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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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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曝光,彷佛是一声号角,迅速在网络世界里掀起大战。
因为照片中出现的女人,只拍到背影的缘故,导致过去所有与范海明有过合作的女星,全都被拎出来一一排查。
每个被范海明工作室官方关注,有可能的女星微博,都遭受到核弹般毁天灭地的攻击。
疯狂粉丝群起而攻之的结果,使得她们的官方页面,犹如被屠版一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程以恩的自然也不例外,郑启东根本没来得及灭火,她的版面已被彻底血洗过几遍,最后不得不暂时关闭留言。
范海明立刻回去公司紧急开会,程以恩则是被勒令先回家,静待公司方面的安排。
回去后,她按照平时的习惯,从容地卸妆,洗澡,心情倒还算是平静。
过了很久,郑启东终于来电,他只草草地跟她交代了几件事,“剧组那边我帮你请了几天假,接下来对外全由公司替你发言,你不要轻举妄动。”
程以恩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她停顿一下,“对了,你帮我跟明哥说一声,让他不用顾虑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郑启东哼笑,“你以为我不想?”
程以恩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自嘲说:“要我出面澄清也行,大不了给喷一阵子,反正我心理素质好,本来走的就不是什么清纯小白花路线。”
“就怕现在不管说什么,也没人肯相信。”郑启东语气转为严肃,“你还是好好地给我待在家里,有我们在,其他事你都别管。”
程以恩不置可否,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倒不是她矫情,故意跟他们唱反调,她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要是她在乎,小时候被霸凌,被同学联合起来排挤的时候,她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那些最恶毒的网络谣言、指责,甚至是人身攻击,都无法影响到她。
程以恩想,自己大概是最厚脸皮的女星,她实在没法理解批评她的人,怎么能那么有自信她会遭受到打击?
说起来就是太过自以为是吧,不过是赚着卖白菜的钱,却妄想着替别人的人生操碎了心。
又或者,那些人日常生活实在沉闷无趣,不对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指手画脚,就没法帮自己找到存在感。
程以恩看得很开,既然是网络,就没有关上荧屏解决不了的事。
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有何煦,其余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没跟他知会过要去医院的事已经是她理亏,现在又爆出与范海明的八卦,他肯定会不高兴。
程以恩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何煦回来。
直到将近十一点,他才进了门。
何煦看起来有些疲倦,程以恩上前接过他的外套,蹲下来替他换上拖鞋。
虽然有许多话急着想对他说,可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说出口有多么困难。
程以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轮椅后头,不敢出声。
何煦大概是察觉了,他转过头,将她招来身边。
他面带微笑,随口跟她聊起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就好像他完全不晓得,那几则高挂热搜排行的八卦消息。
何煦去洗澡时,程以恩本应该立即跟进去,她却抱着他的睡袍,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床沿,不断地思索等等该怎么跟他说清楚整件事情才好。
他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内心越是惶惶不安。
直到他洗完澡,头发微湿,吃力地拄着拐杖来到程以恩面前,她才连忙站起来,扶着他的手臂问:“怎么不喊我一声?”
何煦笑了笑,推开她的手,在她还没来得及感到失落时,他已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来。”
程以恩当然知道他可以做到,这些日子他的情况明显好很多,不拄着拐杖,偶尔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陪她走一段路。
可她总觉得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不能让他独自去做一些有可能发生危险的事。
毕竟为了两人能够单独相处,以及她的个人隐私,他从不让护工留在家里过夜。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必须代替护工,做好他们应该做的工作。
何煦刚刚坐下,程以恩十分习惯地拿出吹风机,帮他吹起头发。
因为难以启齿,她时不时偷偷看着镜中的他。
等两人的视线一接触,她又心虚地低下头,转移了目光。
她不是胆小的人,但从小年纪的差距,再加上相处的习惯,她很难把他摆在跟自己同样一个位阶说话。
面对他,她总惯性地利用逃避来处理事情,只因她打从心底明白,一直以来,她对他的爱不只有爱而已,里头还混杂着一丝尊敬跟害怕。
或许这些也不过是借口,最根本的理由,是她内心深处觉得,像他这样好的人,她无法配得上他。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何煦突然将她拉了下来,坐在他的腿上,他从背后搂着她,头枕在她的肩头,他叹了一口气,“以恩,我相信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时间太晚,你肯定累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提着的一颗心,忽然给放了下来,程以恩眼眶瞬间发红。
