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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女扮男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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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轮弦月高悬天边,流光清澈皎洁。
章台街的秦楼楚馆依旧客似云来,街边宝马香车,往来繁忙。满目衣香鬓影,满目纸醉金迷。几日前刚发生的命案,好似已被彻底遗忘了。
临街的茶肆里坐着一位玄衣公子,银质面具遮去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但其举止翩然,一柄玉骨扇玩弄于鼓掌间,便知出身不俗。他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时不时地瞟一眼对面的醉仙楼妓馆。
他身旁是一名小厮,圆润的脸颇是讨喜,此刻神情纠结,倒显得有些滑稽。
“谈大人,这深更半夜的,您女扮男装跑到这烟花之地,未免不太合规矩。且不说您还是个未出闺阁的大姑娘,这若是被陆大人知道了,恐怕……”
“恐怕什么?”谈璇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难道你不知道吗,在陆大人心里,我从来都是个喜欢钓鱼执法、喜欢旁门左道、做事不合规矩的怪人。若被他知道……”她笑了笑,神情颇是悠闲,“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喜乐苦巴巴地闭上了嘴。
谈璇将一碟点心递到他跟前,笑眯眯道:“来,吃点东西,稍安勿躁。”
“哦。”喜乐刚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忽然瞪大眼睛,指向醉仙楼,大惊失色道:“陆陆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谈璇抬起眼,分明看见陆怀琪与薛楠二人一前一后走入醉仙楼。“陆怀琪?”她讶然挑眉,笑了笑,“他带着薛楠来狎妓?”
喜乐艰难地吞下糕点,“不会吧!陆大人是正人君子,怎会做出这种事?”
“我朝律例明文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狎妓,若有违反者,轻则罚俸,重则贬官。陆怀琪么,我看他也不像是个精-虫上脑的蠢货。不过,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喜乐垮了脸,“啊?”
“我开玩笑的。”谈璇斟了杯茶,故作叹息道:“还批评我办案剑走偏锋呢,他不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么。咱们陆大人只需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双标呀。”
喜乐十分为难:“那现在……”
谈璇待要说话,恰在此时,醉仙楼门前停下一辆马车,马车装饰不俗,昭示着主人尊贵的身份。一名白衣公子从马车上走下,身姿翩然,是谈璇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喜乐再次举起颤抖的手指,惊悚道:“那、那不是……楚楚楚……”
楚王。
他怎么来了?
喜乐小声问:“难道他是个精-虫上脑的……?”
谈璇心下一刺,那葱白般的指尖不觉收紧,视线牢牢锁住醉仙楼的大门,神色亦渐渐凝重下来。
唐玉霖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一向清高自持,绝不可能是来寻欢作乐。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不惜纡尊降贵,亲自涉足一间刚发生命案的妓馆?
直觉告诉她,或许唐玉霖与此案有所关联。
谈璇放下碎银子结账,沉声道:“是与不是,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
醉仙楼里,丝竹歌舞,红袖招摇,满目旖旎缠绵之景。
喜乐挡开一名径直撞过来醉汉,扭头问谈璇:“大人,这里这么多人,我们上哪儿去找陆大人和楚王殿下啊?”
“这两位贵人若果真是为了命案而来,必定会在……”谈璇环视四周,视线落到最尽头的一间房,眸光清亮,“案发现场附近。”
这时,鸨母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热情地招呼:“哎哟,这位公子看着好面生呀,想必是一次来吧。”
谈璇哗的甩开玉骨扇,“本公子是来找人的。”
鸨母笑嗔她一眼,神色暧昧道:“找人,当然是找人啦!每个来妓馆的客人,可不都是来找姑娘的嘛!不是妾身吹牛,您可真是来对地方啦!我们这儿的姑娘,模样好,花样多,包君满意!您喜欢什么样,尽管告诉妾身,妾身必定为您安排妥帖!妾身……”
谈璇听得头痛,直指走廊尽头的第二间房,“我朋友在里面,你不用招呼我了,我自己去找他。”说罢,扔下鸨母,举步便往里走。
鸨母急急追上去,“哎,公子,您找谁,您不能乱闯呀……”
*
楼上雅间内。
唐玉霖看着那一抹娇小的身影走进回廊,缓缓收回目光,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脸色苍白素淡,不辨喜怒。
“啪”一声,瓜皮掉在地上。徐亦潇停止吃瓜,一边擦拭嘴边的瓜汁,一边惊讶道:“谈璇?那是谈璇吧?她怎么来这种地方?”
