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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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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看起来是坐在一起聊天的样子,可通常是陆向荣随口问一句,他们毕恭毕敬地答上好几句。
场面过于拘谨,程以恩心里不舒服,却没有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范海明主动提起晚上的事,当着陆向荣的面,笑着赶她去梳化。
程以恩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她丢给范海明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色,便头也不回地走回客厅。
时间上来不及了,等待着她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开始忙着打扮她,谁也没闲功夫碎嘴刚刚的事,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倒是乐得耳根子清静。
等到她换好露肩纱质的春夏季小礼服出来时,陆向荣已经不在了。
程以恩松了一口气,跟着范海明,坐上他让人开来的加长型礼车。
刚开上路不久,他便升上中间的隔板。
程以恩早积了许多话想问他,理了理思绪,开口问:“明哥,今天怎么是你亲自过来?”
范海明看着她好一会儿,淡淡地说:“顾琳琳跟我说陆先生想见我,来了以后,他跟我谈论工作上的事,还问了你之后的计划,提到一些往后投资方面的问题。”
程以恩蹙起眉心,不吭声。
范海明留意她的神情,“既然你都知道这事跟谁有关系,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 不过,他还是有所保留,“公司有提供宿舍给旗下的艺人,你住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明天我让小孟来帮你搬家。”
程以恩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怕得罪人吗?”
范海明忽然笑了一声,“你好歹跟我签了约,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丢脸的人只会是我。”
程以恩并不觉得他说的是假话,毕竟在他手底下也有一段时间了,她真没遇过潜规则那类的事。
她不认为这是因为自己运气好,唯一的可能是,范海明帮她挡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中间隔着何煦的事,她对范海明内心总带有敌意,但说实话,他根本不必要为了她,去得罪陆向荣那样的人,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得对他表示点什么。
程以恩低声说:“明哥,真不好意思,因为我的关系,让你为难了。”
范海明没对她的这番话有任何表示,反倒将话题岔开,“以后你尽量少跟顾琳琳来往。”
程以恩这才注意到,他不再称呼顾琳琳是顾姐,她斟酌了字句,缓缓地说:“以同样身为女人的立场,我没想到她肯做这种事。”
“你跟她不一样。”范海明偏过头,望向窗外,“她毕竟不再年轻了,要留住一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只能努力讨好对方,就我所知,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
程以恩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半生缘》这部小说里的情节。
她对顾琳琳一直心怀感谢,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人性是自私的,往往选择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
程以恩心里还有些疑问,“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怕什么?再说,她难道不担心多几个孩子,她的地位就不保了?”
范海明沉默片刻,手指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彷佛在犹豫该怎么说,然后他转了过来,“她的孩子只是陆太太一个人的孩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代理孕母?卵子是早先便冷冻下来的,至于精子的提供者,据说也是陆家的人。”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程以恩,她被看得有些发毛。
可令她不安的不是他这样的举动,而是他竟然跟她说出这个惊人的秘密。
假使说他说的是真的,那就正好说明陆太太能容得下顾琳琳的原因。
陆向荣是不孕的,无论顾琳琳再怎么厉害,也撼动不了陆太太的位置,更有甚者,她根本是陆太太有意安排到陆向荣身边的女人。
顾琳琳不只是陆太太的生育机器,还是被拿来酬庸给陆向荣的礼物,所以陆太太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一切。
想通以后,程以恩脸色微变,突然明白从刚才到现在,最让她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站在我这边?”
