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正当年少》木葉江水

59、饺子

　　打从上回跟范海明差点弄出诽闻之后，公司方面便有意雪藏程以恩，对这个结果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余宛乔是惯会假公济私的人，尤其是跟范海明有关的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插手干预。

　　程以恩的经纪约挂在范海明工作室下面，公司方面则是负责营销跟商务这块。

　　缺少营销，首当其冲影响的就是她的人气，而这就像煮饭时欠把火，即便接连上了几部新戏，演出的角色颇受好评，话题度也很高，但她本人还是处于怎么煮都煮不滚的状态。

　　戏红人不红，出不了圈，也就代表在这个行业里，她注定是个可抛式的免洗演员，将来的发展，最多混个万年女二，还是特招人恨的那种，或者，能在成本低廉的小网剧里，争取得到当女主的机会，对她来说，这都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过，她本来想走的就不是流量路线，对红不红一直都很佛系。

　　要不是签了经纪约后，郑启东一直把她的定位，放在冲击新生代流量小花的预备役，她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圈里的老干部，只有戏上需要宣传的时候，才会出来营业露个脸。

　　至于她最刚始进娱乐圈的目的，在发现她平时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范海明，距离公司决策核心更是非常遥远的情况下，她倒是稍微收了点这份心思。

　　可真要说，何煦的态度才是她收手的主要原因。

　　他对她当范海明旗下艺人，一直不冷不热，没有支持，但也不反对。

　　甚至她偶尔故意提起范海明，还有他跟余宛乔间有过旧情的事，何煦也只是客观地跟她分析，范海明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人，迟早他会彻底地摆脱余宛乔的掌控。

　　程以恩记得，她跟何煦说这些话，还是借着邀他一起泡澡，在他最放松的时候问的。

　　她刚冲好澡，跟着踩进浴缸里，“可他好像还对她旧情未了的样子，提到她时，感觉特别难过。”

　　何煦拿下放在额头的方巾，把她抱过来，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以恩，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程以恩咬了下嘴唇，尴尬地笑了笑，“还不是你以前跟某人传过婚约，我这不舍不得你吃亏，替你打抱不平吗？”

　　她这番话说得简直绿茶味十足，自然她没怀疑过他跟余宛乔还藕断丝连，可当需要拿别的东西来转移焦点时，这则诽闻倒是蛮好用的。

　　毕竟情人间适度的吃点醋，也算得上是一种情趣。

　　“说谎不打草稿。”何煦唇角扬起，曲起手指，下手毫不留情，“该罚！”

　　程以恩立即呜咽一声，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就是……好奇而已……”

　　太狠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何煦抬起一只手，安抚地摸摸她后脑勺，“他们的事你不用管，免得被人家当枪使还不知道。”他的另一只手却不是这样，做着完全相反的事。

　　程以恩垂着头，磕磕巴巴地说：“好，好……我知道了。”

　　“他们那种人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无论有多少真实感情，也都是建筑在对自己有好处的基础上。”何煦顿了顿，“只要还有利益可图，他跟余宛乔就暂时拆不了伙。”

　　他最后这段话说得很随意，神情看上去也没什么异样，但水面的波动越来越剧烈，她很快就什么事也没法想，到口的问题，一下子全被冲散了。

　　难为她想尝试一下奸妃模式，过一把当祸水的瘾，试看看给向来理智的何煦吹枕头风的效果究竟如何。

　　结果她没打听到半点有用的内幕不说，还出师未捷身先死，把自己祸害得连渣滓都不剩。

　　程以恩由此猜测，范海明可能真与何煦受伤没太大关系，否则他怎么可以跟她“谈”得这么心平气和？

　　只是当她以为自己会在冷冻柜里待上好长一段子，却没想到，机会这玩意儿，要来谁也挡不住。

　　业内最大平台派人去公司商谈，要他们推出几个演员，两边一起合作几部ｓｓ级以上的自制网剧，平台将来还会顺带帮演员们做网络营销。

　　这个大礼包表面看起来很诱人，但实际上并没那么简单。

　　礼包背后常会跟着一波大型捆绑的骚操作，给人抬轿先不提了，她自知还没厉害到能奶别人的程度。

　　单论营销部分被分约出去，也就代表收入还得按比例再被平台抽走一大部份。

　　一头羊褥几次毛，等同于演员变相拿自己辛苦赚来的酬劳，给自个儿做广告推销，戏拍得再多，也差不多等同于做白工。

　　要不是真的想红想疯了，或者年龄压线，最后还想搏一把的人，谁也不想跟平台签这种，卖了自己还帮别人数钞票的合同。

　　虽说程以恩没工作有一段时间了，在旁人眼中，她妥妥的就是一尾咸鱼，但她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更别提这段日子，她其实过得非常充实，学校放假了，她成天跟着何煦飞到各地办公开会，俨然成为他的贴身生活助理。

　　他也从不拿她当外人，工作上遇到值得推敲琢磨的事，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手把手教会她。

　　不是工作上的事，当然更是如此。

　　程以恩不敢说自己有多好学，但因为不想让他太累的缘故，常常事情由他起头，他才将将出了三分力，她就会自动自发地接续他，完成接下来的动作。

　　这跟她小时候刚学跳舞的情况差不多，舞蹈老师让她练习劈腿一字马，她其实一点也不怕痛，就是习惯跑到何煦面前装可怜，好博取他的同情。

　　程以恩学舞的年纪到底晚了些，把筋拉开劈腿，对她来说不是容易的事，她总是故意咬着牙说：“我不行，真的不行。”

