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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掌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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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便不打算回头了。
在拿到电话号码当天,程以恩就拨打过去。
像李翰则这样的人,是不见兔子绝不撒鹰的。
她必须冒这个险。
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有着惊讶,不敢置信,可更多的是怎么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兴奋。
李翰则还想说点什么,但程以恩没有心情跟他做无意义的周旋,她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见面的时间跟地点。
当她搭着车到达会面的地方,她站在原地,留意了一下四周。
那台一直跟在她车后,或许就是私家保安开的车子,并没有人跟着走下车来。
程以恩会选择顾琳琳的咖啡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这里她十分熟悉。
校园中的咖啡店,环境单纯,距离不远处就是一座保安亭,还有学生自组的巡逻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成群的队员,进来与服务员唠嗑,蹭杯店内免费提供的咖啡。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还事先知会过顾琳琳,“顾姐,我得借用你咖啡店的包房见个人。”
顾琳琳嗯了一声,“是朋友还是仇人?”
程以恩忽地笑了,“仇人。”
顾琳琳没有多问,只平淡地说:“我晓得了。”
说来也是缘分,程以恩极为少数谈得来的人中,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只有顾琳琳一个。
顾琳琳虽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谁也不得罪,谁也别想在她身上占到便宜,可对程以恩到底还有五分真心实意。
原因无他,她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好友与自己的影子。
她们在世人眼里,是败家奢侈,贪图享乐的,为了过上好生活,可以连尊严也不要。
然而大部人都忽略了一点,他们总以为她们有选择似地,其实选择权从不在她们手里。
最一开始,她们不过是很单纯地,想活下去,如此卑微的愿望而已。
或许就是这种投射作用,当程以恩来拜托她这件事时,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程以恩一进包房,就发现李翰则已经到了。
比较让她讶异的是,顾琳琳也在场,她正使出看家本领,替自己招呼客人。
顾琳琳本就长袖善舞,短短的几句话,她已摸清李翰则的来历,并不足以为惧。
她揽着程以恩的肩膀,笑意盈盈地说:“李先生,以恩是我妹子,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你可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啊。”
李翰则到底在夜场浸淫过一段时间,他略为歪着头,痞气地笑一笑,颔首说:“那是当然的,顾姐的人,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动的。”
他认出顾琳琳是谁来了,那个传闻在某大佬手底下,替他操持见不得光事业的女人。
顾琳琳拍拍程以恩的肩膀,与她对视几眼,才终于离开包房。
她走后,李翰则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神情极为专注,恳切地望着程以恩,轻声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反悔,不愿意出来见我。”
程以恩觉得他说的基本就是废话,可她只是微笑,违心说:“我听说你为我做了很多事,谢谢你。”
她的语气带着感激,恰恰满足某些大男子主义人的心理。
李翰则惊喜于她释放的好意,而这份喜悦,竟破天荒让他这个在社会上打滚许久的男人,窘迫地红了耳朵。
说到底,全是他内心深处,那从小便产生的女神情结作祟。
可即使他自己心里明白,却怎么也跨不过这道坎。
若放在平时,李翰则肯定要从中要点好处回来的,然而此时他为了展现男子气慨,反倒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程以恩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地,呢喃道:“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好你……”
李翰则颇有些动容,若说他曾经因为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而灰心,现在那种沮丧的情绪,也冲着她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了,“别这么说,你也是身不由己。”
程以恩强忍嗤笑的冲动,满清早灭亡多久了,他竟还在演这种救风尘的戏码,但她乐于加强他的英雄情结,“不,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对我总是不求回报。”
李翰则本预想过,无数种能一亲芳泽的办法,可她是这么地相信他,他怎么能够让她对自己失望。
他立刻打消脑子里,那些较为激进、龌龊的念头,如今他更愿意循序渐进,挣得她的真心。
李翰则语气转为严肃,“以恩,我这次约你出来,不为别的,就是要提醒你小心一个人……”
他边说边起身,绕过原木大长桌,蹲到她眼前,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她交迭的手背上,姿态放得有多低就有多低。
程以恩压抑住极度令她不适的恶心,不发一语,凝视他的手。
这是种试探。
接下来事情的成败与否,便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上了。
李翰则即便再是只没尊严的舔狗,也得偶尔给他丢一根狗骨头,时不时吊着他,让他乖乖听主人的话。
程以恩低着头,垂下眼帘,眉睫颤了颤,一滴眼泪,正巧不偏不倚地,落在李翰则的手背,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滴接着一滴。
李翰则彻底慌了。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更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但就没有一个能像程以恩这样,哭得他心都揪成一团,比他自己死了还难受。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替她拭掉眼角的泪水,柔声哄道:“不要哭啊,见你哭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你放心,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余宛乔那女人得逞的。”
程以恩愣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伪装,她仰起头,直视他,“你说要搞我的人,是余宛乔?”
