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三只糙汉子，躲在花丛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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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他了么？”
“谁？”
“柯尔特殿下的御剑士啊。”
此时，布雷德走过皇家花园的长廊，几个女孩正在花丛中收集王后泡茶的露水，她们假装不经意间和他视线相撞，若无其事地移开，然后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看见了，就是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哥哥吧。”
“他的睫毛真长，好想摸一摸吖！”
“还有他眼睛的颜色，就像我家乡瓦雷亚深林里的湖水，当看我的时候，没有起一丝波澜。”
“我好想给他生宝宝，三个女孩，三个男孩。他对小孩子一定很温和(#^.^#)。”
“我还是喜欢柯尔特殿下那种成熟型，霍奇爵士也比他有味道……不过我承认他的锁骨好性感，好想舔一舔。”
“看，他的耳朵红了。”
年轻的御剑士故作镇静地迈步前行，但他的背影告了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柯尔特的作息规律又恢复了正常，不再昼夜颠倒。当布雷德醒来时，被护卫告知柯尔特王子正在花园里听他老师授课。身为一国未来的继承人，柯尔特会有很多老师，这事情不值得引起注意，护卫们都司空见惯了。
布雷德无法想象柯尔特乖乖听课的画面，他一定是最熊学生，怼老师怼地对方哑口无言。这让布雷德有些好奇。于是他洗漱后就走进了花园。
他是在山毛榉树下找到柯尔特王子的，他正和一个裹在长袍下的人在花园里散步。他们没有走象牙走廊，而是踩在落叶上。
布雷德刻意避开地上的落叶，将自己藏在阴影中，迈着刺客的步伐慢慢走近两人。
如果御剑士们愿意，没有人会发现他们靠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喜欢“突然蹦出来吓死你”这种富有喜剧效果的行为，虽然没人说出来，实际上面对被吓得铁青的脸，他们非常得意。
布雷德正是这样做的，但这次这把戏却失效了，当他离他们还有十步之遥时，柯尔特的同伴突然转过身来，对他点了点头。
他全身包裹在长袍中，长袍下的形体辨不出男女，那长袍和四周的象牙走廊，翠绿的山毛榉树、甚至是花园里的轻风融为一体，仿佛他就是花园本身。
奇幻城堡里的黑法师站在那里，唯一裸露在外的嘴角上扬，一个微笑。
布雷德惊讶地瞪着他。
从黑法师长袍底下传出雍容华贵的声音，和上次布雷德见他时听到的每一种声音都不一样，“看来你终于听见歌声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布雷德看着黑法师，仿佛是看见了七色光谱外的另一种光线，他眨了眨眼睛，嘴巴张开，最终还是闭上了。
“人不必隐藏自己的身份，巫师能认出巫师。”又一个不同的声音从那长袍里窜出。
布雷德笨拙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自从上次的会面，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遇到黑法师——老师？
黑法师观察着他，布雷德能感受出即使对方在巫师里也是个怪咖——他让人摸不透，仿佛在他的斗篷之下，藏了无数个灵魂。
布雷德听闻他在阿黛尔城里的巫师中属于大人物，他的奇幻城堡被作为一处旅游景点（鬼屋？）。布雷德已经熟悉大人物如何对待他——清一色礼貌的空洞表情。但黑法师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
柯尔特看起来心情很好，“你们认识？看来就不需要我介绍了。”
“布雷德，我当然认识他，他是一条小蛇。”黑法师转向布雷德，“你将看见，你会理解，你是个预见者。”
一阵风吹过，布雷德哆嗦了下。“最近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阁下。”
柯尔特感兴趣地插嘴道，“为什么是小蛇？”
黑法师歪了歪脑袋，“乌洛波洛斯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循环完成，时间如同水面上的脸庞。你懂么？”
