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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神秘账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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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内。
唐惟踱步到窗边,视线牢牢盯住谈璇与陆怀琪所在的房间,半晌,忧心忡忡地问唐玉霖:“那两名花娘是谢、赵一案的直接目击证人,案发当时,她们就在赵泽贵身旁,会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想了想,剑眉愈发紧蹙,“又或者,谈璇问不到线索,恼羞成怒,杀了她俩?”
徐亦潇劝慰道:“皇上,您稍安勿躁。阿碧姑娘自幼习武,身手不凡,想要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暗杀赵泽贵,一点儿也不困难。饶是谢黎这等剑术高手都未曾看出破绽,更何况是两名弱女子。”
唐玉霖点头,微笑道:“正是如此。再者说,案发后,周太后为保谢黎不死,已经暗中命人来交代过了,有关案发当日之事,任何人不得透露半个字。那两名花娘即便果真看出什么端倪,只怕也不敢说出来。”
唐惟神色稍安,思前想后,仍觉不甚放心,“可她们进去许久,既不出来,里面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有不妥?朕总觉得,谈璇与太后老女人的关系不一般,若是被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我们一番苦心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他坐于唐玉霖身侧,神色凝重,隐有忿忿之色,“此番费心筹谋,设计这一桩风流命案,为的是以赵泽贵为引线,清洗工部,整顿吏治。周云明控制工部多年,肆意侵吞公款,滥造豆腐渣工程,正是此次江南水患的罪魁祸首。然而周氏一族在朝中根基深厚,我们务必一击即中,若是此次不能成功,往后便再难有机会了。”
唐玉霖温言道:“皇上,您的顾虑不无道理,我们抛开谢黎的案子不提,臣敢问皇上,您可还记得昨日早朝时,周云明说了什么?”
唐惟思量一瞬,“他说,他怀疑周夫人自尽的当晚,有人在他府中装神弄鬼,假扮妾室的鬼魂出来索命,吓得周夫人迷失了神智,这才撞壁而亡。”
唐玉霖道:“事发之时,臣恰在当场。”
徐亦潇忙不迭点头附和,“微臣也在。”
“哦?”唐惟挑眉,忙问:“你们以为如何,周云明的话可信吗?”
“皇上莫急,且听臣一一道来。”唐玉霖斟满一杯清茶,递给他,不紧不慢道:“那晚,臣与徐亦潇至周府吊唁,在门外偶遇了陆怀琪和谈璇。陆怀琪对臣说,他二人到周府的确是为了调查小妾被杀一案,但恐怕周云明会有所推脱,于是只好以吊唁为由,如此一来,周云明碍于情面便不能拒绝。”
唐惟接过茶杯,“嗯,陆怀琪对你毫不隐瞒。”
唐玉霖颔首道:“臣等四人一同进灵堂,为亡者上香。没过多久,灵堂中的灯火突然熄灭,那所谓的鬼魂便飘了出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死得冤枉,要人为它伸冤。之后,我们发现小妾的尸体上出现了新的线索,陆怀琪当即便命令谈璇立刻重新验尸。周云明百般阻挠,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再后来,周夫人便主动出来认罪了。”
唐惟震惊道:“竟有这等事……”
徐亦潇:“皇上,事情的经过确是如此。”
“皇上,您细想,若是谈璇果真归于太后一党,那她为何还会费心费力地调查周府之案,岂不是跟自己人过不去么?
唐玉霖轻咳了几声,薄唇苍白,气息以有些不稳,“周府小妾原本已以自杀定案,陆怀琪却以吊唁为由,再到周府查案,想是此案必定另有蹊跷之处。而周云明的阻挠之举,亦可证明他心里有鬼,更有甚者,他就是杀人真凶。如若谈璇站在周太后一边,要包庇周云明,以陆怀琪对她的信任,她大可以直接说服陆怀琪就此结案,不再追查。”
唐惟沉吟不语。
唐玉霖继续解释:“再往深里想,按照周云明所言,究竟何人在周府装神弄鬼,又为何要装神弄鬼?鬼魂消失后,最先发现小妾尸身有异的人,正是谈璇啊。”
唐惟暗吃一惊,“你的意思是,陆怀琪和谈璇为了查明小妾的死因,刻意安排了鬼魂喊冤的戏码?”
唐玉霖缓缓点头,“这是臣的猜测。”
徐亦潇忙道:“臣附议!”
“照此说来,谈璇不仅不是太后党羽,反而与我们存了同样的心思,想要扳倒周云明?”唐惟摸着下巴,似是不敢置信,“这谈璇,竟还非敌是友?”
正说着,一名妙龄少女挑帘而入,盈盈拜下,“民女元碧,拜见皇上、楚王殿下、徐大人。”
唐惟抬眼,“你是阿碧姑娘?”
