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怪物宝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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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骑在马上，看向身后。一群恶鬼回视他，青面獠牙，嘴唇嫣红，面部惨白，黑色的眼里仿佛没有灵魂。
他们叫他护国利剑，他的士兵等着他冲锋的命令。
他带上恶鬼的头盔，将长/枪举高，金属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冷芒，周围的天色仿佛变暗了。
他首先冲出阵列，纵马冲下平原。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敌军的先锋队在他面前列队，他们身穿板甲，脸上戴着护面，手握战斧和长剑，身下的马匹披戴盔甲。
箭雨如黑云般在他头顶飞过，他猛踢马刺，握枪在手，心中所有的情绪在疾冲中消散。
【杀！杀！杀！】
冲撞，敌人眼里的恐惧犹如惊声尖叫，他的长/□□穿第一个人的盾牌和盔甲，他随即摔下马去；他转动长/枪，挑开刺向他的长剑，枪头举平横扫，又带走了一条生命；他猛踢马刺，避开了射向他的箭，调转马头，一个敌人将弩/箭对准他，他大吼一声，长/枪抛出，枪身唱着死亡的歌谣射向他的目标。偷袭者摔落下马，头盔歪向一边。
是一个金发的孩子，他被长/枪钉在地上，奄奄一息，头上被开了个大洞，深可见骨，他每喘息一下就会喷出血沫。
在那孩子痛苦和哀求的眼神中，一切情绪消失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爱，只剩下杀戮的欲望。
他拔剑出鞘，手中之剑是他身体的延伸。他让自己的魔法顺着剑尖飞出，飞向他的士兵，唱出一曲杀戮之歌。
他们的伤口不再痛，他们的肌肉不再疲惫，他们的头脑不再恐惧、只余疯狂。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此时合为一人。
【杀！杀！杀！】
手握杀人之剑……感觉如此之棒！他将一个敌人连腰斩断，尸体飞了出去，掉在地上——鲜血喷在他眼里……感觉如此之棒！他徒手捏碎了一个敌人的脑袋，将尸体甩在地上——
死亡在手，感觉……如此之棒！
罗兰·格豪特放声大笑。
太阳逐渐升高，热浪冲刷着平原，不断有阵列加入战局，不断有人死去。他的敌人围着他，他们眼中只剩恐惧。
“怎样！”他擦掉眼中的血，大喝道。
几人凌空劈砍，企图将他斩落马下，没用的！他扫开每一击突刺，穿透每一个铁甲。
“怎样！”没用的，无论是一百，一千，一万，他都会将他们屠戮殆尽。
“怎样！”他不停地喊着，“怎样！”
【爱人……】
杀戮的歌声停止了，一切仿佛慢了下来，又冷了下来，他心中的疯狂消失了，就像烛火被倏然吹灭。
尼禄坐在马上，被他的亲卫队簇拥在其中，他手中没有武器，也没有披甲在身，但所有射向他的箭都失去了准头，所有劈向他的攻击都变得绵软无力。
隔着战场里的鲜血，尸体，灰烬和哀嚎，他在呼唤他。
【为何对我拔剑相向，爱人？】
他们四目相对。
那眼神中，亿万千年，恍若人间隔宿，恍若星空坠落大地，恍若雨滴滑落指尖。
他记得——他们站在地牢里，他为他展示了一个魔法，法术载着他们穿过亿万光年；他的呼吸喷在他的后背上，他在他身体里细微并慵懒地移动，这带来奇妙又难以捕捉的快感，他听见他惊喘时眼角皱起的笑纹。
歌谣总会结尾，美梦终有尽头，一切看似不朽的事物终将自行毁灭，他们终于回到了原点，回到战场之上。
罗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兰登……陛下……我恪守誓言！”
***
罗兰在有人进屋的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柯尔特惊讶地看着男人从床上猛然坐起，拱起的背如同被拉满的弓，他拿起床上的十/字/弩，箭矢的另一头对着男孩。
卡蔻莎城夜晚的月光正处于满转亏之间，高高悬在窗外，银色的光辉洒在男人不再稚嫩的面孔上，那脸上融合着讽刺和孤独。
男孩看到汗水夹杂着泪水沿着年长者的脸部轮廓悄无声息地滑落，这让他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小J站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
“我……我不应该直接进来，是小J嚷嚷着找不到你。”柯尔特说。
罗兰将泪水随意拭去，并未因为窘态被窥见而尴尬或者恼羞成怒，他收回十/字/弩。
“很晚了，孩子，让苏珊娜送你回城堡去。”
小J欢天喜地地跳上了床，而大一点的男孩盯着罗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在叫着……尼禄的名字？”
罗兰没有解释，甚至没看他，他掰开小J抓向十/字/弩的手，将武器收回到了床底下，男孩盯着他，问题在舌尖打转。
你爱他么？
【你爱他么？】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那孤独的声音回荡在灰色的夜晚，【爱么？爱么？爱么？爱儿？爱么？】
