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正当年少》木葉江水

20、手腕

　　看见何煦的第一眼，只是一眼，许多被压抑许久的感情，像浪潮退到大海的最远处，瞬间反扑回来。

　　他就在小径的另一头等待，脸上带着的笑意，是那么令她熟悉。

　　程以恩的双脚不听使唤，几乎要立即跑到他面前，可她强迫自己停住了。

　　她不看他，目光飘向他背后。

　　司机开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马路上，轮椅被搬了下来，停在车子旁边。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待会儿她可以开口问他，他的腰是不是不痛了？所以才有办法靠着拐杖走过来。

　　这应该能合理解释，为何她看到他来时，会显得失常的原因。

　　然而，当她靠近他，发现他略显苍白的肤色，还有紧绷的肢体动作时，她忽然明白，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勉强自己的。

　　一阵酸意涌上鼻腔，她的眼眶发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她不能那么冲动，因为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顾琳琳说过，她的朋友是范海明公司里的人。

　　虽说机率不大，但难保她的朋友就是范海明。

　　程以恩深吸一口气，她不能让顾琳琳知道，她对何煦的感情有那么深。

　　一旦他们的事，传进范海明耳里，他肯定会怀疑她接近他的用意。

　　想清楚这点，她再度抬脚，走到何煦眼前两步的距离。

　　“你专程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她垂下眼眸，因为内疚，所以不敢直视他的眼楮。

　　何煦看着她，本想揉揉她的脑袋，化解许久没见的陌生，但她站得有点远，似乎是有意要避开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抱歉，我没有事先跟你连络。”

　　程以恩不想听他说抱歉，尤其是对她说，因为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怪他。

　　她摇头，“没事，今天的客人比较少。”

　　何煦微笑，“那我能进店里喝杯咖啡吗？”

　　程以恩很想说可以，但她不能开这个口，只要仔细观察他们相处的情形，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她的人彷佛分裂成两半，其中一个她，听到另一个她，非常冷淡地回绝，“嗯，不是很方便，我们老板娘现在人就在店里。”

　　何煦没露出半点失望的表情，随即改口，“看样子我来错时间了，那我在车上等你下班好吗？”

　　程以恩还是摇头，“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今天会忙得很晚。”

　　她说谎时，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找的理由并不是很好。

　　何煦有些无奈，其实他一直有在关心她，只是从来没让她知道。

　　他来过学校几次，也曾在咖啡店外，了解她打工的情况，不过今天是头一次，他刻意在她眼前出现。

　　事情起因于，穆馨昨晚特地打电话过来，告诉他，魏昶有意带她进娱乐圈。

　　他心里是不赞成的，所以才想来跟她商量这件事。

　　可充其量，这也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她总是避着他，如果不是很迫切的事情，他根本没法约她出来见面。

　　现在，她用的理由是那么牵强，何煦不由得低垂着眼帘，苦笑一声。

　　程以恩很想表现得无动于衷，可见到他的失望的神情后，她的坚持立刻土崩瓦解了。

　　“其实……也不会太晚，我只是不想你等太久。”她低声说。

　　何煦一顿，扬起了嘴角，“不会。”

　　程以恩抬起头来，看着他，“那你能不能去校门口等我？我忙完就过去找你。”

　　何煦点点头，“你去忙，不用赶，反正我一直都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在回应她过去跟他吵架时，所说的那句话，“每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

　　程以恩的像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呼吸困难，只好将目光调转向他的胸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姿势有点奇怪。

　　虽然他稳稳地站着，可身体十分僵硬。

　　她想上前去扶他，却有些顾虑，不过这样的念头维持不到两秒钟，她已经扶住他的手臂，“走吧，我们先回车上。”

　　何煦笑了笑，没有阻止她。

　　靠近车边，司机迎上前来，帮忙她把人扶进车里。

　　道别后，等到车子开远了，程以恩才有转身回到咖啡店。

　　如她预想的一样，顾琳琳就站在大门后，看似在柜台边忙些杂事，但她晓得顾琳琳看到了。

　　交完班，回到休息室，顾琳琳果然在里头等着她。

　　“刚刚那个人是何煦？”她是明知故问。

　　程以恩不承认，也不否认，“对不起，我不该在上班时间出去见朋友。”

　　顾琳琳手指敲打着桌面，片刻后，才说：“下不为例。”

　　两人陷入沉默，可就在程以恩换下衣服要走的时候，顾琳琳终于开口，“你跟何煦是什么样的关系？”她顿了顿，“我是不应该问你这种私人问题，但我想如果要把你介绍给我朋友，多少也要了解一下你的交友情况。”