她原以为自己无坚不摧,直到这一刻,她才晓得那全是她假装得好,连自个儿也给唬弄过去。
到了床上,何煦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便一直抱着她。
程以恩还想自己肯定睡不着,可他的态度让她安心,在不知不觉间,她就睡熟了过去。
隔天一大早,程以恩洗漱完,准备好早餐,才进房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里来。
她坐在何煦身边,轻轻地摸着他的耳垂,刻意必恭必敬地说:“何先生,起床了,早餐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
何煦睁开眼楮,看见她嘴角扬起,似乎很得意,他没让她有机会反应,忽地把她按在胸膛,揉乱她的头发,“淘气。”
程以恩的脸压在他的身上,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昨晚的不愉快到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消失无踪。
到这个时候,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医院通知她去替程修签手术同意书,以及她跟范海明是怎么被拍到的事情,完整交代了一遍。
最后,她还非常诚恳地跟他自我检讨,“我有错,第一,我不应该瞒着你去见程修;第二,范海明说要一块儿去,我不应该答应的;第三,李翰则突然在医院出现,我理应保持警觉,可我太过大意,竟还让他有机会跟我说话……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所造成的,我感到很抱歉。”
小时候,每当她在何煦面前犯了严重的错误,都是这样做,来请求他的原谅。
她曾经为了何煦到来,跟老师说谎家里有急事,借机逃掉课后与假日的大会操团体练习。
那一次,何煦在她彻底检讨后,还抽空专程去一趟学校,在旁观看她跟同学的表演。
程以恩当然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比以往严重太多了,可她依旧心存侥幸,希望他能够像过去一样原谅她。
她说完话,仰起头,留意何煦的神情。
他抿紧嘴唇,没有吭声。
程以恩很难受,心里连最后一丝期盼也没了,她垂头丧气地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却在一瞬间被他搂紧在怀里。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可说出来的话,却像一记重拳,打在她的心口,“幸好还有范海明在,要不是有他保护你,后果会怎样,我真的不敢想象。”
程以恩眼底泛起浓浓的酸涩感,她抽了抽鼻子,硬把想哭的冲动压下去,勉强撑起笑容说:“你再不放开我,早餐都凉掉了。”
原以为整件事情的风波就到此为止,她也抱着要出面为自己行为不当,殃及范海明而向广大的粉丝们道歉。
然后,理所当然的,她势必得在娱乐圈销声匿迹好一阵子。
也许错过这段时间,她的星途大致上,也就是这样了,不可能大红大紫,但凑合着当个绿叶还是可以的。
可事情的发展,竟远远超乎她的预期。
等到他们吃完早餐,何煦照往常的习惯,喝着咖啡,安静地看着秘书传给他的文件。
程以恩不想打扰他,随手拿起自己手机。
她点开微博,只看了眼热搜排行前两位,心中顿时一凉。
上头是范海明与他的工作室分别发出的官方响应,此时她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微微地在颤抖。
范海明说:“在娱乐圈多年,我一直努力做好身为演员的本分,虽然成果未必能让所有人满意,但我总尽我所能做到问心无愧,可除了当好演员,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正常的交友需求,未来如何发展谁也不敢保证,还望大家祝福与体谅。”
工作室则主要对昨天所发生的事情发出声明,“范海明先生与朋友至医院探病,不幸遇到恶意骚扰,为求自保,他不得不采取防卫举动,若造成民众困扰,他本人由衷感到抱歉,至于后续相关事宜,现已全权委由律师代为处置,谢谢各位关心。”
才一大清早,整个网络就如同炸开般,全都在讨论这两则声明。
可与其说大伙儿是在讨论,更不如说是在争论,其中最主要的争论点,也是粉丝们最关心的,当然是有关范海明一个国民偶像,到底有没有正常交友的权力?
网友们争论不休,不过吵着吵着,似乎也吵出了一点共识,毕竟范海明已经三十好几了,国内大部分男人,到他这个年纪,早一点成家的,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能上高中了。
再说,他是实力派演员,根本没炒作过流量,他的名气全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如今社会风气,也远比以前开放,没道理他得像老一辈的港台男明星那样,为了不伤粉丝的心,一直对外维持单身的形象。
有时不得不承认,真理是越辩越明的,当然也不排除有大量水军下场带风向。
整件事的发展,到此时已完全失焦。
他在医院与人动手的事,几乎被人给遗忘,要不是偶尔有几个心有不甘的喷子碎嘴,再被众人群起围攻,也许压根儿没人想起,整起事件是怎么开始的。
风向被彻底带偏以后,大伙儿现在更热衷于找出,照片里的女人究竟是谁。
程以恩看完微博,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范海明跟公司没必要与她商量,可按着她的头,让她得承担他诽闻女友身分的事,她完全没法接受。
程以恩咬着嘴唇,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把手机推到何煦面前,“先说好,你看了之后,别生我的气,公司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发出这样的声明,我绝不会配合他们这么做的,大不了我可以跟工作室提前解约,我给你看,只是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介绍几个会打合同纠纷的律师?”