　　这时，何煦会温柔地在旁边鼓励她，“以恩，不要泄气，你行的，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只要听到他的精神喊话，她就跟打了鸡血似地，再辛苦也不怕。

　　大概是从小到大，被这么长期心理制约的关系，程以恩觉得自己跟马戏团里的狮子也没什么两样，何大驯兽师的鞭子一挥，她再不情愿，也会硬着头皮去跳火圈。

　　每当何煦在她耳边喃喃地问：“以恩，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再坚持一会儿，你能为我做到吗？”

　　明知他这样问，有套路自己的嫌疑，可她一听，即便到达极限，也总想着继续挑战不可能。

　　上每周定时两次的健身课程时，教练还夸她够勤劳，除了排定的功课，还额外自主加强练习。

　　毕竟成果摆在那里，她的臀大肌、腿后肌群，还有股四头肌确实比先前结实，大腿与臀部线条更是漂亮了许多，这些当然瞒不过专业人士的眼睛。

　　只是程以恩体能再好，也吃不消这样日夜操劳的日子，她那少得可怜的事业心，才经过三个多星期，就几乎快被搓磨得一点也不剩了。

　　也因为这样，前几天小孟神秘兮兮地跟她说，平台跟公司的合作案里有她时，她除了对终于有借口能离开办公场所，出去透透气，内心觉得有点小高兴外，对于大礼包中有她的事，她其实是一点都不感到兴奋或意外的。

　　像她这种黑羊，再怎么不受公司待见，也还是必须贡献自己的皮毛，没什么比在这种大礼包里头，一起捆绑贩卖更适合的了，既成全公司不会亏待旗下艺人的名声，还能让公司在不耗费太多成本的情形下，将自家的艺人推销出去。

　　早上，程以恩跟何煦报备得回经纪公司开会时，他只柔声说：“快去快回，我等妳回家。”

　　她忽然有点后悔，不太舍得走了。

　　从来都是她等他，哪里听过他会等她这种话，况且也没有让他等的道理。

　　程以恩过去环抱住他的肩膀，“很快的，我谈完马上回来。”

　　何煦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你并不需要那么辛苦，偶尔出去工作就当做是消遣。”

　　程以恩沉默了，情绪一下子降到谷底，她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彷佛是正在做着一个美梦，突然被一大耳刮子搧醒。

　　她的确可以掩耳盗铃，假装所有事情通通不存在，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后，过着舒服惬意的生活。

　　然后呢？

　　好像也没什么然后了。

　　很多时候恐惧不是在事发时出现，而是在之后一点一滴形成的。

　　程以恩不敢对何煦说，她又像小时候那样，开始做起了恶梦。

　　每一回她都会惊醒过来，然后为了不被何煦发现，她会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反复想着梦境中的内容。

　　何重文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她跟何煦的婚礼上跳出来，当众揭穿她的身世。

　　或者，何煦的爷爷奶奶催促他们想抱曾孙，她却生出一个可怕的怪物。

　　何煦见她久久不出声，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我。”

　　程以恩回过神，勉强地接上他的话，讨好地说：“怎么可能不顾虑你，有什么事情能比你来得重要？”

　　何煦微笑，敲敲她的脑门，意有所指地问：“还敢说谎？”

　　程以恩征愣一下，脸红得发烫，按着额头，连忙否认，“不敢，再也不敢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他的一句话带开。

　　连回想都不用回想，感受像烙印在身体上一样，再也没法抹掉，前几个星期的记忆几乎让她有了后遗症般的条件反射，第一时间，脊椎底部便涌上一股颤意。

　　从所谓的处罚这件事来看，何煦包饺子肯定能包得不错的。

　　他先是一步一步和好面，擀薄了面皮，包进馅料以后，再将两边的皮给对折，接着极其讲究地拨弄揉捏。

　　他这人本来就很有耐心，不动手则已，只要动了手，就是一副不捏出花来，绝不善罢干休的架势。

　　好不容易包完了，终于下锅煮熟，他还得咬开饺子皮，仔细品尝内馅的味道。

　　整个过程根本叫人承受不住，现在她懂得装乖，其实也是真怕了那一连串足以媲美饺子店的专业手法。

　　所以，没等何煦再多说什么，她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连早餐也是在车里解决的。

　　到达公司前，程以恩原以为她就是跟郑启东见个面，再谈一会儿她会出演的脚色，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进到会议室，连久未露面的范海明都在里头。

　　他跟郑启东像是已经谈了很久，就等着她过来一样，她的前脚刚踏进去，他们两个便都转过头来直盯着她的脸看。

　　似乎有什么猫腻。

　　程以恩回望他们，不咸不淡地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郑启东一笑，招呼她过去坐下，开门见山就说：“平台那边的意思，指定要你当女主，之后接连的几部戏，你一样有重要角色，另外中间有空档的时候，你还得跟剧组请假出去参加几档综艺节目，行程排得非常满，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程以恩蹙起眉心，当大礼包里一头不起眼的羊，到底跟当外层最显眼的包装纸不一样。

　　现在她莫名其妙，一连收到好几个大礼包，她不会不明白，那是人家打算力捧自己的意思。

　　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可能白占到什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