是小J，他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孩童的天真无邪已经消失，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惨白的线，浅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仿佛是什么东西被囚在幼儿的躯体里——什么东西突然站立起来。
【跳舞，跳舞，跳舞，跳舞……无头骑士如是说。】
小J的声音越来越大，诡谲的声音，带着嘲讽和冰冷，仿佛来自每个角落，每个缝隙，每片阴影。
【……无头骑士尼森男孩，装上烤乳猪的头，他的头呢？爆成了西红柿。】
柯尔特全身发冷。那个曾经是小J的东西还在说个不停。
【一座巨型塔楼，在我的城堡里，在城堡中央的喷泉旁，由敌人的骷髅建起，骷髅乃试图暗杀我的刺客，喷泉所喷乃仇敌之血血血血……皇帝如是说……】
罗兰猛地捧住了幼童的头，猛烈地摇晃着。幼童咳嗽了一声，眼神恢复了清澈，疑惑地看着离他很近的男人。
鬼魂消失了。
“说？”小J疑惑地眨了眨眼，小小的指头掰着男人的手，然后是他最喜欢的词语，“不！”
柯尔特瞪着小J,小J扭过头，嘴里吐了个泡泡。
“他怎么了？”柯尔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罗兰将孩子放在床上，任由他乱爬。
柯尔特的大脑快速运转着，一个可能性被揪了出来……男人观察着男孩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考虑是否告诉他真相，或者告诉他多少真相。
“那不是他，魔法通过他的嘴在说话……”
柯尔特想到了一件事，“这是什么魔法？他上次还提到了伊莲公主？她难道是某种凶兆？”
罗兰不置可否，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不愿意说。
柯尔特打了个冷战，他想到了外面不断在猎捕有有魔法天赋的人的嗅探者，想到了传闻中罗兰元帅的魔法能让人变成恶鬼，成堆的问题倾泻而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瞧瞧，苏珊娜即使端着五杯啤酒，走路时也没有任何脚步声，她只是个女酒保么？这里有个小鬼，他开口一说话时能吓死人，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还有你，你为什么呆在这里？大人？”
沉默如同一张网一样罩住了他们，当柯尔特以为对方不会说话，罗兰打破了沉默，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床上快乐的孩子，“回家去吧，柯尔特·布鲁。”
柯尔特恶狠狠地吸了口气，经过肺部吐了出来，他讨厌被隐瞒，讨厌被当成小鬼。
他皱起眉头，头脑里突然灵光一闪。
“我曾看过一句诗……想听听么？”柯尔特突兀地说，“「我渴望见你一面，但请记住，我不会开口要求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在你面前我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①”
小男孩直视着高大的男人，“这句诗歌说的是你么？大人？你默不作声地来到他的城市，渴望见他一面，渴望他的原谅。”
你在为砍去尼禄·爱德曼的两根手指而向他忏悔么？
柯尔特试图在对方眼中找到丝毫动摇、惊讶、羞愤——什么也没有。
罗兰·格豪特元帅擅于隐藏一切，他的内心当然不会被三言两语所左右，但柯尔特有种感觉——他想的没错。
罗兰抬起眼皮，“你的父亲是否为此担心过——他儿子拥有成人的思维，却包裹在孩童的身躯里。”
小男孩如同猫头鹰一样瞪大眼睛，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也没办法，这就是为什么我明明长得如此可爱，却从没人夸我可爱。”
“可爱！”小J迅速附议道。
“呃……谢谢？”柯尔特看着床上咯咯笑的小宝宝，心有余悸地说。
一瞬间，罗兰冷硬的面部线条似乎松动了些。
他们走出房间，踏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柯尔特抱起他的战利品鲁特琴，将它背在身上，穿过喝酒、唱歌的人群。
“尼禄·艾德曼知道你在这里么？”
罗兰盯着喧闹的人群，“他总会知道的。”
***
柯尔特背着鲁特琴，直直走进了尼禄城堡西墙的门，守门的卫兵在警卫室里对他开心地招手，“又出去乱跑了啊，小王子，卡蔻莎城是个快活的地方吧？”
柯尔特乖巧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直直沿着平整的宽阔大陆向前走去，女仆、护卫、马夫都在跟他打招呼，而他一一回礼，却显得心不在焉。
当他路过喷泉时，一个施工队正在进行某种巨型雕像的施工。留着长头发、拿着设计图纸的总工程师看见了他，开始对他疯狂打手势。
“怎么了？”小王子迷惑道。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高跟鞋敲击在路面上的声音——他的母亲凡尼莎·布鲁王后直直沿着道路中央向他走来。银色卷发的御剑士霍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贯的笑容满面，好像有道不尽的开心事。
有些女人，随着年龄增长反而愈发美丽，凡尼莎就是其中之一。已经生育两子的她即将脱离“漂亮”的范畴，离“美丽”仅有一步之遥。