柯尔特机敏地接话道，“当循环完成之时，过去和未来相及，只有通过时间才能征服时间。”他微微一笑，“看来我绑定了个了不得的家伙。”
他们两个都深深看向布雷德。
布雷德眨揉了揉脑袋。“呃，听不懂……你们说的是通用语么？”
柯尔特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没有再开口。
黑法师用少女的声音提问道，“你畏惧巫术么？布雷德？你认为身为巫师与众不同么？”
“与众不同？也许是的，但我不认为若是与众不同就意味着真正有用。”
“说的好，”黑法师喃喃道，“洛克大师谈起过你，他说你是百年难得的剑术奇才，他也提到过‘铁堂的獠牙’，他很想看你们比试一场。”
布雷德谦逊地低头道，“我当然和‘獠牙’毫无可比性。”
“我并不这样认为，实际上你们有很多相似之处——知道为何你们置于不败之地么？是巫术——巫术是你的舵，它让你知道哪里该砍，哪里改躲。布雷德，你一直在窥伺即将发生之事，你在对手行动之前就已经看见了结果。”
他停顿了下，“獠牙也是一样的，因为他本身就是巫术的产物，他是最能体现‘御剑士’之意义的造物。”
布雷德感到自己心中某些脆弱的部分未弯先折，他并不为此感到庆幸，而是隐约感到不安，按照黑法师所说，最优秀的剑客却都和巫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不纯粹的。
是否真有那么个人，他，也许是她，站在巅峰之地，能挫败“獠牙”那种水准的御剑士，不因为巫术，仅仅因为他为武而生……
【三个影子，三个方向，三种步伐，她已经扔了上千次……】
“巫师各有所长，但窥见未来的巫术鲜少有之。”
布雷德脑中突如其来的画面被打碎了，他集中精力，认真回答道：“我从未觉得自己窥见过未来，实际上是未来在窥视我。你能将双手插入河水之中，这只会沾湿你的衣袖，难道还能改变河流的走向么？”
布雷德在柯尔特的眼里看到些许惊讶，里边还夹杂着赞赏，说不定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御剑士并不是只会挥剑的白痴。
“你说的很对，小蛇。”黑法师从山毛榉树的阴影中走向他，他的长袍发出干涩的沙沙声。
“但你过分太注重结果了，巫术是引导人类认知宇宙本质的一个途径，我们环顾四周，被形形色色的事物所吸引，所有一切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在多元宇宙的背后，必然有着规律、有着逻辑、有着原理在支撑，这才是巫术的意义——去寻找答案。”
布雷德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点点头，期盼着话题能回到正常人聊天的水准上去。
黑法师满足了他的想法。“你加入我们之前，我和王子在讨论一个问题，不久后他就要结婚，贵族们蜂拥而至，我们正在讨论参加婚礼的宾客，想听听么？”
布雷德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倾听，但他不会发表意见。
“我们说到谁了？啊，埃蒂·杜库，南方封地领主杜库的养子，杜库们和布鲁家族常年剑拔弩张……至少表面上如此，关于他，你一定比我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
柯尔特似乎并不想在黑法师面前谈论好友，而是转移话题道。“是啦，他是个白痴……还有谁没有说到？”
“钱德勒大公——皇帝的宠臣。”
此时他们已经步入花园深处，放眼望去，四周只有他们三个人……
这里是一处密探无法躲藏，适合浪漫约会以及鬼鬼祟祟密谋的地方——他们三个糙汉子显然属于后者。
“你说‘海盗王’？”柯尔特露出了讥诮的笑容。“皇帝宠爱他？不，巫师老大只是在忍受他，毕竟钱德勒的舰队在海上难逢敌手，所有的商船都要挂他家的旗号……他就是活生生的金库。”
“‘海盗王’很明智——他接受了巫师君主的招安。”
“是啊，他们都很明智——雅利安群岛上的海盗们，山中的教长国以及他们豢养的黑暗精灵刺客，都灵和葛迪思帝国内所有的巫师……他们都对皇帝俯首称臣。并非为了荣誉，亦非信仰，而是出于恐惧。”
柯尔特的脚底轻轻碾压着落叶。“当皇帝倒下，他们之间的联盟将如沙柱般分崩离析。葛迪思帝国必将陨落，一个个民族国家将兴起。”
“合理的推测。”黑法师评价道，“那么就剩一个人——让我们来说说尼禄·艾德曼。”
布雷德屏住了呼吸。
黑法师的语气变得怪异起来，仿佛陷入了过去的回忆般。“皇帝一直在默默观察，静静等待，他看着你们所有人，就像在是在打量牲口。”
一瞬间，一组画面在布雷德面前飞速闪现，如同太阳照过铁棍顶端形成的影子，黑法师头上的兜帽慢慢滑落……一点点……一寸寸……一张脸露了出来。