她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堆,多少是因为她有些心神不宁。
即便她从没把范海明当一回事,可她一点儿也不敢冒险,让何煦误会自己跟范海明有什么。
何煦没有接过手机,反倒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直直地望进她的眼楮,“以恩,我都知道。”
程以恩怔愣一下,充满疑惑地回望着他。
何煦平静地继续往下说:“昨天范海明打电话来,我跟他见过面,这个决定是我们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
事情太出乎人意料之外,程以恩的脑子里紧绷的一条弦,瞬间断裂了。
她猛地抽开自己的手,大口呼吸着空气,她没有办法忍受,何煦竟瞒着她做了这样的事。
她的情绪起伏一旦过大,最直接的情绪反应,就会变得开始不正常起来。
往往到这种时候,她高兴到了极点,会笑着流眼泪;心里头难受到极点,她不会哭,反倒会像刺猬般,浑身充满尖刺,用愤怒宣泄自己的委屈。
程以恩握紧拳头,声音低哑地问:“为什么?”
见何煦不吭声,她陡然站起来,冲到他的座位边,失控地大吼,“我宁愿你骂我,或者跟以前一样不理我,可现在你这么做,到底算什么?”
虽然何煦从未跟她提起过发生车祸时,范海明就在他身旁的事,但她很清楚,以他的性格,他即便不采取作为,也绝无可能跟范海明尽释前嫌。
最好的证明是,当初她跟范海明的工作室签约,郑启东无意间得知她跟何煦的关系,于是想尽各种方法想要搭上何煦这条线,好替公司拉来更多的投资。
何煦曾经跟郑启东在办公室会面,可当郑启东下一回约见,提出要与范海明同行时,何煦办公室的秘书便委婉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郑启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跟无头苍蝇似地,甚至把主意打到程以恩身上,他向她半是抱怨半是恳求,希望她能在何煦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程以恩也就是草率地说声好,并没有把他的请托当作一回事。
何煦不愿见范海明,她深知个中的原因,但昨天他竟然肯见范海明,唯一的理由,就只可能是为了她。
明明不是何煦的错,他却得同意自己喜欢的人,跟另外一个男人传诽闻。
他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程以恩简直不敢想,假使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还能保存多少的理智,来处理整件事。
她懊悔得不得了,却没有脸再求他原谅,于是,她硬是拉起他的手,用力地挥向自己的脸,“你打我好了,干脆一点,把我打死好了……”
因为遭受过长期的家暴,她潜意识里选择了这种错误的方式,好向他求饶。
不过还未碰到她的脸颊,他已用力地收回自己的手。
何煦心里一沉,他知道,程以恩此时已经失控了。
她的反应退化到,像刚被接进妈妈别墅时那样,当她头一回,无心犯了一点小错误,她的反射动作是惊恐万分地跪倒在地,沉重且响亮,将头砰砰砰地磕在地板上,哭着哀求说:“俞姨,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都过了这么多年,何煦怎样也无法将当时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他只能像过去无数次安抚她情绪那样,把她的头按在胸口,轻轻地哄着,“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娱乐圈的情况特殊,一味地否认对事情没有帮助,也不会有人相信,倒不如我们先顺着舆论承认。”
程以恩眼眶含着泪,坚决地摇着头,“何煦,你是不是在开我玩笑?我不同意,我宁可你打死我,也不会同意,难不成你还能勉强我,公开在媒体前面承认我是范海明的女朋友?”
她转身就想走,何煦却不肯让她就这么离开。
他扳过她的肩膀,双掌捧住她的脸,逼迫她正对着自己,“以恩,听话,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找机会对外宣布你跟他已经分手,可彼此还是朋友,这样你只会遭受他粉丝短暂的攻击,之后大部分的人会对你转为同情,对提升你的知名度也是有益无害。”
程以恩明白何煦说得没错,圈子里像她这样,跟自己地位差距极大的男方闹出诽闻,往往会被说得非常难听,什么藉由对方的名气倒贴炒作,还是什么白莲花心机婊,趁机求上位。
类似的话被传得多了,一旦深入人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便可以说是彻底消失殆尽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在一起,反正娱乐圈内的情侣档分分合合,大家看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娱乐圈这种现象,说来也是十分可笑,虽然到最后同样没有好结果,可能被拿上台面承认的对象,大抵能获得多一点儿尊重,即便聊胜于无,也好过从此被贴上爱蹭热度的标签。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以恩最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让何煦受到这种委屈,她再也不想隐瞒,早已得知车祸时,范海明就在他身边的事。
她哽咽说:“何煦,我告诉你,我不在乎,大不了以后不当演员了,反正我一开始就是因为他害你,才想进去娱乐圈。”
她的这句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让何煦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思索一会儿,才开口,“就为了我的缘故,你竟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时,程以恩终于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儿地全倾诉出来,“范海明该死,他必须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何煦没作声。
程以恩抬起头,观察何煦的神情,欲言又止地说:“前些时候,我不是跟他一起出去应酬过吗?那些投资人拿钱出来,不全是拿来投资拍片,他们更多是为了避税……”
她见他不生气,说话的语气便越发显得兴奋起来,“我甚至怀疑,透过公司在国外拍片的机会,他们虚报许多不必要的项目,来帮那些投资人洗钱。”
何煦终于变了脸色,他眉心紧蹙,态度凝重地问:“以恩,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可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是白问了。
范海明根本是有意透露给程以恩知道,他的目的不言可喻,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将她一起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