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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岸芷汀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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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澈的弟弟叫夜无离,我没有见过他,但对他却有着彻骨的恨意。
而这恨的缘由,我往往不愿意提及。
我常常怀疑我和如澈的相遇是否是天意,他长得像苏烨,我长得像夕天。我们本可以在对方的身上找到最深切的慰藉,但那种感情,太过薄凉。
有时候凝视他的时候我会将他幻想成另一个人,同样的眼,同样的鼻,同样的唇。线条同样俊美而坚毅,在那一刻,我会痴然地看着他,似乎四周都归于沉寂。
可是,每当他把目光凝聚在我身上的时候,总是会说出那个名字,“夕天。”
往往这时候才猛然惊醒,他不是苏烨,而我,亦不是他要的人。
用膳的时候,如澈像往常一样不说话,我亦安静地吃着东西。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沉默,可是今天的一切似乎感觉有所不同。过去的日子他虽然不说话,但总是会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和苏烨不同,苏烨是清亮的目光,他的眼神却总是朦朦胧胧隔着一层纱,亦或者是,他想透过我的双眸,凝视另一张脸庞。
可是现在,他没有。
如澈比我先吃完。他轻轻放下碗筷,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说,“我等会要出去,你好好呆在家里。”
说完,他离开了房间,甚至走的时候没再看我一眼。
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虽然他那张与苏烨一模一样的脸庞在用冷淡的目光看我一眼的时候,感受到了瞬间的冰凉。
我心里猜测着是否时早上的话起了作用,他终于明白我不是那个叫夕天的女子。可在下午骑马的时候,我才发现,显然是自己高估了他。
那时我坐在马背上像风一样驰骋,突然间速度像奔流的水一样失控。我想让马停下来,尝试了各种办法却毫无作用。
当看到周围景象急剧晃动的时候,我害怕起来。风在耳边嘶吼,将身后的呼喊掩盖。我死死地抓住缰绳,强烈的晃动已经使身体难以控制平衡,我真怕自己就这样摔下马去。
然后视线开始出现微微的眩晕。
正当以为我自己就快被马甩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有马蹄跟上来。我无暇侧顾,只听到旁边一些动静,然后某个人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身后,将我环抱。
我看到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娴熟地拉了拉缰绳。马长嘶一身,以最快的速度刹住了脚步。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我转过头,对上了那人冰冷而深邃的眼。
其实,在他从后面抱住我的那一刻,在感受到那冰凉的体温之时,我就应该猜到会是谁了。
而他,只是静静地、朦胧地看着我,说,“夕天,没事了。”
他,还是固执地叫着一个不相干的名字。
很奇异的是,我心里在那一刻浮现的感触不是劫后余生,不是感激涕零。而是暗暗地想,这个男人没救了。
他抱我下马,动作理所当然。
一直照顾我的丫鬟若惜赶来,慌忙问我有没有事,我微笑着摇头。她又转身对如澈说,都是她不好。
她一直不停地认错,如澈却是一脸冰冷,让我突然有种寒意。
她的表情从难过变成惊慌。看着她擒着泪花的双眼,像是害怕至极的样子,我突然疑惑起来,如澈对他府里的人犯错之后,通常会有怎样严厉的处置?
他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是我开口,对若惜说,“你先回去吧。”
她看了我一眼,迟疑着,想走又不敢走。
如澈静默许久,冷冷看我一眼,终于慈悲地点头。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脸上释然的表情,里面渗杂着微微的喜悦,仿佛是在第十八层地狱获得赦一般。
我静静地看着她离去,思索着,突然察觉到了如澈的目光。与以往的眼神有着微微不同,那冰冷的神色里,带了一抹责备,一抹锋利,让我即使不用与之对视,就能感受到刀刃滑过皮肤的火辣触感。
可以感受到面前的男人有着微微愠怒。
而后我们静默着坐在河边,身后是一颗安然的柳,我轻轻靠在上面。鞋被扑腾上来的浪花打湿了,我没有理,只是时而不停看向如澈。
他嘴唇微抿,淡淡凝视前方的眼眸黑得更加浓郁。
我不明白他在生什么的气。想了许久,回忆起今早出门前那句“好好呆在家里”,心里不禁感叹,好一个强势的男子。
他突然侧过头来,紧紧地盯着我。我勇敢地与他对视,目睹了他眼里的坚韧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化为款款柔情。
他伸过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一刻,我料想是被他当成所爱的女子,却也没有反抗。只是心里感叹着那个叫夕天的女子曾经必然是非常幸福的,可是她没有珍惜。
我也幸福过,然而连珍惜都留不住。
空气里有着微微的沉默。
他轻轻地抱着我,然后安然地闭上眼睛。
我在他怀里忍不住抬头看他,肆意地欣赏起他宁静的侧脸。
以前和苏烨并排躺在草地上,我就会这样忍不住去凝视。苏烨的皮肤很干净白皙,但鼻和唇完美而坚毅的弧度却让他看起来充满了男子气。睫毛很长,是那种会让女生嫉妒的长度。我曾拿我俩的睫毛作比较,结果是我险胜。
想到这里,我微微笑了起来。
我看见阳光渐渐刺眼起来,金色的光照在如澈安然的脸上,淡雅而惊艳。这时一片树叶缓缓飘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我伸手为他拿下。
他察觉到了动静,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我只是对他笑,他的眼睛里有朦胧的雾,我在那里面看到的,是另一张脸。那不属于我。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打断道,“我不是夕天。”
他的神色依旧安静,“我知道。”
他说这话的语气几乎让我恍惚感觉像是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还以为别人是受害者。我没料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只是说,“我叫安如沁,你应该叫我的名字。”
这是我第三次和他说同样的话。
“你叫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淡淡的说。
我看着他说这话时理直气壮的神色,微微恼火,却听他继续到。“你有一张好看的脸,而且长得像她,这是我在乎的。”
我一时气急,反问道,“那这么说,我应该叫你苏烨了。”
苏烨是谁,他知道。
“你不同的。”他静静地说,“你不可以这样叫我。不要忘了现在谁是主导,谁有求于谁。”
平静的语气,很轻易地让我蔫了。
我心里有很强的无力感,虽然恼怒,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静默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事。然后我对他说,“真那么在乎她,以后有机会就去找她吧。”
他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深邃,似乎在探究我真实的想法。我侧过头,回避了他的目光。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便已经作了决定。
三天后,夜无离将帅军南征,皇帝大宴,如澈答应带我去。在那里,我可以见到那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说不定,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开始茂密的树叶,阳光点点渗透,突然觉得有些遗憾。或许哪天如澈真的会将夕天——那个和我相似的女子接回来,可惜我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