唐惟斜倚在软垫上,漫不经心地逗弄笼中鸟,薄唇勾起一丝讥嘲的笑,“也许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这……”徐亦潇瞥了眼唐玉霖,憋了半天,憋了句:“……不能够吧!”
唐玉霖笑了笑,“陆怀琪前脚刚来,她后脚便赶到。臣猜测,她极有可能是来调查谢黎一案。”
徐亦潇忙道:“臣附议!”
唐惟皱眉,“怎么,陆怀琪把这案子交给她了?”
徐亦潇沉吟道:“大理寺刚把这桩案子移过来时,陆大人曾与臣商讨案情,但他并未言明要将此案交给谁来查,之后也没再让臣过问。不过,案发那几日,谈主簿因病告假在家,陆大人的确吩咐薛楠,把她叫回来。”
“什么?”唐惟难以置信,“陆怀琪现在这么信任她的吗?”
徐亦潇又瞥一眼唐玉霖,干笑了声,“谈主簿虽到大理寺不久,但办案很是得力,陆大人曾私下夸赞她聪慧……”
唐惟摸了摸下巴,“这丑女莫不是练了什么妖术?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冰山一般的陆怀琪哄得团团转……”
***
回廊尽头的第二间房。
谈璇推门而入,毫不意外地看见陆怀琪与薛楠正并肩坐在堂上,对面饮酒。虽故作了一派潇洒享受之姿,但细看二人,不难发现机警戒备之色。
“谈……”陆怀琪面色微变,瞳孔有一瞬的收缩,“你怎么来了!”
“陆公子。”谈璇踏入房中,施施然坐在陆怀琪身旁,收起玉骨扇,笑意盈盈道:“陆公子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
陆怀琪正要斥责她,想起此时环境,便压低声音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来妓馆这种腌渍之地,成何体统,赶紧回家去。喜乐,还不把谈主簿带出去。”
喜乐皱巴着一张脸,极是为难,“这……”
谈璇斟满一杯酒,怡然自得地喝起来,“我不成体统,你也不见得合规矩。”
说着,她凑近几分,朱唇轻启,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身为掌管律例的大理寺卿,又怎会不知,我朝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狎妓,违者必要重判。”
诱人的红唇贴近他的耳廓,若有似无地擦碰。湿热的气息若带三分酒香,肆意喷洒,惹得他心神荡漾。
气息有一瞬间的急促,那张素来清冷淡漠的脸,不受控制地泛了几许嫣红。
陆怀琪侧眸看她,眸光灼亮似火,一字一字道:“我,不是来狎妓的。”
鸨母急急赶到,见二人正脸贴脸坐在一起,姿态亲密,立马心领神会——原来竟是一对龙阳!
她掩嘴偷笑,哎呀呀,这年头,龙阳也越来越玩得开了,男女通吃呀!
谈璇低头轻笑,对陆怀琪耳语,“怎么办,鸨母好像误会你我是那种关系……”
陆怀琪默默地看她一眼,耳根子简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斜睨鸨母,清了清嗓子,强壮镇定道:“什么事?”
鸨母赔笑道:“哟,原来几位认识呀!嗨,我还以为这位公子乱闯呢,不好意思,妾身这便告退了。”说罢正要离开,又转身补了句:“陆公子,您点的姑娘正在梳妆,马上就送到,劳驾您再稍等片刻哦~”
谈璇一脸窥破天机的玄妙神情,“还真点了姑娘啊……”
“不是,我……”陆怀琪欲辩无言,无奈道:“我说了我不是来狎妓的,我是为了办案。”
谈璇托腮看着他,秀眉轻挑了下,似笑非笑道:“那我也是为了办案。”
自打谈璇进屋起,喜乐便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绿豆小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鞋尖,好似不盯出个洞来誓不罢休。
一旁的薛楠憋笑憋得十分辛苦,他自幼跟随在陆怀琪左右,从未见过他被哪个女子逗得如此脸红心跳。今日这一幕,啧啧,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
薛楠看陆怀琪一脸纠结,忍不住解释道:“谈主簿有所不知,陆大人点的姑娘,正是案发当时伺候赵泽贵的那两个人。她们不仅是赵泽贵最宠爱的红颜知己,更是本案的第一目击证人。”
谈璇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看来是下官误会陆大人了。”
她坐直身子,饮尽杯中美酒,笑意更深,“不过,若想从花娘口中套出些蛛丝马迹,难免搂抱亲昵,逢场作戏。陆大人,您是男子,又身为大理寺长官,朝臣重臣,若让您来做这些事情,实在不妥。所以这项任务,恐怕还是交给下官我比较合适些。”
陆怀琪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她,掩口轻咳了声,神色恢复如常,“你说的也有道理。”沉吟半晌,勉强点头应允,“罢了,今夜便依你,但你也需注意分寸,不可胡来。”
谈璇道:“陆大人,有你在场,我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成?”
