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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件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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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特被捏过的地方迅速起了鸡皮疙瘩,他看向说话的人,是个光头、留小胡子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正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柯尔特注意到他十只手指都带着戒指,戒指之间有微弱的光芒在闪动,如同被隐形的丝带连在一起。
法术嗅探者——巫术皇帝尼禄的爪牙。他们在帝国内日以继夜地搜索有魔法天赋的人,然后抓入所谓“异端审判所”。
尼禄·艾德曼无疑希望在帝国里,所有的巫师都听他的。
“不了,谢谢你,先生。”柯尔特说,继续往前走……对方的脚步如影随形,蛇一样的目光黏在自己脖子上。
男孩开始诅咒自己的愚蠢——他不该在夜晚来独自来到帕金森区,也不该穿成这样,他太弱小,这个地方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猝不及防之间,男人搂住了他的肩膀,“你的皮肤真好。”他的舌头在柯尔特脖子上弹了一下,一股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柯尔特几乎被他抱起来了。
男孩一阵反胃。
“滚开!”他大声说。
但对方的胳膊如铁箍般,“瞧你的小嘴,比女人还红,哈哈,它正叫嚣着要被我操呢——”
肩上的重量猛然消失了,柯尔特扭过头,一个高大的背影将他护在身后,法术嗅探者被狠狠摔在了地上,正在搁狠话。
“不管你是谁,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他的话语随着对方拉下兜帽的动作戛然而止。
“呵,换成你来陪我也行……代替这个男孩……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然,卡洛。”对方平静地说,“我们见过。”
嗅探者颤抖了一下,观察着男人的面部曲线……一阵冷风吹过,他彻底酒醒了。
“说我的名字,”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出来!”
对方盯着他,仿佛他是个鬼魂。
“罗兰,”他说,“罗兰·格豪特。”
罗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享受着地上嗅探者眼里的恐惧。
“放轻松,卡洛。”罗兰拍拍对方的脸,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不会/操/你的。”
嗅探者落荒而逃,几个流萤好奇地看着他,似乎在斟酌今晚是否找他碰碰运气,路过的行人装作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毕竟不管闲事是在帕金森区混的规矩。
柯尔特搓着脖子,动作大到快要搓下一层皮了,他心中有些沮丧,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罗兰看,生怕自己一不注意他又不见了。
年长着脸上的表情阴晴难测,“别在这里游荡,先回酒馆去。”
他转身要走,柯尔特小跑着挡住了他,“我找你,大人……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情……”
男孩想拉住他的袖子,但有些不敢,“谢谢你救了我。”
“别叫我大人。”但年长者还是停下了脚步,等待着他的解释。
柯尔特发现他实际上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即使上次自己傻兮兮的跑来一顿胡搅难缠,男人还是让苏珊娜将他送回了城堡。
“呃……我上次有点犯傻。”柯尔特揉了揉脑袋,对方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他身上,没有接话,柯尔特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我不该说那些话……”柯尔特想道歉,但他天性骄傲,说不出那歉意的话语。
于是男孩抬起胳膊,将身后的帆布袋子解下,这个动作让他掀起了斗篷,露出了底下粉色的小裙子。
呃,简直妙不可言啊,柯尔特小粉红在脑子里骂了句脏话,祈祷着自己不要小小年纪就被对方当成有某种奇怪嗜好。
“我有东西给你。”柯尔特快速地说。
罗兰对男孩的异装癖不置可否,接过他递来的袋子,男人的表情变了,变得柔和了些,就像见到了一个老朋友。
“你从哪里拿到它的?”罗兰问。
“我父亲的收藏库。”男孩说,偷来的。他在心中补充道。
男人拉开袋子,抽出里边的东西,那是一把剑,剑身很长,被黑色的剑鞘包裹,剑柄由中空和圆头基座组成,被销钉固定,没有多少花哨的东西。但当剑出鞘,所有人都能认出它。
曾经的御剑士罗兰·格豪特的配剑。
“你不打算/拔/出来看看么?”
他没有说话,柯尔特有种感觉——他不想拔剑出鞘,剑出鞘意味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罗兰将剑收回帆布袋子,接受了他的礼物。“谢谢你,孩子。”
他将帆布袋子拿在手里,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它叫什么名字?”柯尔特小跑着跟上他。
“她没有名字。”
“为什么?每个御剑士的剑都有名字。”
男人走慢了些,方便男孩跟上,“我没有受到魔法制约,她没有名字。”
所以你离开了我父亲么?因为没有法术限制你?他没有问出这些问题。
“你是怎么扔木塞的啊?好神奇啊?它拐了个弯,正好打在那家伙的手上?”
“练习。”
“你带领的部队,所有的士兵真的都是不死者么?”
沉默。
“你们为什么都带着面具?”
沉默。
“我能以后常来酒馆找你么?”
