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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意想不到的盟友 ...

  •   渐渐步入十二月,成都也已开始飘落小雪。眼看就要过年了,但是南中却只是越来越混乱。十一月二十的时候我们就派信使直奔永昌郡给吕凯回话,结果信使不足二十天后便狼狈归来,说是越巂郡到处都是叛军蛮夷,根本无法通过。而十二月底的时候,李严的一封信从犍为送到,说牂柯朱褒亦有反迹。李严信中还忧心忡忡地说,如今犍为只有两三千军,不足为战,他只能严守僰道和灵山道关卡,以防叛军北上。只是南中蛮夷熟悉地势地形,又善于山中行军,唯恐他们找到什么小路突破。如今被高定握在手中的越巂郡尤其令人担忧;他们离成都实在近得够呛。

      十二月底的时候我们收到刘备从雍州发回来的信,说是已经让汉中飞鸽传书诸葛亮,令他赴武陵集结大军,讨伐南中;同时荆州那边亦会联通交州,让士家直接从郁林发兵北上往益州郡讨伐。只是荆州交州的大军什么时候才能到南中?毕竟还要集结人马,备足粮草,更别说这遥遥千里路途。再怎么乐观地估计,诸葛亮也不可能再入夏前赶到牂柯郡,到越巂更不知要何年何月了。这就是说,我们得在成都空虚的情况下支撑半年,不但得掐死灵山道,还得盯紧峨眉山一线,以防南人突袭。

      尽管南中的事情已是让我觉得焦头烂额,但我仍是无法避免地注意到——刘备的信中还说庞统已经准备动身去襄阳和关羽会合了。

      难道还要让关羽北伐?难道还要准备着在荆州和江东大拼一场?天啊!这若真是铺开来,我们面对的将是雍州,荆北,南中,和荆州四个同时进行的战场!再一次见到法正的时候我终究没忍住,也顾不上不该让他劳累伤神什么的,还是一股脑地将问题倒给了他。

      法正默然片刻,随后长叹一声,道,“如今南中生变,曹公若听得风声,在临渭的攻势定会更紧,而主公只会越发无心恋战。主公在盘山据险而守,靠的本就是这一口气。若是军心浮动,主公心生退意,守不住临渭和街亭,则天水三郡乃至凉州危矣!为了能牵制曹公,也给他点压力,关将军必须北伐。再者,关将军的兵力空置着也是空置。”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喃喃道,“诸葛军师走了,荆州的防守立刻削弱一半。更何况诸葛军师定南中也需要粮草,荆州还要支援关将军,如果还得想着屯粮备战江东,如果周转?”

      法正皱眉,低声应道,“粮草确实是个问题。”他思索片刻,却又开始咳嗽,吓得我赶紧给他端茶。他只是挥挥手,却并没有接过茶水。干咳了半天,他仍是续道,“荆州那边还可从交州取粮,南中的战役便要靠成都的府库了。待孔明稍稍安定了牂牁,便沿僰道给他送粮。只是友若上次那封信你也见了,雍州或许会拖延很久,而汉中的粮草也是有限。难为幼宰和夫人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却又还能说什么?只得咬牙应下。剩下的,也只能是等待。

      两月底的时候,蜀郡南面的徙县却突然送来了一封加急信,信中说:一支自称是焦璜残军的两千人队伍突然出现在徙县城外,如今已在青衣水西岸安营扎寨;那领军之人说是击退了一支欲越过邛来大山北上成都的南人队伍,又求徙县官吏为他们送封信到成都。

      乍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徙县?你说他们在徙县?!徙县到成都可是三百里一马平川!”我是真被吓到了,睁大眼睛瞪着董和。

      “只是照徙县令所说,这是焦将军的残部,这几日里也并无异动。只是,”董和皱起眉头,“这书信署名之人和不曾识得,去对了军籍簿册也未寻得此人。他当真不像是焦将军麾下将士。”

      “哦?”

      “夫人请看,”说着董和便将书信递到我手中。

      细绢上的字迹很陌生,用词也感觉陌生;信中简单地汇报了一下焦璜部现在的人数状况,还有越巂叛军的动态,也没多说什么。我没仔细看,一路扫过去,就看见署名俨然是“田豫”二字。

      田豫?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董和见我如此,忙问道,“此人是谁?”

