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正当年少》木葉江水

50、厌世

　　程以恩立在原地，观望了好一会儿，不安的情绪渐渐平息，虽说那人目光深邃，让人发怵，可他其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安静地倚在餐厅中岛边。

　　她点了点头，当作打声招呼，随即低着头，快速绕过中岛。

　　可惜没来得及开门，那人便问：“你就是琳琳说来暂住一阵子的朋友？”

　　程以恩停下脚步，转过身，背抵着门板，“是，很抱歉打扰了。”

　　那人笑一笑，“不会，琳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又是一阵沉默，程以恩想走，但那人含着笑意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前些日子，她跟着范海明，去过许多应酬场合，所以很清楚，地位越是高的人，越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往往要人想方设法攀谈，甚至是努力恭维，他们才会视心情好坏，开尊口说上几句。

　　程以恩心里明白，却不想这么做，一则时间地点不对，二则她头仍在抽痛，她没多余的气力与这样的大人物周旋。

　　正在两难的时候，她身后的门板被推动了一下。

　　同时间，那人走向她，对她近乎失礼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反倒自我介绍说：“陆向荣，你是？”

　　这倒是多此一举，应该很少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外头的人似乎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才停止推门，没有进来。

　　程以恩直觉门外是顾琳琳，她攥紧衣角，佯装平静地说：“幸会，陆先生，我叫程以恩。”

　　话刚说完，她手伸到身后，突然拉开厨房的门。

　　顾琳琳不在门外，她走离门边，人已经在几步远的走廊里。

　　程以恩觉得顾琳琳的反应很奇怪，但此时的情况不容她多想。

　　她略表歉意，朝陆向荣颔首，接着朝外头喊了一声，“顾姐，你来了正好，有件事我要麻烦你。”

　　程以恩边说边往外走，追上顾琳琳，勾住她的臂弯，她有些迟疑，转向厨房看了一眼，以有些刻意的温和语气说：“好，我们去你房间谈。”

　　直到进到房里，程以恩才松了一口气，她太了解，陆向荣的眼神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那里头充满了玩味，属于男人对女人特有的好奇，夹杂着一丝兴趣，更多的是欲望。

　　她不是不习惯别人这样看自己，但前提是背后潜藏的危险，是她有办法避免的。

　　程以恩惊魂未定，不过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顾琳琳说：“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过几天，我想请人来帮我搬家。”

　　顾琳琳嗯了一声，“不急，你慢慢来。”

　　在听到何煦跟余宛乔的八卦后，程以恩搬走的决定，本来产生了一点动摇，可现在，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搬走。

　　程以恩说：“也不好一直叨扰下去。”

　　顾琳琳不肯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淡淡地说：“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也想去睡我的美容觉了。”

　　程以恩盯着她走出房门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实在摸不清顾琳琳的态度，按理说，她应该巴不得自己赶紧搬走，可是她竟然连提都不肯提。

　　隔天，程以恩一大早便出门，搭飞机到外地，给饮料厂商拍广告。

　　摄影师要求虽不严苛，但第一天拍短片，她还是扎扎实实地灌了一肚子果汁气泡水。

　　到了第二天拍宣传照的时候，她见到饮料都快生理性反胃了，还是得抱着几罐气泡水瓶，空出来的手，拿起瓶子，放在嘴边，笑咪咪地装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好不容易忙完拍摄工作，她又赶紧搭飞机赶回来，赴何煦的约。

　　回公寓前，她已经先请保姆买了食材，然后放了她半天假，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何煦到家时，很难得不是坐在轮椅上。

　　他拄着拐杖，但步伐十分平稳，几乎与常人无异。

　　程以恩脱下围裙，呆呆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那样的修长笔挺，跟未受伤前的他，看似一样，实际上却有很大的不同。

　　当时的她总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追逐他的背影，现在的他，却是正对着她，朝她伸出手来。

　　程以恩迟疑了一会儿，才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其实她心里还膈应着，因为这样的情绪，连带着她对何煦都感到很陌生。

　　或许，她没有如想象中那么认识他。

　　何煦抬起手，曲起手指，轻扣她的脑袋，“想什么，那么入神？”

　　程以恩摇摇头，笑得很勉强，“没，可能是煮了太多菜，所以有点儿累。”

　　何煦拉近她，捧住她的脸，定定地看进她的眼楮，“虽然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但我更希望你能不那么累，只要好好地陪着我就行了。”

　　程以恩不置可否，推着他到餐桌前，掐着嗓子，撒娇说：“陛下，不瞒您说，臣妾做这些，只是想听你夸我。”

