身体是滴酒不能沾的,所以其实是我和董和两人喝杜康,法正吃下酒的酱羊肉。法正一边吃,一边就着陇蜀地图给我们讲雍州的防守,还有刘备回军路线和这最后阶段的军需,又和董和来来回回辩论今年有多少钱粮可以开销。我们正轻松地议论着,突然有人来报道,“董先生,法将军,关将军之子从荆州赶至,欲求见法将军。”

      我们三人都是一愣。突兀的片刻沉静之后,法正终于说道,“快请小将军进来。”

      一刻钟后跟着法正家人匆匆进来的不是关平,竟是只有十八岁的关兴。我刚到夏口的时候他才还只是个小豆丁,只有我一半高;这许多年不见,他竟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比法正都高出半个头,叫我好半天才终于认出他来。我看着他那满面尘土,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心一直往下沉。难道…当真出大事了?

      关兴他本不认识法正、董和等人,如今见到了他也只是机械地行礼,一直是那一副满脸失神的模样。直到看见了我这半个熟人,他这才显得稍微清醒了些。“凤姐姐,凤姐姐,”他唤了两声,抽咽道,“我爹爹被江东贼子害死了。”

      我手中的酒盅毫不客气地摔向地面,“铛”的一声,响得惊心动魄。尽管被吓得连脑子都空了,但我还是想到伸手扶住一旁仿佛风中枯叶的法正。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摇摇欲坠,然后法正似乎又镇定了;他拂开我的手,抬手对关兴说,“小将军请先坐下。”待关兴坐下了,他斟上一盅酒,递到关兴手中,道,“小将军先干此盅。”

      关兴乖乖地将满满一盅酒都喝干了,这烈酒也终于让他的脸上添了些血色。法正这才又对他沉声说道,“小将军,事关重大,还请静下心来,将此事与我等仔细说明白。”

      关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述道,“父亲夺了新野之后便开始准备南下。他让庞军师留一半人马驻守北面,然后带着我和大哥南下,准备回江陵和江东贼子决一死战。我们水军人手不足,也不敢将汉水空着,又听说三叔和士将军已将江东大军引至夏口,父亲便说,便说趁着敌军在东,由陆路直奔江陵。不想在当阳与麦城之间遭江东大军阻截;我们与其大战五六日,双方皆是损失惨重。父亲他,他被毒箭射中臂膀;几名军医都是束手无策。不过几日,就这么几日,父亲就去了。如今大哥退守当阳城中,军心渐散,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大哥让,让我尽快入川报信。”

      当我听到“麦城”这两个字的时候,便顿时忍不住了,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倒是关兴这个半大孩子,勉强撑着将能说的都说完了,这才开始落泪。法正却一把握住他的臂膀,喝道,“小将军!现在尚未是哀泣的时候!你兄长尚有多少残军,敌军多少,吕子明在江陵还是在夏口?”

      关兴勉力平定了情绪,答道,“我们带了万余步骑,如今损失几近一半,兄长还有五千兵在当阳城中。”

      “损失竟这般惨重!”法正皱眉道。

      “吕蒙在江陵,”关兴咬牙道,“他损失的不会比我军少,只是他兵力比我们足些。只是如今父亲不在了,敌军又广布谣言,军士思念故土亲人,军心溃散,大哥才这般吃力。”

      法正缓缓松开关兴的臂膀,他沉默了许久,终是说道,“小将军辛苦了。事已至此,还望小将军节哀顺变。张、士两位将军如今在夏口,当能西去相助你兄长。吾亦当修书与诸葛军师;牂牁郡若定,诸葛军师或可西去相助荆州战局。小将军两千里跋涉入蜀,当真难为你了,还是先去休息。”

      待关兴终于走了,法正又是长叹了一声。他抬起头来,似乎想要对我和董和说些什么,却突地呻吟了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伸出一只瘦骨嶙嶙的手,按住腹部,一双浓眉紧锁,满脸痛苦神色。我和董和都是吓了一大跳,可还未来得及反应,法正却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法将军!”董和伸手便去扶他,几乎架着他往榻边去了。我也忙着吩咐法正家人去请张仲景。

      董和扶着法正到榻边,法正却怎么也不肯躺下,靠着董和的手臂的勉强半坐着。“幼宰,拿笔墨来,”法正无比冷静地说道,“我命不久矣!但趁着我还有一口气,还需给主公留些话。眼下荆州倒也罢了,前路危矣…….”他说到这里便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因他满口鲜血,哪里还说得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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