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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垫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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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前吵得不可开交,周遭的邻居都围了过来,探头探脑地猜是发生了什么事。
程修面子上过不去,先是夺下程以恩手中的扫把,再用力地朝她踢了几脚,有一脚狠狠地踹中她的肚子,“老子还没死,你他妈的有没有将老子放在眼里。”
程以恩摔倒在地上,摀着腹部,疼得脸色发白,可她仍旧不甘示弱,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你有种就打死我,最好下半辈子你就只能蹲在牢里吃牢饭。”
程修一听,气得狠了,抡起拳头准备揍她,幸亏旁边的乡民们上前来,拦得拦,挡得挡,阻止了他的暴行。
人性中,多少有着恻隐之心,乡民们吃瓜之余,还不忘记伸出援手,拯救这个从小看长大的女孩。
那天晚上,因为闹得很不愉快的关系,程修没待在家里吃饭。
程以恩则是单独一个人,坐在灵堂前守灵。
孤清的夜里,被冷风一吹,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跟程修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她不能傻傻地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以他那样卑劣的人品,说不定真干得出卖掉她的事来。
程以恩点起了香,朝妈妈的牌位拜了几拜,心里默念着,“妈,对不起,我没法继续为你守灵,明天我得去找俞姨,现在也只有俞姨能帮我了。”
夜半时分,程修不知跟谁喝了酒,醉醺醺地回到家。
送他回来的,是几个程以恩没见过的男人,他们没有逗留,将人送到家门口,掉头就离开。
她守了一整晚,精神与身体都已经到达极限,所以也没有多想。
一大清早,趁程修跟张燕没起床,程以恩收拾好东西,便往屋外走。
当她走到距离别墅不远的湖边小路上,前方的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车窗上贴着让人无法看清里头的深色贴膜。
程以恩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就要掉头往回跑,可这时车门突然打开,冲下几个男人。
她看过他们,昨天半夜就是他们送程修回来的。
程以恩没有跑多远,已经被他们追赶上来,团团地围住。
他们二话不说,伸开手,打算将她制伏。
她奋力挣扎,放声尖叫,“救……”
可她才喊出一个字,嘴巴就被摀住,她抬脚踢向最靠近自己的男人,他们却没将她的反抗放在眼里。
几个人联手抓住她,用一条预先备好的绳子,将她捆了个结实,还往她嘴里塞进一块布。
才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程以恩已经被丢进后车厢里,载往一栋周围十分荒凉的旧屋。
在她被关进屋前,耳边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人冷冷地说:“轻一点,别把人弄伤了。”
程以恩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果然是李翰则,那就能证明绑架她的事,与李家脱不了干系。
两人视线交错的一剎那,程以恩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李翰则似乎是因为心虚,或者是其他种原因,他脸色显得非常难看,在她的注视底下,迅速地别过头。
进到屋里后,她的绳子被解开。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说:“这里很偏僻,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所以等会儿我把布拿下来,你如果还敢叫,我就再塞住你的嘴巴,把你绑起来,听到了没有?”
程以恩张大眼睛看着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内心深处,她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
等到嘴里的布取下后,程以恩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她斟酌用词,没用抓这个字。
那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爸已经答应跟李家的婚事,他们不想你四处乱跑,所以你也别净顾着瞎折腾,这几天你就乖乖待在这,好好地想一想,往后你嫁到那样的人家里,有的是好日子过。”
程以恩不吭声,事已至此,她再说什么也无用。
但她不会这样就束手就擒。
有人送吃的东西进来,她连碰都不碰。
见她不肯就范,那几个男人,还轮番变着法子,想要逼她吃饭。
有的是扮演好人,说话开解她;有的是扮演训人的角色,骂她不识抬举;更有一个脾气火爆的,扮演坏人,狠狠地打了她几个巴掌。
程以恩照旧一句话也不说,她知道没法靠这种方法逃出去,这样做也只会消耗自己的体力,可她孤注一掷的目的,其实只为了吸引一个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如她所猜测的一样。
在她不吃不喝的第二天晚上,李翰则终于进到屋里来看她。
他平时那么流里流气的人,现在却一本正经地端着一个盘子,上头是盒饭跟瓶装水。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可笑,平常他身边总跟着一群人,只有别人伺候他,还没有他伺候别人的。
李翰则板着脸说:“你别再拗着了,多少吃一点东西。”
程以恩看着他许久,忽然笑了一声,这还是她这两天头一次开口,所以嗓子非常低沉,“假如你是我,你还有办法吃得下吗?”