　　何煦一愣，把她拦腰抱到面前，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穿戏服时的模样。

　　很妖，让人心神皆荡。

　　可即便她已经非常努力了，举止动作还是带点青涩，差了些火候，不过仅仅是这样，也足够他失去理智。

　　程以恩也不知道，明明说要吃饭，事情走向却超乎她的预期。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心里还记挂着他住院的事，她有些后怕，拿手一直阻挡他，紧张地说：“菜凉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何煦笑着放开她。

　　吃饭的过程比以往安静，很快他便查觉气氛有些不对，程以恩明显没有过去那么爱说话。

　　何煦吃了几口，菜色看起来不错，但味道有失水平。

　　咸得太咸，该甜的又不够甜，清蒸鱼肉，外头是熟的，接近骨头的地方，还有一些血水。

　　都说厨师的心情，会影响做菜的味道，此时此刻，他是深有体会。

　　看她食不知味地扒着饭，似乎根本也没留意到自己在吃些什么，何煦放下筷子，“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程以恩抬起头，目光一对上他，又立刻垂下眼帘，“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何煦手伸向前，想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刚碰到她的手指，她便缩了回去，他下意识抿紧嘴角，沉默地望着她。

　　程以恩不是会把话藏在心里不说的人，就连过去暗恋他时不说，也不是因为她害羞，单纯是为了不想造成他的困扰。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余宛乔跟你是怎么一回事？”

　　本可以把话说得更委婉，也更含蓄一些，但压在心头的那股不甘，跟烦闷，让她连装也不肯装，只想在最短时间内，听到她想听的答案。

　　对，她想听的。

　　可惜在这一点上，体贴如何煦，也逃不过男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的应对方式。

　　“我跟她家里有生意上的往来。”他停顿一下，“外头传的那些，只是媒体捕风捉影，你不用放在心上。”

　　何煦没有照实说，而是企图在最保守的情况下，打模糊仗，有多少证据才说多少话。

　　在那一瞬间，彷佛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了，程以恩的胸口痛得不得了。

　　其实她还是为他留有余地的，没有提到关于余宛乔去他家过夜的事。

　　除了不想将场面弄得太尴尬，她也怕问出这样的话，会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没法留给自己。

　　生平头一遭，她对何煦感到失望。

　　程以恩是有感情洁癖的人，过去她一直以为，他们的爱情很纯粹，容不下半点杂质。

　　可今天，在她心里最美好的部分，被彻底撕碎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假像。

　　即便答案再残忍，她也能试着去接受，但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把她当成傻子，妄图用拙劣的借口，好能够息事宁人。

　　她不再信任他，这远比真正的背叛，还令人觉得难受，因为她怕自己，永远不会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程以恩突地站起来，收拾碗筷，转身拿进厨房，然后走出来，不带情绪说：“明天我一大早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从刚刚开始，何煦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他并没有出声阻止她，直到她走到玄关处，他才跟上来，一手压住门板，一手握住她的臂膀，刻意岔开话题，“我以为你今天已经搬回来了。”

　　程以恩垂下脑袋，不与他对视。

　　她想推开他的手，努力了老半天，却怎么也推不开。

　　程以恩闷闷地说：“放开我。”

　　何煦捏住她的下巴，硬逼她抬起头，“以恩，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他才发现，程以恩一直躲躲闪闪，只是怕他看见，她早已眼眶含泪。

　　程以恩很想从他怀里挣脱，可又不敢真使上力气，但心里的那口气是怎么咽也咽不下去，她既伤心又愤怒，索性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她就想这么继续僵持下去吧，最好跟只鸵鸟一样，维持同样的姿势，直到天荒地老。

　　难道他还能怎么她？她不怎么他就不错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何煦竟然手从她的膝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程以恩吓都吓傻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连自己先前在生气些什么都忘了。

　　她全身绷紧，怕大力扭动会伤到他，只能不断地哀求道：“何煦，你别这样，快点放我下来。”

　　何煦不理她，抱着她，径直走进卧房里，随即将她抛到床上。

　　对他稍嫌粗鲁的动作，程以恩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只担心他的脊椎会不会承受不住。

　　程以恩坐起身，手脚并用，爬到他面前，越想越害怕，干脆扶住他的髋骨，歪过头看向他身后，他不肯照她的意思转过来，她急得都哭出声，“何煦，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对吧？”她慌得什么也没法思考，“还是快点打电话，请医生过来一趟……”