【真不乖，小蛇】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窃笑道，【别透过锁孔偷看。】
画面消失了，黑法师依旧在同柯尔特谈话，似乎没人留意他。在这正午的阳光之下，布雷德感到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确定自己瞥见了对方的真容，但等他回忆时，那脸孔又藏匿于迷雾之中……
一种奇异的感觉，作为御剑士和巫师的直觉——也许黑法师只是小有名气的本地巫师，但比起鼎鼎大名的尼禄·艾德曼，他更加危险。
布雷德下意识攥紧配剑，全身肌肉紧绷，对黑法师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你需要我帮你做那件事么？殿下？”
柯尔特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蔷薇花瓣，“是的，这就是我以学习为名义召唤你来的目的——帮我那个小忙。”
“代价是什么？”布雷德突兀地插嘴道，声音十分尖利，“黑法师从不提供免费服务！殿下！”
柯尔特诧异地看向布雷德。
“他说的对，你让我做的事情很容易，殿下……我会满足你的愿望。”黑法师心平气和道，他的声音变成了迟暮的老者，“但只要你回答我一个小问题。”
柯尔特耸耸肩，“我知道这规矩——有何指教？”
布雷德勒紧手臂以阻止自己拔剑出鞘，他全身每块肌肉都紧绷着——柯尔特足够聪明，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黑法师对他并没有表现出恶意，不能擅自行动……
“那么多人都归顺于皇帝，”黑法师说。“如果都灵要和葛迪思开战，你也会归顺于他么？”
几个女仆从他们远方走过，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
“别对我撒谎，殿下，我能看出来——告诉我，你会么？”
一声心跳，两声心跳，柯尔特哼了一声。“那还用说，若是他想要战争，我们就给他战争。”
黑法师循循善诱道，“为何不投降呢？你们之间不存在种族、宗教这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投降，你就成了侵略者的臣民，他的魔法、他的铁骑、他的舰队将成为保护你的羽翼。但若是抵抗到底——别心存侥幸，没有奇迹——死神在立正、听候号令，号角响起之时，你将沦为对方的奴隶；你的军队将被屠戮，村庄被焚烧，男人被杀光，妻子沦为娼/妓，儿童被变卖，你将如何选择呢？”
柯尔特非常缓慢地低下头，然后又抬了起来，仿佛跑了很远的路，早已精疲力竭。“我曾听过一个故事——高地上刮起暴风雨，大树抬头，被连根拔起；蒲苇弯腰，躲过了大风。”
“你是个聪明人，殿下——所以你会做蒲苇？”
柯尔特拔下蔷薇，放在脸侧，轻轻嗅了嗅。“我宁可是那大树。”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如钢铁般坚定，“暴风将摧毁一切，却能昭示了一切——因为毁灭难道不是另一种创造么？投降是聪明的做法，但总会有东西被踩碎的——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从哪里再去修补它们？让暴风雨刮吧，我宁可被连根拔起，也不弯腰！我宁可死，也不下跪！”
他轻轻地说，宛若叹息，“我永不妥协。”
皇家花园里只能听见山毛榉树树叶婆娑的声音。
黑法师微弯腰鞠躬，他的面孔融入大树的阴影里，让人更加难看清。“你们真有意思……柯尔特殿下，你和你的小蛇。”
他又对他们又鞠了一躬，“我喜欢有趣的事情，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我见过了所有的一切……现在唯一能让我血脉贲张的就是有趣的事情。我会一直看下去，我会看着……乌洛波洛斯的循环，这一次会何去何从。”
他站直身体，兜帽下那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永不妥协……是的，永不妥协。任何世间所取，必付出代价；雄心虽值得拥有，确非廉价之物①。年轻的王子，有一座高山横亘于你的灵魂里，疾风带走沙土，水流崩解岩石，但高山永远在那里。你将面临抉择，记住你的答案——永不妥协。”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三只糙汉子，躲在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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