陆怀琪不咸不淡道:“出格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
谈璇但笑不语。
***
不多时,两名花娘款款而来,携来鲜果美酒。
“哟,美人来啦。”谈璇笑眯眯地冲她们招手,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快过来,坐这里。”
陆怀琪冷眼旁观,见谈璇入戏入得飞快,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
花娘婀娜多姿地扭进来,围坐在谈璇和陆怀琪身边,十分敬业地开始为二人斟酒剥水果。其中一名花娘见陆怀琪相貌非凡,心中欢喜不已,娇媚地依偎在他身边,然后将斟满酒杯送到他嘴边,呵气如兰道:“来嘛,公子,别坐着不动,喝酒嘛。”
陆怀琪侧身避开她,俊脸难掩嫌恶之色,但考虑到今夜的任务便是从这两名花娘口中套话,又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越是闪躲,花娘便越是来劲,索性整个人都贴到他胸口,娇嗔道:“哎哟公子,你是不是害羞呀?”
陆怀琪僵着身子,“……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谈璇将他纠结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笑不已,冰山果真是冰山。她冲陆怀琪挑了下眉,伸手将那名花娘搂在怀里,“美人儿,你别理他,他不行的。来,咱们来喝。”
陆怀琪皱眉:“……你说谁不行。”
花娘相视一笑,继而露出暧昧的神色。其中一人掩口笑道:“公子,你怎么说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现在却被人当面说不行,这口气你能忍得下去,我可听不下去。”
陆怀琪听罢,脸色愈发冷淡了几分。
谈璇也嘿嘿笑了起来,“酒量,我说的是酒量。哈哈哈,陆公子,是我没把话说清楚,我自罚三杯。”说着,十分爽快地连饮了三杯酒。
陆怀琪轻哼了声,别过脸不说话。
薛楠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花娘又为谈璇斟满酒,惊叹道:“公子真是好酒量,这壶中酒乃是蜀中佳酿七步醉,其性烈,其味醇,堪称酒中极品。寻常之人只要饮下一小杯,七步之内必会酩酊大醉。放眼帝都,能接连饮下三杯还这么清醒的,可真没有几个人呢。”
陆怀琪道:“这是七步醉?谈那什么……你悠着点喝。”
谈璇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他无妨。事实上她不仅没醉,神思反是愈发清明敏捷,当即问那花娘:“没有几个人……是几个人呀?”
花娘想了想,道:“城东王公子,城西李公子,城南刘公子,还有工部赵大人……妾身见过的,大约也就这几个了。”
谈璇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说的工部赵大人,是不是前几日刚过世的赵泽贵?”
“可不是嘛。”花娘点头,轻叹了口气,颇是惋惜道:“其实赵大人还真是挺不错的呢,不仅仪表堂堂,风流潇洒,对姐妹们也是极大方的。平日里有什么新奇的玩物,新款的饰品,也总会惦记着妾身。这么好的人,却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实在可怜,可惜,可叹呀。”
谈璇立马摆出一脸八卦的表情,故作神秘地问:“赵泽贵出身官宦世家,官拜六品员外郎,怎么说也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几日到处都在议论他的死,简直传得沸沸扬扬,我在路边听人说了几句,实在好奇得紧。别人都说,他因为与谢黎争抢一名绝色美人,被谢黎活活打死了……果真如此吗?”
那花娘笑了笑,若带几分讥嘲,“当然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