原来是她……
可说意外也不意外,能有本事,不惜花血本,都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范围本不会太大。
李翰则冷笑,“那女人虽然有几个钱,但要办事,还是得找人,偏偏我什么不行,就是认识朋友最行。”
程以恩不置可否,这种自吹自擂的话,她懒得附和。
李翰则怕她不信,接着说:“她实在太蠢了,深怕没人知道是她干的,她竟然吩咐自家助理,帮她联系我兄弟。”
程以恩缓缓地说:“她不蠢,她就是要让我知道。”
李翰则不以为然,他就差没拍胸脯保证说: “她找的人是我拜把的好哥们,只要我一句话,别说是程修,就连她,我也没放在眼里。”
程以恩扯起嘴角笑一笑,她哪里不晓得,他只是在逞威风。
这种哄骗女孩子的话,听听就算了。
他要真肯为了她豁出去,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有的是机会找她,又何须忌惮何煦。
讲难听点,他连他妈都搞不定了,充其量他也就是个没法上台面的混子,她可没对他寄予多深的厚望。
她目前手上的筹码还不够多,要对付余宛乔还得从长计议。
程以恩轻柔地蛊惑说:“不,我不希望你为我做这种肮脏事,你只要告诉我,程修现在人在哪里。”
只差一步,李翰则差点说溜嘴,可他不能说,他还得把程修留做自己的筹码。
他讲些程修的近况,试图让她高兴一点,“程修被关在哪,我还不确定,但你不用觉得失望,听说他有糖尿病,都已经截掉一条小腿了,手术后的伤口迟迟不见好,大腿上不是褥疮,就是在流脓水。”
程以恩想象那副凄惨景象,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挖苦说:“你朋友真坏,怎么不带他去看医生?”
李翰则讨得佳人欢心,便越发得意了,他索性把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余宛乔那女人可没大方到,帮他请医生看病,她也就是图个让人活着饿不死罢了。”
程以恩感叹道:“别这么说,我还得多亏有她,肯帮我照顾我……‘爸’。”
李翰则笑得巴结且邪气,“对嘛,要我说,那女人接了程修这个只会花钱的烫手山竽,又没得到半点好,她现在大概悔得肠子都青了。”
程以恩思索了一会儿,笑了笑,说:“好歹我跟他好歹父女一场,真不管他,倒显得我太过无情,你帮我个忙,请你朋友帮他请医生看看,该吃药就吃药,该手术就手术,至于费用,就记在我帐上。”
李翰则本想说这点钱他还出得起,可一想到还能寻到理由见到她,他索性硬着头皮,当了一回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好,真需要钱,我会通知你。”
程以恩含笑不语。
是的,当然要通知她。
怎么能让他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程以恩迫不急待等着看,程修一点一点被切掉肉跟骨头。
如果可以,她要亲自帮他签下手术同意书,毕竟,她可是他法律上仅存的亲人。
为了报答,和孝顺他,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尽自己所能,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程以恩的心情无比欢快。
她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流行歌。
这歌还是叶蓁给她的,说是她那小男友新做的歌曲,连她这个音痴听了都能哼个几句,不得不说叶蓁的小男友,多少还是有一点音乐天分。
因为心情太好,她并没留意到,黝黑的窗户边有个人影。
直到她开了家中电灯的总开关。
程以恩不过看了一眼,心就猛然往下沉。
为什么何煦会在家?
就算他临时改了行程,也不会不跟她说,更不会刻意隐身在黑暗里,安静地等着她回来。
她掩饰住不安的情绪,语调刻意扬起,雀跃地直奔他轮椅边,笑着说:“你怎么要回家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早知道,我还能事先准备几道菜……”
然而,她装得再好,也敌不过对上他漠然的眼楮时,那打从身体深处升起的心虚与寒意。
何煦抬起手,捋了捋她垂在脸颊边的发丝,随后用弯起的手指背,滑过她的细嫩的皮肤。
程以恩偏过脸,尴尬地笑着说:“别这样,我怕痒。”其实她一点也不觉得痒,她只是心底发毛。
何煦没说话,他更进一步,轻扣住她的下巴,用拇指摩娑她的唇瓣。
在她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时,他的手掌忽然抚住她的颈背,将她的人拉向他。
何煦贴着她,嘴唇蹭着她的耳朵,让她整个人如火烧般燥热难当,可下一秒,他吐出几个字,跟他前些时候问得,几乎一模一样“以恩,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那一瞬间,程以恩坠彷佛坠入冰窖,但她仍抱持最后一线希望,死命地挣扎,“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我的行程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她看着他肃穆的神情,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或许这些日子以来,她内心多少有些埋怨。
她早知道他派人跟着她,她也根本不怕他知道自己跟谁见面。
他没法做到的事,由她自己来做总可以吧,他没有权力阻止她。
程以恩狠狠地别过脸,躲开他的碰触,嘲讽地说:“即使我不跟你报备,你不也有办法掌握我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