李翰则垂下眼眸,轻声说:“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你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又不会有人心疼你。”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那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想法,差点就要呼之欲出。
在这一瞬间,程以恩更加肯定自己的直觉,李翰则会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必须紧紧地抓住他。
情绪几乎是说来就来,她的鼻子发酸,眼眶一红,两行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李翰则,你是心疼我的,对吧?否则你也不会进来看我。”
李翰则不作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摸了摸口袋,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程以恩不再逼他,她坐到桌前,拿起汤匙,将饭塞进嘴里,眼泪仍是不停地往下掉。
吃进嘴里的东西,又苦又咸,但她一点都不在乎。
好不容易吞完几口,她才缓缓地说:“以后你跟我就是一家人,我快成为你的大嫂了,你关心我也是应该的。”
李翰则心中正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听到她这么说,便觉得窝火。
他拨开她的手,汤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如果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程以恩低下头,话音里带着令人心软的哽咽,“镇上的一些人,因为我爸走的时候,欠了很多钱的关系,总瞧不起我跟我妈,有些混子还想趁机欺负我,要不是你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保护我,还给他们撂下狠话,不准动我一根寒毛,我现在……”
李翰则打断她的话,“别再说了。”
那点破事,他是不会主动跟她说的,而她会晓得,肯定是他身边的朋友故意说溜嘴,好给他制造英雄救美的形象。
可现在呢?
绑她的人是他家所指使的,她会变得这么凄惨,他不能说没有半点责任。
程以恩不理会他脸上的难堪,更是借机会,再添加一把火,“我就想着,只要我能考上大学,跟你不会相差那么多的时候,有句话,我应该有勇气说出口,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倘若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绝望使人疯狂,能做天使,谁又想当魔鬼。
程以恩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人。
李翰则蹙紧眉心,他焦躁地丢掉手中的烟,在地上狠狠地踩熄,“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们家绝对不会亏待你。”
程以恩没有他所预期的,计谋被戳破的歇斯底里,她只是转过声,彷佛被抽干了力气般,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既然不肯相信我,那你又何必管我的死活,当然也不用在乎我将来在你家过得好不好。”
她的演技说实话并不好,比不上后来那么自然,举手投足间,更是十分地矫情与刻意。
但无所谓,她要骗的是一个对她有好感的男孩,尤其是像李翰则这样被宠坏的天之骄子。
因为自负的缘故,他的眼睛早已戴上一层厚厚的滤镜。
他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相信自己想听到的,无论是真是假。
李翰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神情凝重地离开屋子。
又过了一天。
程以恩饿到没有半分气力,她只能倒卧在床上。
她的思绪飘得老远,其实还有许多事情,她没有做。
她没来得及感谢俞姨,也没法完成与何煦的约定,考上T市的大学。
但她已经无法可想了,与其最后被嫁给李翰则的哥哥,不如一死百了,还比较干脆些,免得遭受更多不堪的污辱与折磨。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好,妈妈应该会在另一边等着她。
那天晚上,李翰则悄然无息地打开她的房门。
他走到她的床边,摇醒半昏迷的她,“程以恩,听我的话,这两天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能保留好体力。”
程以恩蜷缩起身体,背对着他,连吭也不吭一声。
李翰则叹了口气,“傻瓜,就你这脾气,还没逃出去,自己已经先饿死了。”
程以恩听得出来,他改变了心意,于是勉强转过头来,自嘲地说:“你在开我玩笑吧,我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李翰则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你不用烦恼这个,你先待在这里等我,过两天,等我准备完了,我就来带你走。”
程以恩心里一跳,讷讷地问:“你要带我走?”她的目光中有不可思议,更有紧张与惶恐,“那你的爸妈呢,你怎么向他们交代?”
李翰则以前并不常能与她说话,在他眼里,她是特别文静乖巧的女孩子,除此以外,她书读得好,跟他就像是不同世界里的人。
如今她一反常态地担心他,这种罕见的信任,竟让他有种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向前迈进一大步的感觉。
明知这么做很愚蠢,更是对不起自己的大哥,他却像猪油蒙了心般,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救她脱离苦海。
李翰则说:“这不关你的事。”
程以恩婉转地规劝他,“你们总归是一家人,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害你们闹得不愉快。”
李翰则笑了笑,说她聪明呢,可有时候她依然会犯傻,都到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在顾虑他的处境。
他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她也不躲,只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李翰则心尖一软,索性跟她讲明白,“我们暂时离开一阵子,等我爸妈气消了以后,我们再回来,他们也就我哥跟我两个孩子,我哥……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们往后能指望的也只有我了。”
程以恩望着他,“以后还有我,我会跟你一起孝顺他们。”
跟那些与李翰则玩在一起的小太妹们不同,程以恩说出来的话,是那么识大体,又动听。
更何况她的神情是那么认真,所以他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李翰则越发觉得,带着她一起逃走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