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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贰拾捌扉 · 贰拾玖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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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捌扉
“教父大人亲自前来,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郊外一幢别墅内,此刻正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别墅主人不无讽刺的开场白令正对面的一众黑衣人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碍于主人对兄长只回以云淡风轻的微笑,强按下不满,警惕凝睇对面亦是蠢蠢欲动的激进派。
“大哥言重了。我们兄弟难得能见上一面,何不抛开过往的成见呢?”
听着胞弟客套的开场,别墅主人狡黠一笑。
“虽是兄弟,但现在的你是「暮」的教父,我当然要敬你三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丹羽零继任教父后,他们兄弟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除非逾越底线,胞弟对他名下的生意抱以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态度。此番特地亲自前来,想必是对他近日来的作为无法再隐忍下去了吧……
“教父大人若是为了前几天的那宗白粉买卖兴师问罪的话,我先在这里向你道歉了。不过在责备之前,希望你明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暮」的未来着想。”
“呵,难为大哥费心了。”
凝睇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狡辩的兄长,丹羽零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泯一口,慵懒的眼神则聚焦在兄长嘴角的讥笑。
“白粉这东西还是少碰为妙,万一被条子一锅端了,损失是小,没坐个十年八年的牢是出不来的,所以还是好生衡量一下个中利弊吧。”
“啧,我们这位新教父的胆子怎么愈发小了?”
见兄长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屑,丹羽零只淡然一笑。
“我只是不希望前几代的心血毁在我手上,我们丹家即便不靠那些害人的玩意,也能在道上立足。”
道不同不相为谋,兄长与他在处理家族事务上向来意见不和,与其痴缠于这个问题,不如直截了当地切入今日造访的主题。
“听说大哥曾找过印箫以前的女人,还答应她会做了堰家那个老头?”
“呵,不愧是教父,果然消息灵通。”
丹羽鹏微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
“没错,是有这回事。但很可惜,我还没动手,你那位好帮手就捷足先登了。”
凝睇兄长唇角的讥诮,丹羽零不置可否,向身后的手下打了个响指,接过递上的一叠照片,随手抛在面前的茶几。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借他背后的大人物,撺掇你教父的位置?”
瞥了一眼照片中的男子,丹羽鹏不无讽刺地应道——
“放心,管一大家子人太累,现在我对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兴趣。”
凝视兄长隐于眼中的戒备,丹羽零微一阖眸,讳莫笑道——
“大哥多虑了。我只想知会你一声,那人上次在我这里碰了个钉子,依他的性格,大哥还是小心为上。”
“哼,多谢你提点。”
丹羽鹏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单手托首,倚在软椅内慵懒应道——
“我不如教父那般凡事需得思前顾后。那人势力再大也要忌惮「暮」的火力背景,我只要顺利完成他的委托,从中捞到好处即可。”
“是吗……”
以幽邃目光打量兄长的表情,似是欲解读掩藏背后的真意。半晌后,丹羽零移开视线,垂眸低声说道——
“即使你我之间的间隙已难缝合,但无论如何,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大哥,自然是不希望看到你重蹈父亲当年的覆辙。”
丹羽鹏闻言没有应声,似是思及往事,只怔怔凝睇胞弟出神,直至半晌后,挫败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老头子被那个男人摆了一道的事?可是……”
收到兄长的眼神,丹羽零会意,淡然挥退手下。待屋内只剩兄弟二人,丹羽鹏望了一眼淡定自若的胞弟,一反先前的张扬,疲惫地低垂眼眸。
“今天索性把话挑明也好。你应该很清楚我一直记恨老头子为什么不把教父的位置传给我。毕竟在你小子在外面游荡的时候,是我帮着打理家族的生意,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被你拣了便宜。”
望了一眼此刻神情复杂的胞弟,丹羽鹏从茶几上拿起雪茄点上。抽了几口后,似是平复心中的怨忿,他微微一笑,第一次以心平气和的语气对嫉恨数年的胞弟说道——
“这几年我也想通了。你小子打理家族生意的手腕确实比我高明,争个虚名也无多大意义。所以你接手组织后,我也就盘算着私下多接几宗生意,让手下的兄弟过得舒坦些。但是——”
狠狠抽了口雪茄,唇角泄出自嘲笑意。
“以前在爸的庇护下还能安生。爸死了后,我才知道自己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大哥,你是不是被那只老狐狸抓住了把柄?!”