　　程以恩不怕顾琳琳问，她早已想好了说词，“以前我妈在他妈家里帮佣，不过他很少来，我们并不熟，今天他有事到学校，恰巧看到我，所以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顾琳琳皮笑肉不笑地说：“还真巧。”

　　程以恩就是在等她说这句话，脸上的神情，也十分配合地带着一丝不安，“他帮过我。”

　　顾琳琳挑眉，“帮过你？”

　　程以恩低下头，“我妈过世前不久，他出了车祸，去乡下静养过一阵子，那段时间我偶尔会帮忙他做点事，他也会跟我说一会儿话，后来我妈的医药费还是他帮我出的。”

　　顾琳琳“哦”了一声，“没想到他人还挺不错的。”

　　程以恩刻意搅紧衣角，“他还想给我钱，说是要照顾我的生活，但我没敢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足以让思维发散的人，想到另一个层面上去，虽然这与事实差不了多少，但假使她不肯接受他的好意，那就变成完全不同的意思。

　　顾琳琳藉由她的三言两语，脑子里自动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无非是有钱的男人，在历尽千帆后，有一天突然反璞归真，领悟到外头的野花哪有家里养着的小花香的道理。

　　说到底，就是忽然吃腻了，想换一换口味，那些公子哥们常有的劣根性。

　　况且，程以恩的长相，说她是小花，也实在委屈她了。

　　顾琳琳想了想，有意无意地问：“你欠他的医药费有多少？”

　　程以恩诚惶诚恐地回答，“五十万。”

　　顾琳琳面色不改，暗中却松了一口气，不多，倘落她真能在娱乐圈闯出一番名气，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她彻底断了跟何煦的关系。

　　何家家大业大，这些年还一直投资影视产业，如此好的资源，不善加利用，倒是十分可惜。

　　那是别人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都钻不到的门路。

　　不过话要说出口，就必须婉转些，总不能在她踏入圈子前，给她埋下心理阴影。

　　顾琳琳看着她，语气跟刚刚的质疑不同，反倒多了一点苦口婆心的味道，“虽然我跟你说的话，你不一定能懂，但我是过来人，你就听我一句，别跟何煦撕破脸，不过你还是要拿捏好距离，具体怎么做，往后经纪公司的人会教你。”

　　再往下讲，就是在带坏人家一个清纯干净的小姑娘了。

　　可这就是现实，近几年的圈子里的生态，没个背景好靠，千辛万苦熬出头，差不多也该准备让位，给那些前仆后继涌上来的新人。

　　程以恩适时地回应一个虚心受教的表情，“我明白，顾姐，谢谢你。”

　　顾琳琳摆了摆手，让她可以下班了。

　　等她出去，顾琳琳才扯起一抹微笑，原先以为是个不擅长交际的人，却没想到，还懂得一点人情世故。

　　以前一板一眼地喊老板娘，现在倒会改口叫她一声顾姐了。

　　这样也好，有点手腕，才不会吃亏，更不会像她那个朋友，生生地把前途跟命都给赔进去。

　　程以恩一走出店门外，眼神立即冷淡下来。

　　她懒得跟人虚与尾蛇，可这不代表她没法做得很好。

　　假使连见过世面的顾琳琳，都能被她唬弄过去，那她心里还仅存的一点不自信，也已灰飞烟灭了。

　　那就是一道坎，迈过去以后，人彷佛脱胎换骨，对自己可以使出的能力，变得更为得心应手。

　　可是程以恩没有沉溺在那种兴奋的感觉里太久，当她赶到校门口时，她已经调整好情绪。

　　这又是另一个样子的她。

　　面对何煦的她。

　　车门打开以后，她不像过去总习惯性地靠在他身边，而是故意间隔一个座位。

　　何煦默了默，只是跟司机说，让他将车开到一家餐厅。

　　位置离学校不远，就是所在的地点有些难找，隐藏在一个小区里的会所。

　　车开进小区时，站在大门边的两名保安，已经小跑步过来，在与司机交谈几句，检查过证件后，才肯放行。

　　光看那气派的保安亭，就知道这座小区的价值不菲。

　　如果说程以恩本来还有些摸不着头绪，现在她已晓得，他带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又是存着什么种用意。

　　何煦从她坐进车以后，一直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程以恩望了会儿小区内扶疏的花园景致，才鼓起勇气回过头，率先打破沉默，“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

　　他却出奇不意地伸出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然后稍微施加力气，那温热的肌肤触感，不禁使她头皮发麻。

　　程以恩着急地想抽回手，他已经紧握住她的手，不容置疑地打断她，“有什么话，我们到了再说。”

　　车子缓缓地开过会所，绕道后方的车道，在保安员的引领下，开进专属酒店公寓的地下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