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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变局之时 ...

  •   好在如今我也跟艾草学会了如何把匕首连鞘绑在手臂上。慌乱之中我拔出匕首,本想着一刀插向马超的腹部,可是匕首才送出两分我却又迟疑了。马超他反应何其迅速,这迟疑的半拍已然足够;他左手一下扣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把我整个人给提起来扔了出去。我猛然被扔到地上,只觉得仿佛全身的骨头断了一半,一时间痛得无法呼吸,眼前一片黑暗。我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事实上我想动也动不了。

      猛地,我听见房门“砰”的一声撞开了,有人直冲了进来,惊喊道,“哥,大哥,你做什么?!”

      是马岱么?下一刻我就感到有人跪在我身边;马岱焦虑地唤道,“小姐,小姐!”

      我眨着眼睛,拼命想让眼前不那么昏暗,却仍是只能看见极端模糊的人影。再后来我连眨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闭上眼睛嗯了一声,算是应对。

      “小姐,”这回是马超的声音。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说道,“小姐若还醒着,请试着坐起身来,且看可曾折了筋骨。”

      我却是满心恐惧,尽管人还七荤八素的,仍勉力坐了起来,抽回我的手,拼命就想往后挪。结果动作太快,我又觉头昏眼花,差点又倒下了。马超忙一把抱住我,而我却又是想拔匕首,尽管那刀早不知飞哪去了。“你,你离我远点!”

      他没松手,只是几分愧疚地说道,“我一时暴怒,贸然出手,但绝无下次。小姐静下心来,仔细看伤着没有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稍稍挪动着手脚;这几分钟过去我已经渐渐恢复回来,貌似没什么大损伤。我猛地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绝无下次,”我余惊未定地说,“马孟起,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再有下次我绝对一刀□□肋骨下面,定不会犹豫!老天爷,我积了几辈子的祸事,才叫我这辈子惹上了你这匹野马。”

      马超没说话,耷拉着脑袋,看来是真得为刚才的冲动愧疚。我呼了两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不过我也要道歉,马将军,我说话过分了些。只是你相信我,虽说我确实有求于你,可我同样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报父仇乃人之常情,可你真觉得就凭你的三千人马,你还能割据一方,和曹操分庭抗礼?”

      马超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突然说道,“小姐所求之事,可否下个时限?”

      我一愣。“你说什么?”

      “我欠小姐的事情,可否加个时限?”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总算是听懂了,心下却更是无奈;这人果然是说不动的。我在心里盘算了片刻:荀谌说过,等到主公到葭萌关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如今主公也快到葭萌关了吧?最后我咬了咬牙,说道, “半年。拜托你,就在汉中呆上半年。半年之后,我们两之间所有人情债都一笔购销,互不相欠;我也再不会来劝你这些那些,无端自讨苦吃!”

      我真是义愤烧昏了头脑!好端端地我来跑来规劝这匹野马干嘛?就算要规劝,还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若是听荀谌的话,说些好听的哄着他骗着他留下,哪至于惹火烧身,差点没死在他手上?

      如今我也没心思和马超接着纠缠了,说完就打算走人。不过虽然懊恼自己的冲动,但我还是顺手拉过一旁的马岱直把他拉到屋外,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早早送人过来,掩护工作做足点!”——如果可以,还是收留那可怜的孤儿寡母一段日子吧!我也不忍心把他们交给那个暴躁而不懂得珍惜家人的马超。

      我都不等马岱有任何反应,撒手就走,直到一路窜回自己的屋子里才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当真轻松不得,我还得老老实实找赵云汇报这件事。毕竟要收留两个大活人,其中一个还是婴儿,怎么可能瞒得过去?我想了半天怎么编故事找借口,可最后还是决定直话直说算了。赵云是个精细的人,哪那么好骗?当初骗他说去扶风祭祖,结果后来才回到城中,还没张口呢,他就面沉如水地问我是不是假借祭祖之名去秦岭北面探军报的。如今要收留人家孤儿寡母,他也自然不会任由我编故事而不去查证。

      我横下心来,噼里啪啦将故事说了一遍。没想到赵云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爽;他只是愣了片刻,长叹了一声。我不解地看着他,正想开口问,却听他轻声道,“马孟起乃当世悍将,如今却落得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可见野心之伤人!”

      “那这件事就这样了?”我试探着问道。

      赵云说,“小姐与他定半年之约,自是清楚半年内定有用他之处。”

      “厄,当初荀先生说过等主公到葭萌关;半年之内主公肯定到葭萌关了。”

      “至于这另一桩事…”一向柔和但干脆果决的赵云如今出乎意料地犹豫了半晌,才道,“既是私事,似乎无需告知荀先生?”