丹羽零立时觉察隐于兄长话语中的微妙。面对胞弟的质问,丹羽鹏只是轻描淡写摇了摇头。
“你别管那么多,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凝睇褪去跋扈外衣的兄长,明了他宁愿自尝苦果的好面个性,丹羽零眼神渐冷,却未刨根究底,只淡淡说道——
“大哥有苦衷,我不便多问。不过请转告你背后的人,如果他胆敢伤害寒印箫,我不会善罢甘休,「暮」的杀手会要了他的命。”
见胞弟终于挑明自己的真实来意,丹羽鹏自嘲呵笑道——
“淌进这波浑水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
丹羽零意味深长地阖了阖眸,起身走到兄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待你没了利用价值就晚了。所以别再顾及颜面尽早抽身吧,无论如何,我会设法保你。”
丹羽鹏没有应声,只深深望了胞弟一眼。半晌后,轻轻搭上他的手背。
“谢谢你,零。不过太迟了,我已无回头路,对不起……”
言毕,丹羽鹏起身扬长而去。凝睇他颓然离去的背影,丹羽零紧锁双眉,幽邃眼眸闪烁起凛然光芒……
贰拾捌扉
空旷郊外倏然卷起凛冽寒风。寂凉夜幕中,一窈窕身影借午夜腾起的浓雾潜入一座废弃的仓库。凝神屏气察探周遭动静,在决定下一步行动前忽闻一熟悉声,美眸倏然一颤,盈盈娇躯悄无声息移近黑暗中泄出的那抹光亮。
竟然是他……
窥清屋内密谈的两人时,她不禁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眯起清亮的黑眸。权衡轻重后,最后望了一眼屋内之人,盈然跃上堆砌已久的废弃钢材。
大致摸清守备的分布后,她无声无息地穿梭于仓库内。在几个可以藏匿之地未觅得要找的人,最后只得挟持一个落单的守备。套出情报后,她微一踌躇,最后还是用消音枪将他灭口,将尸体拖至隐蔽处藏匿妥当,继而飞快移向守备形容的那扇铁门。
“你是——”
不消片刻,守在门外的数个彪形大汉不敌清瘦的女子,接连倒地不起。睨了一眼手下败将冷哼一声,女子随即将视线集中于紧闭的门扉。
会在里面吗……
先前在两位兄长会晤后,虽二哥曾严词警告不可轻举妄动,但救人心切的她筛选几处可能藏匿的地点后,终还是寻到这片荒郊。没想到长兄竟当真将人质藏匿于这个曾是他们兄妹三人嬉戏之地的废弃仓库……
表情掠过一丝黯然,下一刻,摇首甩去迟疑与踌躇,略一定神,用随身所携的工具撬开门锁走进屋内。
果然是……
借着朦胧月光,慌乱的心在触及倚在墙角的身影后归于平静。
“寒,醒醒!”
抚上清瘦许多的俊颜。凝视半晌,她心痛地紧抿起唇。
“……是谁?”
仿若感知那道温柔的视线,昏睡许久的男子从梦魇中醒转。
“寒,清醒些。”
借着泄进窗沿的月光,他终于望清那张熟悉的秀美脸庞,如死水般平静的心蓦然间泛起一抹涟漪。
“晓彤?!”
沙哑低喃,欲支起身体却终是无力地瘫软下去。
“混帐,他们竟然把你折磨成这样……”
丹晓彤一拳击向男子身后的墙壁。但眼下情势不容她一味泄火,稍事调整心绪后,她解开绑住他手脚的束缚。
“打起精神,该回家了。”
她勉强一笑,当捕捉到远处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当机立断将男子的手臂搭在肩上,疾步走向门外。
“有入侵者!”