“这不是个好主意。”
柯尔特装作没听见。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握住高大的男人随意垂在身侧的手,就像一个怕走丢的儿子拽住了父亲一样,男孩的手在年长者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十分小巧。
然后他变扭地转过脸,躲避着男人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哼起了歌,是那首刚刚学会的《狗熊与美少女》。
罗兰看了男孩一眼,任由他拉着自己没有挣脱,他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帕金森区的街道上。
***
柯尔特男孩成了帕金森区酒馆的常客,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酒馆里的众人混熟了,并收获了一动物园的狐朋狗友。
怎么说呢,也许这个男孩曾经满脑子里有点弯弯道道的鬼玩意,但在下城区酒馆里一个月的浸淫中,他已然放飞自我了。
所以说,坏朋友的影响力是毁灭性的。
此时他将自己的身体懒洋洋地陷入椅子里,头上戴着一顶滑稽的三角帽,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巧克力棒。
他一只手握着纸牌,另一只手捣鼓着将硬币变没的戏法。
这是卡蔻莎城里一个惬意的下午,酒馆的大门敞开着,一阵清风吹过,街道上妓院门口的铃铛叮当作响,带着水果摊上的香甜味吹入酒馆,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坐在男孩对面的几个成年人的心情。
“跟还是不跟?”柯尔特将银币弹入桌子中央的一堆钱里,慢悠悠地问道。
这个贵族男孩被一群大人包围在其中,却做出一副资深赌徒的样子。
苏珊娜首先将手中的牌抛向了桌子,冷哼道:“我就该在你第一次进来要酒喝的时候,一杯敲上你三十个金币。”
柯尔特自动把这当成了某种赞扬。
其他几个人也弃了牌,只剩下游吟诗人,他身体前倾,眉头紧蹙地盯着让他的下午变成噩梦的男孩。
“得了吧,埃蒂,”苏珊娜说道,“你该知道这娃娃尖酸刻薄的小脸蛋意味着麻烦。”
埃蒂为中间那堆钱贡献了不少,他神经质地看着手里的牌,俨然已经杀红了眼。
“我跟!”他说,游吟诗人将鲁特琴从旁边的椅子取出,放到了桌上的筹码中。
柯尔特的懒散一扫而空,小男孩如同闻到奶酪的小猫咪一样伸长了脖子,直直盯着桌上的琴。
“你确定么?”他假惺惺地问道,“你挺有钱的,何必拿这个当底注?”
“别说你不想要,小公主。”
“别叫我小公主!”
“那你挑一个……小姜饼?小粉红?小活泼?小可爱?”
小男孩绷起一张扑克牌脸,“别叫我小公主,你就不能叫我名字么?”
埃蒂露齿一笑,不留情面地翻起了旧账,“哈?亲爱的?说的你好像没穿过裙子一样。”
他翻开扣下的牌,一张十和一张八。
柯尔特如同兔子嚼麦秆一样嚼着嘴里的巧克力棒,漫不经心地亮出了手中的牌:一张七,一张二,还有一张国王。
埃蒂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Voila!”小男孩欢天喜地地拿过桌上的鲁特琴,跳到了椅子上,演奏了一段不成调的扫弦。
他越弹越快,嘴里的巧克力棒被嚼断掉在地上,三角帽子歪向一边,将他的脑袋遮了个严严实实。
游吟诗人瞪着他,并没有恼羞成怒,“真好运,小公主。”他至少输得起。
运气?不,运气是笨蛋的借口,聪明人靠好记性和心算能力。
柯尔特没有解释那么多,他将帽子扶正,怀抱鲁特琴不放手。
牌友们相继离去,柯尔特也坐回了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琴弦,他细嫩的手指被羊肠弦磨出了老茧,有的指头甚至勒出了红色的痕迹,但他进步惊人,已经能完全弹出自己想要的旋律了。
埃蒂挖苦道:“弹啊,继续弹,干嘛不试试咬住嘴唇,甩甩头发,做一个狂野公主。”
柯尔特没有理会他,继续拨着他的琴弦,埃蒂觉得挺没意思的,于是他扭头,发现罗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正拿着匕首在雕刻一块木头。
游吟诗人找到了新的骚扰对象,他向着男人抛出一个铁币,对方头都没抬就用指头夹住了硬币。
“下次加入我们吧,罗兰。”
对方将铁币放到一旁,继续雕刻着手里的木头。
游吟诗人还哼唧个不停,“怎么说呢,伙计,你就像男女联谊会里唯一的姑娘,所有男人都在跟你讲笑话,但你就是夹紧裙子不吭声。来么,说个笑话吧,我们这么亲切,保证不会排挤你的。”
“你可别拿他开涮。”苏珊娜提醒道。
这个时候,小J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走向雕刻的男人,男人收起手中的匕首,避免小家伙被割伤。
“他想让你抱他。”苏珊娜提醒道。
小J点点头,他抱住男人的大腿往上跳,似乎是铁了心要跳到他的怀里,罗兰面无表情地任他蹦跶。
小家伙不跳了,撇嘴,眨眼睛,打了声喷嚏,鼻涕流到嘴边,乖乖不敢吭声。
“把他给老娘抱起来!”娇小美貌的女酒保拿起桌上的酒杯,杀气腾腾地指着高大的男人说道,“你要敢把他整哭,我保证把你的脑袋砸开花,揍得连你亲爹都认不出来!”
罗兰叹气,俯身,乖乖抱住小J,把手中雕刻了一半的木头塞到了他手里。
埃蒂用唱歌般的声音叹息道,“你可别拿他开涮。”
柯尔特没有加入谈话,而是将自己深深地陷入椅子里。
他发现他渐渐习惯了这个,他喜欢音乐,习惯呆在这里……他几乎忘记最初来这里的目的。
是的,这里不是尼禄的城堡,也不是他家的那座,没有压迫感十足的飞扶拱、象牙走廊,没有那些阴森的房间、窃窃私语的阴谋以及令人窒息的紧迫感,没有妆容精致的王后、权势滔天的皇帝、拿着教棍的老师……
这里……就是这里,像跑了调的口哨,像打开的罐头,像一个普通男孩做的一场梦。
问题是,什么时候,他会从梦中醒来呢?
小王子抱住琴,弹起了一首忧伤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