不说他跟顾琳琳认识已久,她也不认为凭自己跟他的交情,他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你比顾琳琳还有利用价值。”范海明顿一顿,“别忘了,你签在我的工作室,你会帮我赚钱。”
他这答案跟没回答,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但这时候车子已经到酒店前,程以恩没法继续向他追问下去。
还未下车,她已经看见车道上有许多媒体,正在争先恐后地在保全拉起的线后,卡位拍照。
范海明开了车门,往外一站,镁光灯顿时闪个不停。
他面带微笑,站在门边,抬起手,很有风度地让程以恩搭着他的手臂,踏出车外。
类似的情形已经有几次了,程以恩不觉得奇怪,相反地,她很落落大方。
范海明对自家艺人好,早已是圈内众所皆知的事。
有时程以恩还有种他是只老母鸡的错觉,无论去哪,拍什么片,他身边都要捎带几只同公司的小鸡。
当然网络上还是有些八卦耳语,但这种事情是这样的,不够红的,人家连看也不屑看一眼;够红的,自然有一群死忠的粉丝,帮忙澄清谣言,驳斥所有不利的消息。
再加上,关于她有金主的事,一直没有消停过,这则诽闻没影响到她,反而给了她一道免死金牌,让她免于被范海明粉女友粉们围攻至死的下场。
只是程以恩没想到,当她挽着范海明的手,走进宴会厅,还未来得及摆出一副巧笑倩兮的花瓶模样,她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远远的另一头,余宛乔站在何煦的轮椅身边,微微地侧过身,与商场上的几位知名人士,谈天说笑着。
她似乎在帮着何煦,招呼他的朋友,那副称职女主人的姿态,叫人刺目。
程以恩定定地望向那个方向,连周围发生什么事都不晓得,何煦明明已经看到她,可就是面无表情地扫过她一眼,就又跟别人聊起天来。
她很难受,胸口彷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她几乎没法喘过气。
这时,范海明忽然拍拍她搭在他臂弯的手,侧过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说好一起合作的,要不要我带你过去找他?”
程以恩瞬间清醒了一点,她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演员。
进这个圈子她早该知道,演戏不仅仅是在镜头前面,只要有人看着,她就必须戴着被安排好的人设脸谱做人。
演到好,演到满,最好不给人有一丁点机会发现真正的她,以免破坏他们对她的想象。
她背转过身,平静地说:“没必要,我见他的机会多得是。”她停顿一会儿,故意揪着他的话荏,反问,“还是你要我陪你过去壮胆?”
范海明大笑,在眼前的场合,他这么做的确有些夸张了,身边的人都用余光瞧着他们。
也不怪到现在都没什么人主动跟他们攀谈,娱乐圈跟商界两个圈子,就像有壁一样。
平时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真要坐在一起谈,彼此都看不上对方。
一边嫌弃铜臭味太重,不够尊重艺术;另一边觉得,只会卖弄色相,求观众缘的产业,太过虚浮,一点儿也不脚踏实地。
程以恩暗自叹了口气,虽说范海明确实是铁打的影帝,在娱乐圈有一定的身分地位,可在这群商界的投资人面前,他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她本来以为,他今晚带她出席的,不过是跟以往类似的慈善晚宴,却没想过因为组成的人不同,境遇也跟着大不相同。
范海明不理会她话中有话,也不勉强她过去,只是带着她,跟几个原本就认识的老板寒暄。
程以恩偶尔在一旁搭上几句话,尽到她当花瓶的职责。
至于,何煦那边,她管不着,也不想看。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逃避,宴会的地方就这么大,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得碰在一起。
有位企业老板,人很豪爽,十分热情地穿针引线,将范海明引荐给何煦。
也不意外他这么做的目的,毕竟在商界,人脉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说自己没本事搞好关系,那么退而求其次,就是有本事帮别人搭上关系。
只是他应该不知道,何煦与范海明是旧识了,还是互相不对盘的那种。
几个男人天南地北地聊,丝毫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样子,就连余宛乔也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有意无意地提及近来她跟何煦准备要合作的项目。
只有程以恩,她一直安静不说话。
这已经不是难不难受这样肤浅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就像局外人,没法融入到里头。
她不愿意当一只金丝雀,可偏偏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觉得她不是。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袭卷了她。
正当她发着愣,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的时候,何煦突然看向她,很温柔地喊了一声,“以恩,过来。”
程以恩还来得及回过神,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周围的人静了下来,全都看着她。
何煦不在意她的迟疑,朝她伸出手,程以恩的身体比心还快背叛她,她才向前迈了一步,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他握在掌心里。
何煦笑了笑,向她介绍,“这位李国富先生,是耀华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我们家的世交,我一向尊称他李伯伯,你跟着我叫人就好。”
这是打算公开她身分的意思?