闻风而来的黑衣人声嘶力竭地吼道。转眼间,其他守备已从仓库各处蜂拥而至,毫不犹豫地向闯入禁地的不速之客拔枪射击。
“废物!”
即使面对围攻的窘境,训练有素的丹晓彤仍是毫无惧意,精准地拔枪击倒为首的黑衣人。
“尽可能跑起来。”
虽然没有把握在拖着体力透支的负累下全身而退,但见身边的男子连连投来眼神,示意她放下他赶紧抽身,微一蹙眉,随即又洒脱一笑。
“我丹晓彤绝不会丢下朋友一个人逃命!”
扫向身后穷追猛打的黑衣人,犀利的眼神闪过一抹决绝。架着行动不便的男子飞奔在昏暗的仓库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暂时摆脱了一众追兵。
“知道吗?这里以前也是「暮」的据点,我常和哥哥们溜进这里胡闹。”
亡命的同时,不忘以玩笑转移男子的注意力。只是片刻后,脚力稍弱的他们终还是难逃被训练有素的一众杀手围追堵截的命运。
“造反了!敢对本小姐开枪?!”
千钧一发之际,丹晓彤击倒瞄准男子后心的那个杀手。由于之前的缠斗耗去她不少体力,正当她暗自苦思脱壳之策时,寒印箫望了一眼身后平静道。
“把我放下。”
业已察觉己方劣势,执意令丹晓彤放弃这次的营救。但后者只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仍执拗地架着他向前疾奔。
“听到没有!别再管我了!”
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向他们表明你的身份,毕竟丹羽鹏是你的亲大哥,他会念及手足之情放……”
“闭嘴!”
疲惫回击的同时,她以强势的口吻说道——
“就算是为了苡烟小姐着想,你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鬼地方。哥哥已打点好一切,出去后你就可以带着她去澳大利亚生活。”
“可是……”
“没有「可是」。我救你不是为了听你说丧气话,是男人的就别给我打起精神逃命!”
寒印箫阂了阂眼,终艰难地点了点头。丹晓彤则是露出释然的笑容,但未待喘息,又一轮密集的攻势迅猛袭来,只得将寒印箫向前推了数步,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背部不受枪击。
“唔……”
忽饵,她闷哼了一声,举枪射倒离自己距离最近的杀手。见仓库的大门就在眼前,即便行动力较先前稍显迟缓,她仍是赶在守备射枪之前先发制人。
“车就在前面的树林里,给我卯足力气跑!”
勉强杀出重围之后,她粗鲁地推搡着寒印箫马不停蹄地奔向黑色座驾。待坐进车内,以最快的速度发动引擎,毫不留情地撞倒挡在车前的几个黑衣人夺路而去。
丹晓彤的坐驾如脱缰野马般飞驰于公路,在后方堵截的车终不敌这经过改装的高级跑车,不多时便已失去了踪影。
“阴魂不散的家伙……”
见暂时摆脱险境,丹晓彤放松绷紧的神经,放缓车速拐入公路旁一处隐蔽的林荫道。或许是绝处逢生的缘故,她开始反常地大笑,坐在她身侧的寒印箫则是因为耗尽所剩无多的体力,瘫软地倚在皮椅上。
“谢谢你,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他身心俱疲地阖上眼眸。
把杀害堰傲澜的罪名嫁祸给他后,理应将他灭口,但那人迟迟没有动手,难道是想等到堰傲澜传出死讯之后吗……
虽疑虑重重,但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深究各中原由,不断袭上的倦意令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寒,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睡意正浓时,身边的女子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
“……记……得……”
口齿不清地嗫嚅,唤来她一声明快的浅笑。
“当初二哥把半死不活的你带回美国的时候,我真的很看不起你。不过说来丢脸,就在我和二哥赌气准备离开美国前,有天偶尔经过你的房间,莫名其妙地被你的那首《Losing》引了过去——或许是太悲伤了吧,那时还很没出息地蹲在你房门口掉眼泪……”
深吸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继续——
“现在想来,你写那首曲子是为了悼念以为已经死了的苡烟小姐吧。虽然对音乐没什么造诣,好歹还是听出你的绝望。但是现在——”
她低声一笑。
即便不听那首《Losing》,她亦能体味他当时的心境,没有哪种爱情比天人永隔的苦恋更为晦涩……
“晓彤……”
听出隐于笑声的自嘲,寒印箫缓缓睁眸,涣散的视线只触及她表情中挥之不去的落寞。
彼时,我不该给你幻想的余地……
轻蹙双眉,深切一叹。她给予,他亏欠。微妙地相处了七年,彼此没有僭越那条微妙的底线,却在不觉间积下一生难赎的情债。
这恩怨纠葛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寒,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
似乎读出他的痛苦,鲜露妩媚的脸庞巧笑倩兮——
“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我满足了。”
探手,欲轻抚他俊美的脸庞,却在触及的刹那,无力地滑了下去……
“晓彤,你怎么了?!”