阿碧起身,恭敬道:“皇上,正是民女。”
“阿碧姑娘,今日传你前来,是有一事相问。”唐惟示意她平身,“去年秋天,朝廷下拨五万两纹银给工部,用于兴修江南水利。此事由工部尚书周云明主办,谢氏商号承办,所有木材、石材以及工程物资皆由谢氏供应。工程耗时三月,于去年岁末竣工,按道理说,其牢固程度应该足以抵挡今年的春汛,绝不可能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决堤事件。
阿碧道:“皇上明鉴。”
唐惟抿唇,黑眸闪过冷意,“朕怀疑,此次水患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工部尚书周云明勾结谢氏,私吞工程款,致使江南百姓遭此劫难。朕问你,你与谢黎交往之时,可曾从他那里探知到什么消息?”
***
“不是?”谈璇神色微变,与陆怀琪如有灵犀般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皆是深沉了几分,“难道此案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她取出一锭金子摆在桌上,笑吟吟道:“事情究竟如何,你且说仔细与本公子听。若是说的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花娘的视线牢牢盯住金子,笑道:“嗨,哪有什么隐情呀。妾身是说那阿碧,阿碧不过是蒲柳之姿,比起妾身可差太远了,怎能称得上绝色美人?”
谈璇:“……”
陆怀琪露出不悦之色,“那你卖什么关子。”
花娘娇嗔:“那妾身不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嘛。”
谈璇见陆怀琪似有要发怒的迹象,忙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又对那花娘笑道:“那你给本公子说说案发当时的情景,如何?”
陆怀琪看了眼彼此交握的手腕,没有说话,亦没有挣开,任由她握着。
两名花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为难道:“其实妈妈交代过,不准妾身们私下议论,更不能与客人谈起。毕竟是血案,太晦气了,多说无益,还影响生意呢。若是谁敢再提这事,一定会被妈妈打死的。公子您没瞧见,隔壁案发的那间房,到现在还被封锁着呢,任何人不得入内。”
“何必惧怕。关上房门,外头只知我们在饮酒作乐,至于到底聊些什么内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谈璇又拿出一锭金子,笑眯眯地问:“这样,可以说了吗?”
花娘登时两眼放光,忍不住伸手摸了把金子,道:“既然公子一定想听,那妾身说说也无妨,权当逗您开心了。不过您听过便算了,千万不要对外人说道。”
她轻抚鬓角的碎发,轻声叹了口气,娓娓道:“这事儿呀,还真要从阿碧那小蹄子开始说起。两个月前,江南发大水,她的家乡被洪水淹没,家人惨死,只有她一人幸免于难。她在帝都有个哥哥,她原本是想来帝都投奔她哥哥,岂料半路被歹人所劫,卖到醉仙楼为妓。”
竟然又与江南水患有关。
谈璇心下一刺,想来这桩案子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策划者是谁,其目的何在,她现在还猜不透。
但帝都皇城,天子脚下,谁会有这么大的能力,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着痕迹地杀死了一个六品官员,再将罪名嫁祸给钦封皇商?谢黎和赵泽贵绝不可能是最终目标,策划者必定是想用这两块诱饵,引诱出一条大鱼,那么这条大鱼又是谁?
一系列问题深究下去,教人不得不感到心惊。
而陆怀琪显然与她想到一处,还不等她开口,他已抢先发问:“阿碧是江南人,你可确定?”
花娘点头,“当然确定,这是她自己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陆怀琪看了看谈璇,沉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妈妈见阿碧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是个黄花大闺女,便想将她推出去拍卖。拍卖会当晚来了不少富商,喜欢阿碧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谁又能跟钦封皇商比财力呢,最终还是谢黎公子拔了头筹,抱得美人归。
“本来到这里,算是一桩皆大欢喜的美事,谁知前几日,谢黎突然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说阿碧根本不是黄花大闺女,她在被谢黎买回去之前,早已与赵泽贵相好。”
花娘啧啧感慨,一阵长吁短叹后,继续道:“哎哟,谢公子是什么人呐,那可是帝都数一数二的二世祖,气性儿高着呢,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当场便跟赵泽贵打起来了。赵泽贵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哪里比得过身怀武艺的谢黎呢。没打几下,他就被谢黎给勒死了。”
谈璇问:“勒死?用什么勒的?”
花娘比划了几下,“他把赵泽贵按在地上,这么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就死了。”
陆怀琪剑眉紧蹙,沉吟道:“那阿碧姑娘身在何处?”