      我忍不住苦笑道,“他是我们在淮南一役俘虏的曹军守将,弋阳太守。不过他是主公的故人,也曾和主公同生共死过。当初为了拿下弋阳,我…我也算是耍了点小人手段,害他伤得半死。弋阳一战之后他也不肯降,但是主公自然舍不得杀他,最后听说是他自己求主公让他去南中,算是变相的放逐吧。他当初是和于文则一起去的…”说到于禁,我心中一动,回头再看了一遍田豫的信,却并没有看到关于于禁的半个字。看来只是田豫一个人?

      “无论如何,赶紧让他们快马加鞭去徙县接人吧,”我说,“田豫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更何况现在居然让他收拢了焦璜的残部,还击退了偷袭的叛军。有他相助,至少我们可以在诸葛军师赶到南中之前掐死叛军北上的路。”

      董和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他即只是幽居南中,如何能统帅焦将军残部?此人…当真可信?”

      我顿时语塞,许久说不出话来。田豫是否可信?天,我怎么知道?照理说田豫没什么理由帮我们;就算他不知道现在正是我们和他的旧主曹操对峙最关键的时刻,他也没有理由管这闲事。可是若说他和南中叛军一伙,那也太不可置信了。我安静了许久,终究咬牙说道,“董先生,你若是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他说的倒也可信。大不了我们先给他送点粮草,让大部仍然在青衣水边驻扎着,然后请他自己带十数骑到成都来见个面?这样可能最安全,我是这么想的。”顿了片刻,我很没有底气地说道,“不如再去问问法将军的意思?”

      法正听了此事之后眉头锁得紧紧的,安静半晌突然问道,“田豫,田国让,他可是那个未及冠便来依附主公,但数年后却因老母病弱离去的那人?淮南一战后不愿归降,便去了南中的,正是他?”

      “正是他,”我应道。

      法正笑了一声,说,“当初主公还摇头叹息田国让是再不愿为他所用了,难道竟是主公看错了?”我正想问他是不是信不过田豫,却听法正说道,“不必让他驻扎青衣水畔,让他领兵北上来成都,吾等去城外迎他。传信徙县,田国让若需粮草,让徙县尽力支援。”

      我一愣,忍不住几分疑惑地问道,“法将军的意思,田国让他可信?”

      法正缓缓摇头,说,“无论田国让是敌是友,我也宁可他在成都城下,而不是在徙县。这两日且让我筹划一番当如何安排成都守军,其余便待田国让到了再议。”

      回信发出之后的第七天,三月初五,田豫率领的焦璜残部抵达成都城下。法正让我陪着他出城迎田豫,董和留守城中。本来我与董和自是要抗议他这个安排,只因实在不想他病成这个样子还到处乱跑,但后来听他淡然而不容拒绝地解说一番他的安排,我和董和在面面相觑之余也只能同意。法正定下迎田豫的地方在成都城外西南三十里,叫做高沟坎;入城的官道在这里陷入了一个地势低洼的树林。法正在官道两边的树林里排开了弩车,里面全部都是□□,严阵以待。法正他这根本不是埋伏——官道两边虽然是山坡,也可以藏人,但弩车都是架在看得见的地方。显然,法正不过是想摆一个强势的局面,以防万一,然后和田豫慢慢谈而已。

      我和法正领百余将士早早地赶到了高沟坎,但一直等到接近晌午田豫的前哨才送来了书信,说是大部已经接近。大约一个小时后,就看见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从南面沿着官道接近。大队离我们还有三里路便渐渐停下,随后就看见十余骑策马奔近。田豫在二十米外的地方停住了,下得马来,缓慢而平静地一路直走到我和法正的面前,这才躬身礼道,“拜见法将军。”

      田豫还是四年前的模样,一副标枪一样的身板,依然是那张坚毅的脸,也仍能看得出额头上的伤疤。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味平静;从头到尾我也没有见他转头看两边山坡上那些并不隐蔽的弩车。

      “田先生不必多礼,”法正微笑说道。我见他似乎想从小车上站起来,忙往他的身边凑了两步,尽量不露痕迹地扶他起身。待站定了,法正亦是一礼,说道,“田先生不计前嫌,力挽狂澜,正无以言谢。”

      田豫淡然应道,“蛮夷作乱,汉民蒙难,豫同为汉民,岂能袖手旁观?不过尽己所能而已,不值将军谬赞。将军,如今于文则守阐县,当能截断官道;不过豫领大队人马阻击借山路北上的蛮军,阐县也没有多少守军,不免吃力。豫当即刻回转阐县,助于文则守城退敌;望法将军能支援粮草器械。吾等倾力一战,或可退高定叛军。”

      好样的,他倒是坦率!可是一张嘴就要粮草甚至军械?他也真说得出口?

      法正却并不显得惊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跟着问道,“田先生欲如何用军?”