      我的眼睛一亮,惊喜地看着赵云。其实收留马超妻儿这件事,我当真不想荀谌知道;我甚至也生出了求赵云帮我一起瞒着荀谌的想法,只是自觉不可能,所以根本没提。我就怕荀谌会在这母子两身上打什么主意。好吧,就目前看来,这孤儿寡母还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可这种事说不准的;不定明天他们就真有利用价值了?只是再有价值我也不想打他们的主意;我当真不想又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女人成为政治角力中的棋子,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荀谌固然是正人君子,但他更是政治家。若是能用两个人换回来什么重大利益,是个三国时代的谋主都不会犹豫。话又说回来,我自己就真那么可靠?哪天若真是可以利用马超的妻儿,我仍一定会护着他们?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天,不能去想没影的乱七八糟;走着再说了。其实那孤儿寡母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两天后马岱把人送到了。董氏和她的弟弟装扮成上门送菜的小农夫妇,就这样潜入了我府中。一开始我还在奇怪孩子在哪里,没想到府门才刚关上,董氏就急匆匆地放下背着的菜篓——天可怜见的孩子,居然被藏在腌萝卜下面。董氏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满面泪痕,想哭却又不敢放声哭的样子。我看着她的模样,心下唏嘘不已。其实董氏当真是个美人儿,冰肌玉骨,雪肤花貌,便是一身粗布衣服,满面泪痕也掩不住风情万种。

      看她还在抽泣,我凑上前去柔声说道,“夫人,还是进屋歇会儿吧?”

      后来几天,这三人便慢慢在我这里安定下来了。董氏是个沉默寡言几近木讷的女人,虽然美,却总让觉得这个木美人颇是无趣。她在我这里呆着,对我这个主人都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她的弟弟叫董种,字伯生,是个颇善言谈的小年轻。我因为好奇,不免旁敲侧击地问他马超的家事,又忍不住问马岱为什么要把他们藏起来。几次言谈后他算是放下了戒心,在我面前叹道,“虽说邻里羡慕姐姐嫁了个大将军,但其实姐姐是不愿意的。只是马将军到底是朝廷命官,我们只是小户人家;他着人来提亲了,爹娘也不敢不应。姐姐其实恨不得他一去不返,只是想不到战火直烧到家门口,不然我们也不会如此狼狈。我拖着姐姐逃到南郑,但姐姐也不愿意去见马将军,只是在城中偶遇马小将军,被认出来了。马小将军是个好人;虽然不知他为何送我们到小姐这里,但我想是为了我们好。不用再见马将军,姐姐倒是颇为高兴。”

      听了这个故事,我不禁更是唏嘘,也忍不住更是鄙视马超。哎,果然这乱世里是红颜薄命,越是美人越是磨难重重!有的时候想想历史书里的那些让人咬牙切齿故事,我不禁庆幸自己是个扔到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普通样貌,更庆幸自己赖上了一位仿佛父亲一般的主公。

      正月二十四,我终于接到主公的密信——他的大军已经进驻葭萌关。真是,外面冷成这样,他还照出兵葭萌不误?看着这密信,我还真是又惊又怕:下面少不了得应付张鲁的火气。我们一边在和他说愿助两家修好和解,那边厢主公大人却已经带着荆蜀大军驻扎到汉川之交了。可当我把此事报给荀谌的时候,他却扬头一声清笑,道,“好,终于等来了。”

      我少不了疑惑地看着他。

      “如今能说的都说了,主公不来,谌就无话可说;主公来了,谌方能证明给张公看吾等诚意,”荀谌笑盈盈地解释道,“还有,小姐不妨告诉马将军,他还人情的机会来了。”

      “哦?”我奇道,“他马超能做什么?”

      “他可请缨出兵抗葭萌关的荆蜀兵马;当然,他需用自身旧部,但不妨再问张公讨个一两千人。”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荀谌,脑海里拼命思索着。想了半天,我觉得这一切开始渐渐明了。“荀先生是说,要证明给张公看主公无意攻汉中,”我推理道,“为避免擦枪走火,找一个能听我们指挥,又不会为张鲁卖命的将领自是最佳,于是当叫马超去。这样?”

      “擦枪走火?此一说倒也有趣,”荀谌含笑道,“只是如今当真擦枪走火方是上佳。小姐但想,马孟起何等人物,便是欠了小姐一命,又怎能为此私人恩惠无端将他的三千旧部置于险地?总得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还得是一个轻而易举便可立功并取得张公信任的机会。再者,若无汉中一方主动出击,两军空对峙,怕是也难叫张公相信主公并无战意。”

      我总算是恍然大悟,不由心下暗自佩服荀谌的算术;当真什么都算进去了!只是眼下我少不了又得去找马超,和那家伙扯皮。想到这里,我不禁暗自哆嗦,头皮发麻。荀谌似乎猜出了我在想什么,温和地说,“此次又得劳烦小姐了;只是小姐不妨与赵将军一起前往,也算有人照应。”

      “啊?”我忙道,“啊不用不用,哪用得着劳烦赵将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他们兄弟俩够熟了,好说话。”

      荀谌看上去不大放心,却没有多劝我,只是说道,“小姐千万小心。”

      虽然心里不爽,但我还是在第一时间溜到马超府中。到了前厅,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脱下盖了一层雪的斗篷,就直接开口对侯在那里的马超说道,“马大将军,如今我可当真有一事相求!”