花娘露出不屑之色,“出事之后,妈妈嫌弃她是个扫把星,想着反正谢黎已经付了足够的银子帮她赎身,便把她赶走了。至于她后来去了何处,没人知道。”
“那可有阿碧姑娘的画像?”薛楠立即追问,觉察自己语意有些急切,忙又笑着解释:“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何等貌美的女子,竟能引得两位权贵工资为她大打出手。”
“画像倒是有,不过貌美就算了。”花娘嗔他一眼,笑道:“您要想看,妾身寻来给您看便是,不过……您要先喝酒。”
薛楠大义凛然地饮下一杯酒。
谈璇思前想后,不免感到奇怪。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谢黎与赵泽贵似乎并无瓜葛。谢氏商号常年做朝廷的生意,而工部负责工程营建等事宜,二者往来非常密切。赵泽贵既是工部官员,便是谢氏商号的大财主,即便谢黎不想刻意讨好他,也决计没有理由为了个烟花女子与他为难。
谈璇问:“在发生这件事之前,谢赵二人关系如何?”
花娘撇撇嘴,“好像也不咋地,没听过他俩有什么交情。”
另一名花娘忽然拍了下手,“对啦,前不久,妾身无意间撞见他们在后院说话,看样子并不是在聊什么愉快的事,气氛有些紧张呢。”
谈璇心念一动,隐约感觉到二人之间兴许另有隐情,又问:“你可曾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离得太远啦,妾身听不清,好像……”那花娘努力回忆,半晌,道:“好像在说什么账簿……对,就是账簿!”
***
“账簿?”唐惟大惊,“什么账簿?”他下意识地看向唐玉霖,唐玉霖摇头,表示对此事全然不知。
阿碧解释道:“回皇上,谢任荣老来得子,年近五十才有了谢黎这一个儿子,平日里百般宠溺。近几年他身体不支,谢氏商号的一些生意也渐渐交由谢黎打理。谢黎虽然好色荒唐,但对待生意却不马虎,倒算得上勤勉尽责。他有个习惯,每做成一桩生意,便会将来往的流水记录在一本账簿上。”
唐玉霖面色沉静,道:“皇上,去年兴修水利工程的生意正是由谢黎经手。若果真有这账簿,说不定他会将当时的工程账目、款项进出等细节记在里面,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内幕交易。”
唐惟深以为然,追问阿碧:“那你知不知道这账簿现在在哪里?”
阿碧摇头,“具体的细节,谢黎并不肯多说,民女也是趁他醉酒之际,神志不清,才从他口中套出来一些消息。”
徐亦潇表示认同,“皇上,这么重要的东西,谢黎一定不会轻易对他人言说。搞不好,连他父亲谢任荣都不一定知道。”
唐惟拍案而起,剑眉横指,“马上提审谢黎,朕要亲自问他。”
唐玉霖思量一瞬,眉头微锁,“皇上,不妥。”
唐惟又坐下,“为什么?”
“皇上,谢黎手上有账簿这件事,除了今日在场几人之外,目前并无其他人知晓。在旁人眼中,这桩案子不过权贵之间的桃色纠纷,一不涉及朝政,二不涉及民生,大理寺主审已是绰绰有余,您贵为天子,有什么理由要亲自过问?您若大张旗鼓地提审谢黎,反而引起周云明和周太后的警觉。”
唐惟冷笑了声,咬牙切齿道:“警觉又如何,大不了彻底翻脸,反正大家都知道朕和老女人关系紧张。正好趁这机会,把姓周那一家做过的丑事全部抖落出来,给天下百姓看一看,瞧一瞧。”
唐惟性情急躁,但唐玉霖绝不是头脑发热之人,他知道唐惟所言是有道理的,天子党与外戚党之间脆弱的和平表象终有一天会被打碎,但绝不能是现在。
唐玉霖反复思量,劝谏道:“皇上,即便按您所说,就此与周太后撕破脸皮,您公开提审谢黎,那么,您是御驾亲至大理寺审,还是将他押入宫中天牢来审?周太后在朝中根基深厚,遍布爪牙,就连陆怀琪的大理寺也有她的亲信。若您去大理寺审,会不会她的人赶在您到之前,先将谢黎灭口?若您将他押入宫中受审,又如何能保证他这一路的安全?”
唐惟不语。
徐亦潇也劝道:“皇上,楚王殿下所言极是,假如我们失去谢黎这枚筹码,等同于失去直接证据,是很难将江南水患之责归咎于周云明的。”
唐惟猛灌了口凉茶,心头的火气仍是难以消除,俊脸绷得愈发难看。他默不作声地坐在窗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许久后才勉强压下怒意,沉重地一声叹息。
“你们说的都有理,为今之计,朕确实不能大张旗鼓地插手此案。朕只担心一点,陆怀琪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若是被他查出破绽,谢黎无罪释放,那我们筹谋的一切便将功亏一篑。”
唐玉霖待要说话,却见徐亦潇指着楼下回廊,“咦,谈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