      田豫一拍未顿地回应,“我欲用焦将军部这两千余军为饵,引叛军入山谷,再纵火烧之。”

      法正挑了挑浓眉,接着逼问道,“南中潮湿不堪,如何纵火烧之?”

      “便是因为南中潮湿,寻常火器不得效,豫这才有意借用成都军中独有火器。既然这等火器能叫平地惊雷,水面起火,在潮湿林地间燃烧自当不在话下。再者南军多着老藤编织甲衣,虽不惧箭矢,却是最惧火焰。”

      “田先生又欲在何处战?”

      “孙水以东,邛池以北的山地间正适合野战,”顿了一顿,仿佛担心自己说得不明白,田豫又补充道,“在此游而击之可引得台登,苏示,邛都三城的叛军出城迎战。”

      不过显然法正并不需要田豫的解释。当田豫说出“孙水以东,邛池以北”这八个字的时候,法正的眼睛便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是待田豫说完了,他的表情似乎又显得犹豫。安静许久,他终于往前迈了两步,站直了身子,然后对着田豫又是一记大礼。“多谢田先生不以旧事为念出手相助。正代蜀中百万汉民谢过田先生。”法正将“百万汉民”这几个字咬得尤其重。这一句说完了,他却也不再拐弯抹角,只是说道,“田先生请在成都城外暂且驻扎两日。此处附近的弩车火器便请田先生先收下,正自当齐备粮草,两日后送至。”

      回城的路上,我终究没忍住,问法正道,“法将军,你以为田国让他当真可信?你刚才显得有些犹豫…”

      “可信?”法正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吾不识田国让此人,亦不知他是否真心相助吾等,只不过就算他一心旧主,却也不至与南蛮联手。总之眼下他即出不了蜀中,便给他些粮草军械又如何?他便是真叛,却也跳不出南中,更何况他与南蛮这般联盟定不能长久。吾反倒是有些担心,田国让以少抗多,不免下手太过用力。”

      “太过用力?”我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民间传说中诸葛亮纵火烧藤甲兵的故事。“将军是担心田国让他杀戮太过,让我们和南中族人结怨太深,将来无法调节?那我们是不是该和田先生说些什么?”

      法正不由苦笑,道,“田国让只有两千余兵,便再加上于文则在阐县的守军也才几人?如今他们岂能有所顾虑!便由得他去战罢了。”法正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支着额头,显得疲惫不堪。我见他如此哪里敢再多说什么,忙退开两步,不欲再和他搭话。谁知法正却又是对我轻声说道,“如果吾所料不错,再有一两月,诸葛军师也当抵达牂牁郡。若是田国让亦在越巂郡用兵,则粮草调度则更是紧要。吾力所不能及处,要劳烦夫人与幼宰了。再者,夫人可有详尽的南中地图?若有,吾欲借来一观,还望夫人相助。”他对我吩咐了这许多,我却很难集中精神认真听,心中只是在想——老天,法正他看上去当真时日无多了。

      好在田豫走后半个月,我们终于等到了荆州的军报:诸葛亮已经集结了八千五溪和交州的各族各部勇士,再加上五千荆州军,于二月下旬由武陵出发一路西去,如今已是到了牂牁郡。听得这个消息我呼了一口长气。我到底没能完全跳出我所知道的历史的框架,总觉得南中便该是诸葛亮的战场;如今他到了,我也是没来由地觉得轻松。而三月下旬我们也收到了田豫送来的军报,说是在邛都北面一战中大获全胜,斩获无数,并且夺回了邛都城;高定的叛军且战且退,一路南下,似乎想要退至益州郡。

      这些消息却并没有让法正安下心来。他日日埋在军报和地图中,偶尔还叫上我和董和去讨论。我和董和试过劝了几次,让他别累着自己,但都被他带着几分不耐烦地挥挥手挥了过去。夺回邛都城后十天,法正给诸葛亮去了一封长信。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他居然还真歇了下来;据张仲景老神医说,他天天按时吃药休息,碰都不碰公文,乖得让人匪夷所思。

      尽管法正自己一副安心养病的样子,可是当诸葛亮从又从越巂送来军报,我和董和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决定送一份给法正,听听他的意思。见我送军报来了,法正便请我坐下,在让下人端茶送水的片刻里便扫完了诸葛亮的信。看完了,他便对我说道,“如今南中大局已定,夫人可告诉幼宰不必太过操心,只是需确保南中粮草即可。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需得思量着。”

      “哦?什么事?”

      法正缓缓说道,“吾以为,此时关将军怕是已经渡过了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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