走在道路中央的她神态妩媚，同时兼具男子的杀伐果决。她并非那种只追求时髦，酷爱搬弄是非的肤浅之人，相反，她比很多男人都理性。
这让柯尔特更加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疯狂地迷恋着冷血的皇帝。
此时凡尼莎皇后目光肃穆地看着自己幼小的儿子，那目光让柯尔特忍不住挺直了胸膛。
“你好，母亲，这条路真宽阔，知道为什么么？我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小王子没头没脑地说。
“因为只要尼禄陛下走在正中间，他正好处在弓和弩/箭的射程之外……聪明的设计。”这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巫师的弱点——箭矢，毕竟他也是血肉之躯。
凡尼莎皇后没有理会柯尔特的话语，她瞪着自己脏兮兮、自诩聪明、不服管教的儿子，一半的她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容，另一半则被愤怒所取代。
听到这番推测，银发御剑士抬头，用深思的目光打量起了小男孩。
小男孩还在说，“也许都灵也该……”
“柯尔特。”她缓慢地说，“你、怎、么、搞、的？”
听到她的语气，柯尔特全身发憷，丁丁都要缩起来了。
“我去游览卡蔻莎城的美景。”小男孩干巴巴地说，“毕竟你不愿意陪我去玩，我只能自己……”
凡尼莎王后优雅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这就是你的选择——身为一国的王位继承人，和贱民、妓/女、窃贼为伍？真是不体面。”
小王子眨了眨眼，他的内心中依旧柔软的那部分感到委屈和寂寞，他再次试图和成年的母亲沟通——通过将自己的爱好与大人分享而期望着获得理解。
他将鲁特琴举高——他的战利品，“瞧，母亲，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但我只是听了一遍就会弹了，这个是我赢来的。”
王后对此漠不关心，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那琴一眼，“我知道你去了哪里，柯尔特，你去见了那个叛徒。”
这句话是个导/火/索，成功的使得小王子换了一套方法对付母亲的怒火——那就是彻底惹毛她。
“是啊，我是去见了他，说说你，你去见了谁？母亲？是尼禄·艾德曼陛下么？”柯尔特说，“瞧，都是他，你们都围着他，希望他能多看你们一眼。”
王后的嘴角抿成了一个苍白的直线，最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呆头鹅也知道该闭嘴了，但柯尔特还是说个不停。
“你知道尼禄陛下最想要什么么？母亲，他永远都不会爱你们，却想要你们所有人的心，如果你们不给，他就会亲自剜出来。”
王后的御剑士吹了声口哨。
这声音如同某种信号，使得柯尔特迅速闭上了嘴。
王后端详了柯尔特片刻，她的脸在盛妆之下呈现一种心悸的惨白色。
“霍奇。”
她身后的御剑士懒洋洋地回应，“是的，陛下。”
“我儿子的头脑……有点不清楚，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真遗憾。”霍奇假惺惺地说。
“也许是那个鲁特琴在作怪。”王后玩弄着指甲，“霍奇，你过去，把那卑贱污秽之物毁掉。”
霍奇夸张地叹了口气，“你说了算，陛下。”
柯尔特刚刚升起的勇气顿时土崩瓦解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渴望得到母亲认可、渴望被喜欢的小男孩。
“不……”
他试图保护好新得到的鲁特琴，想将它从背后拉出来抱紧，但背后已空无一物。霍奇迈着鬼魅的步伐，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将琴抱在臂弯里。
银发的御剑士温柔地抚摸着琴身，仿佛在抚摸女人的面颊。
“真漂亮。”他说。
“等等……”
霍奇狠狠地将琴砸在了地上，一下、两下、三下。
它顿时四分五裂，木头碎渣四溅，琴弦失去了拉紧的力量，松松垮垮地垂在一旁。
王后一直盯着自己幼小的儿子，仿佛在他的痛苦中获得了扭曲的快感。她走近柯尔特，温柔地抚摸着儿子幼小的面颊，声音比耳语高不了多少。
“要听话，柯尔特。”她说，“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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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我渴望见你一面，但请记住，我不会开口要求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在你面前我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们的见面才有意义。」这句话非原创，改编自西蒙娜·德·波伏娃的一封情书。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怪物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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