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昏沉的意识霎时醒转。寒印箫及时把住方向盘,顺手将身边的女子揽入怀中。
原本微酡的脸庞愈发惨白,光洁的额头亦沁出丝丝冷汗,怵目的鲜血更是从捂住腹部的指缝间汹涌而出……
“怎么会这样?!”
大惊失色地将车停在公路旁,待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她挪至副驾驶座,他再次发动引擎,向最近的医院狂飚而去。
“撑下去,医院快到了!”
心急如焚驾车的同时,他时不时瞥向她腹部的伤口。数年来狙击了不少「暮」的对头,他自然清楚这伤势足以致命,若不是为掩护他逃出生天,自小受顶尖狙击手训练的她不会被伤成这样……
愧疚的他重重敲向方向盘。
“不准去医院……”
忽尔,染满鲜血的柔荑挣扎着把上方向盘。
“别动,会扯到伤口!”
寒印箫几乎是咆哮着低吼道。被重创的当事者却是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颤抖地抬起手来伸向他的肩膀,原本清亮的眼眸渐渐黯淡。
“反正…已经不行了…你现在是通缉的要犯……别……别做羊入虎口的蠢事……”
她不允许他再次以身犯险,否则自己的牺牲就白费了……
“如果你去医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在他痛苦的凝睇中,喘息着倚回座位,她紧咬下唇捂住剧痛的伤口。
她快死了吧,否则眼前怎么会出现那么多幻境……
疲惫地阖眸,二十余年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倏然而过。
第一次见到那个颓然不已的男子,她的人生已然注定将以隐痛作为洗礼。
但是即便如此,她亦不曾后悔爱过这个男人……
“不知道我这条命够不够抵偿丹家对你的亏欠……”
父债女还,她杳无遗憾。眼不见为净,她不用再心痛于他眼中流淌出的忧郁……
艰难转首,她望向窗外无垠的黑暗。不知为何,耳畔竟响起当年经过他房间时初闻的那首《Losing》,那首只有哀怨悱恻的叹息……
“寒,哼段《Losing》给我听吧。我好冷,睡不安宁……”
涌上的寒意令她下意识蜷起身体。凝睇眼神渐渐涣散的她,寒印箫扼住哽咽,深吸一口气,沙哑地哼唱起那场七年前惨祸后,他为苡烟谱写的曲子。
“呵,你唱得真的不怎么样……”
不过,这就是所谓的天籁吧……
唇角漾起绝美的微笑,倚在车窗聆听愈发遥远的沙哑歌声,想睁开沉重的双眸,却终是枉然,只得兀自轻叹,最后轻喃起挚爱的名字。
“寒……要幸福……”
这是我最后的祝福。再见了,我最好的——
朋友
…… ……
“晓彤……”
歌声嘎然而止。凝睇凝固的释然微笑,一行清泪悄然划过他的脸庞。仿若害怕打扰她甘甜的美梦,他毫无声息地打开了车窗。
午夜萧瑟的寒风蓦然透进这狭小的空间,悄然吹起一室凄凉。
望着她安详的睡颜,他心如死水地阂上了眼眸。
谢谢你,晓彤。还有,
对不起……
沙哑的歌声再次回响在这凄凉寂夜。
久久
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