      马超这回倒沉得住气了,挥挥手让我坐下,又吩咐人去拿酒水。我解开斗篷扔在一边,又接过仆人送上来的酒水,一口气喝干了一碗,这才又说,“马将军会遵守诺言否?”

      马超点头道,“小姐有何所需,请讲。”

      “或许马将军未曾听闻,荆州刘玄德年前入蜀助刘璋抗汉中,如今万数大军已经抵达葭萌关,”我说,仔细看马超脸色。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貌似对这条信息根本无所谓。于是我接着说道,“我要求马将军做的事,便是到张公面前请缨出战,发兵葭萌抗刘。”

      “你说什么?”马超一脸匪夷所思,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但呆了片刻,他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冷声说道,“那刘玄德世之枭雄,今有雄兵,又有蜀地支其粮草。小姐要我去葭萌关,却是安的什么心?难不成小姐一句话,我就该将三千将士置于险地?”

      “你放心,你这三千将士绝无凶险,” 我笑着说道,“此事也定可叫你取得张公信任;日后你再向他要钱粮兵马也容易些,”

      “哦?”马超疑惑地看我,“小姐此言何意?”

      我解释道,“马超将军应该知道,这城中驿馆如今便住着一位刘玄德送来的使者,这位使者还是当年袁绍的谋主,才名满天下的荀谌荀友若。你觉得刘公若是真有心征汉中,他会把荀先生这般的人才送到南郑来?他是有意想要让张刘两家修好,所以此次虽大兵进驻葭萌关,却不会有所动作。你要是主动出击,他只怕还会避让,好说服张公他并无歹意。于是这件差事岂不是只有功劳,绝无苦劳?这种天下掉下来的美差,你当真不要?”

      马超又是沉默半晌,突然问道,“玄德公此举何意?”我警惕地看着他,没敢答话。他见我沉默,又是冷笑问道,“小姐是刘玄德的什么人?”

      “你看出来了我就直说好了,我是左将军帐下书吏,”我很诚实地回答道,“我是跟着荀先生来的,帮他打打下手,在暗处做些事情。”

      “书吏?”马超冷笑道,“小姐这话怎么叫人相信?”

      我忍不住翻白眼,故作模样地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也是,如果我不是个女儿家,怎么也得挂个从事或别驾,或者军祭酒呢。你问的什么笨问题啊?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行,你是不是要让我请荀先生来跟你谈?”

      “不用!”马超一口回绝了,直直地盯着我说道,“好,此事我应下了。但小姐记着,这是还小姐一个人情,绝无他意。小姐可还有别事?”

      “没别的事了,但我们也总得把这件事说清楚好吧?”我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好了怎么说张鲁么?还有,最好安排两人能帮你和我家主公通信什么的吧?省得你们真打起来了。你若是还需要什么,赶紧提出来我们也好从旁帮忙。”

      后面几日事情一直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我们收到消息后的第三天张鲁也收到军报,立刻就把荀谌叫去了。幸好我有安插眼线在驿馆外不远处;他们看见荀谌的车驾和士卒模样的人一起往郡守府的方向去了,忙着人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只可惜我这些日子虽有心盯着荀谌,却也无法盯到能在这关键时刻帮上什么忙。等到信息送到我这里,他怕是已经在张鲁的府上坐着了。我的心里当真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后来我听人说起,荀谌那日当真是凶险:张鲁的刀斧手已经在厅下侯着了;他倒是毫无惧色,谈笑自若,甚至还对张鲁说,“吾主用意,一试便知;张公不敢一试,未见交兵,先斩来使,不惧史笔也?”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都还忍不住心惊胆战。荀谌他也真能说!幸好张鲁是个没脾气的;若他在曹操面前这么说,估计已经是死人了。

      我担心荀谌,最后干脆溜到驿馆里,在他的房间里坐着等他。傍晚时分他终于回来了。尽管他看上去颇有几分疲倦,但是神色自若。他看见我,微微一笑道,“小姐无需担心,一切顺利。马将军倒也不糊涂,今日的请缨可谓一出大戏;如今张公已命他率旧部前去葭萌关抗主公兵马,又给他千余骑,并粮草器械。”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道,“那我们这算成功了?”

      荀谌不笑了,肃然道,“今后却是一步比一步难了;差若毫厘,谬之千里,不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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