　　她话都没说完，便被他提起两只手，然后倾身向前，将她的话堵在嘴里。

　　先是强势且不容反抗的吻，接着是带点痛意的啃咬，像是一场漫长而折磨的惩罚，程以恩就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之前何煦住院已经让她心里产生阴影，她以为对这种事，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却没意料到，她低估了他，也小看了自己。

　　其中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是他一反常态，强势地钳住她，为所欲为。

　　因为他受过伤的关系，以往都是她主动，今天也不晓得是她真惹得他不高兴，还是怎么了，他竟把她欺负得再一次哭出来。

　　结束后，程以恩喘了一会儿，等扑通扑通快速的心跳，稍微恢复正常，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她倔降地别过头，不想再跟他说话，也不愿想起，刚才是怎么可怜地跟他求饶。

　　何煦低声哄她，声线带着一丝心满意足后的磁性喑哑，“这么晚了，就留在家里睡吧，明天我再让人去帮你搬行李。”

　　程以恩自暴自弃地将头埋进枕头里，完全搞不懂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可这不代表她愿意妥协，有些话没说清楚，那就是心里头永不会拔除的一根刺。

　　虽说她强撑着不肯睡着，但最终她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更糟糕的是，早上起床前，她人还半梦半醒着，又被何煦折腾了一次。

　　她昏昏沉沉地任人摆布，完事后，只能倒头继续睡。

　　何煦洗过澡，穿上衬衫，慢条斯理地扣上扣子，看她累到极点的睡颜，不由牵起嘴角。

　　他摩娑几下她的脸颊，这才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悄悄地关上房门离开。

　　程以恩真正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

　　要说她从前看小言时，最鄙视的桥段，那就是男女主角有误会不解释清楚，却用“床头吵床尾和”这么阿Ｑ的方法，试图粉饰太平。

　　可没想到她花了一整个晚上，嘴巴上喊着不要，身体竟无比诚实地出卖她。

　　她最想听到的解释没听到不说，连个人原则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被彻底地抛弃在脑后。

　　最开心的大概只有何煦，他反复不停地折腾她，那残忍的行径，就像是在不间断地打她脸。

　　啪啪啪，啪啪啪，响个不停，几乎让她有种错觉，自己的脸已经肿得跟猪头差不多了，他才肯大发慈悲停下手。

　　她拿棉被闷住自己的嘴巴，发泄地大叫几声，她还是图样了。

　　现在她脑子里一点想法也没有，只觉得相当厌世。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程以恩接起电话，是她的随行助理小孟打来的。

　　昨天她说的行程，只是拿来忽悠何煦的借口，不过，她今天晚上也确实有重要的事。

　　小孟没在顾琳琳的大宅等到她，所以才急着打来找人。

　　今晚她得出席一场晚宴，下午她得让人帮自己做好造型跟头发。

　　之前约好的地点是顾琳琳的别墅，毕竟她那栋房子特别大，闲置空间特别多，连寻常人家里不会有的单独化妆间，跟spa房都有。

　　程以恩没想过临时改地方，她有私心，不希望自己跟何煦的家，被不相干的外人踏进来。

　　她搭何煦司机开的车，赶回别墅。

　　甫一进门，她就觉得气氛十分古怪，大门边站了几名保镳。

　　助理小孟，发型师和造型设计师，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区，他们的脚边则是放着各式大小提箱。

　　这几个人，在她刚走进来的时候，便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她。

　　小孟朝程以恩使眼色，她这才发现落地大窗外，有两个男人坐在庭院里。

　　一个是范海明，另外一个，是她怎么也猜想不到的陆向荣。

　　程以恩愣了半晌，暗自定了定心神，朝那两个人走过去。

　　范海明先是对她微笑，以眼神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随后似乎是在继续未完的话题，客气地对陆向荣说：“如您所说，近来业内的风气，的确有些浮躁，但我一直提醒公司的同仁，必须本着和谐社会风气为宗旨，不能急功好利，努力做好自己本分内的事，尽到引导良好风气的责任。”

　　程以恩心里咯噔一声，范海明不愧是当老板的人，信手拈来就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她曾几何时见过，他对人如此谦卑有礼过。

　　那些他时常挂在嘴边仇富的话，对比他现在的举止，简直就是种讽刺。

　　更令她觉得诡异的是，陆向荣竟然亲自在泡茶。

　　就在她还有些摸不清楚头绪的时候，陆向荣极其熟练地洗杯后，倒了一杯茶，十分随兴地单手将茶端给她。

　　程以恩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茶，甚至比之前在厨房碰见他的那次，还要更加绷紧神经，毕竟连堂堂影帝都得低头了，她怎么敢当着其他人的面，拒绝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