程以恩怔楞片刻,乖巧地说:“李伯伯,您好,久仰大名。”
刚才那些质疑的目光,在听到何煦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殷勤,也更热情地看着程以恩。
从上赶着巴结他们的小明星,变成他们不得不高看的何家大公子的女友,人性里关于趋炎附势的一面,在此刻彻底彰显出来。
李国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老板,信手拈来就是一句不过分的恭维,“何煦也常常跟我提起过你。”
眼看自己带来的女伴,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范海明并不以为杵,反倒泰然自若地独自走到会场的角落。
余宛乔没他那么好修养,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她不是跟何煦一起来的,可从进来会场开始,她便以他的女伴自居,没想到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
她很不甘心,但又不好在这样的场合里发作。
见到范海明默默地走开,她索性跟了上去。
范海明从来往穿梭的侍者盘中接过一杯酒,他远远地看着何煦与程以恩,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说不清是不可思议,甚至是羡慕,或者是忌妒,他有些理解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何煦那样眼高于顶的人,竟愿意为了她,放下身段。
程以恩那样好强的女孩子,从不肯向谁示弱,却只有在他面前,才愿意乖得像只小绵羊。
范海明仔细地观察何煦,别看他对外,总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他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一场股权恶战后,便狠心夺走他何氏当家人的身分。
就连唯一的弟弟,现如今也不知被送到哪里,彷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唯独一个人,有办法让他变得人性化一些,不再是那么冰冷地高高在上,像天边的月亮,总是让人看得到,却又构不着。
余宛乔来到他身旁,看他一眼,语气里夹杂着讽刺,“你这又是何苦呢?眼巴巴地把人往他那里送,可人家领你的情吗?说不定还嫌你多管闲事。”
范海明目不斜视,想了许久,才开口,“宛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收手吧。”
余宛乔嗤笑一声,不发一语。
范海明以只有他们听得到的音量,缓缓地说:“如果让何煦知道,背后有你在帮他爸爸,你想以他的性格,他有可能放过你?”
余宛乔严肃了起来,终于没有心情再去挖苦他,“两家合作的消息早已见诸报章媒体,要是我这边出了事,他那边也不会好受。”
范海明呵笑,不置可否。
余宛乔看不惯他这么云淡风轻,彷佛他只是个局外人,她到底还是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身边,即便她给不了他什么,她还是想向他做出承诺,“只要你别假戏真做,站在我这边,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
“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就好。”范海明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宴会厅。
余宛乔听出他的嘲讽,脸青一阵白一阵,可她不相信他真能逃离自己的掌控,没有她在,他绝对没法有今天的地位。
只是基于女人的直觉,范海明对程以恩的态度,总让她觉得不安。
以往他为了生意,周旋在名媛跟富太太间,她都不认为那样有什么,因为她看得出,他没有真心。
然而,在程以恩出现以后,她从他的目光中,实实在在地看到欣赏与同情。
无论他承认与否,女人对这种事总是比男人敏感,他们总说是她们大惊小怪,却不知道,凡事都是由最细微的地方,开始产生变化,而她们也总能在第一时间,查觉到这样的变化。
或许是当初他爱上自己时,也曾经对她投过同样的目光,然后她才有了警觉,什么时候开始,他已不再这样看她。
这么多年来,顾及她的心情,范海明向来洁身自爱,可当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阻止,还是任由他跟程以恩的诽闻照片曝了光,她就觉得事情经变了,他再不受她的掌控。
说来可笑,其实她真正害怕的,不是他有别的女人,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在意,却不曾放在心上,她最怕的是他不重视自己,不再随她起舞。
余宛乔想到这里,忍不住再看往那两人所在的位置。
他们那样的亲密,眼中只有彼此,好像周遭的一切与他们都没有关系。
原本她跟范海明也能这样的,但究竟是为什么,她跟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晚宴结束前,何煦提早离场,他手牵着程以恩坐上自家车时,她才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她看了眼车窗外还在忙着拍照的媒体记者,心里没来由觉得有些慌,“被拍到了,怎么办?”
何煦不看她,神色有些冷淡。
程以恩心一跳,她最不喜欢他摆出这种表情,过去每当他这样,她拉不下脸,往往表现得比他更生气。
可是今晚,她不想再跟他吵这些。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胳臂,头靠在他肩膀,故意长叹了一口气,“唉,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让你为我吃醋,容易么我?刚刚我就应该再让你多吃一会儿醋的,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拿她来气我。”
何煦低下头,不做声,与她在夜色中晶亮的目光对视。
他原先还打算板着脸,给她一点教训,可在她忽然扑上来,咬住他嘴唇的时候,他就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坚持,也是徒劳。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